东方不败之情陷

作者:千岁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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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3 章


      那男子得此答语,阖上的睫羽微微颤动,呼吸有一瞬不稳,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同他说说话么?”

      “不能。”

      这是实话,他的确可以感受到这具身体残留的意识,就像最初,他能亲昵唤出完全陌生的名字,能默认男子的无害,但太过微弱,“他”不想伤“阿清”,然而他依旧能控制这副躯壳,去伤那个“他”不想伤的人。

      那男子应该是猜到了这个答案的,所以睁目时墨眸没有一丝失望,那男子很是平静地说:“晌午都过了,东方会饿,我去备些吃的。”

      说完那男子挣扎着坐起——应该是强撑吧?他胸口的疼痛都犹如万蚁噬心,何况是那人体内较母蛊活跃十倍有余的子蛊。

      但东方不败没有去扶——因为意识清醒的他,并无这个资格。

      见那男子坐起后,抖着手扯开了前襟,东方不败有些不解,随即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人手上的银针,是属于“他”的东西,他惯用的武器是绣花针,末端缀着红线的那种。

      那男子淡淡地给自己扎着针,方才微抖的手如今稳得不可思议,一套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他还未及想明那男子为何如此,便听那人道:“你可还疼?”

      闻此言,东方不败方意识到,先前折磨他的疼痛已经消散,所以:“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让那只小家伙睡一觉罢了。”

      后来,那男子便走了,他并没有跟着,他其实并不想太多的接触那人,因为——太过温暖,很多时候,他甚至都分不清楚心头的那份悸动,是属于“他”,抑或是自己。

      那男子也如他所愿,没有过多的打扰他,只于每日饭时将菜品送到,敲敲房间的门,再悄然离去,他看过那些饭菜后,便合上了盒子,东方不败不需要每日每餐用食。

      他过着同从前一般的日子,将自己全然封闭在房间,不同属于“他”的那些温暖对话,拿着绣花针,一点一点织出属于他自己的梦。

      只是,终有与从前不同的,他盼着的那个情郎,他点灯等候的那人,似乎换了别般模样,他在觊觎……那本不该属于他的温暖。

      这份平衡的打破,大约是从他穿上那件襦裙开始,血红的锦缎,华美的流苏,艳丽的刺纹,这一套衣物,其实是他的梦魇……

      他渴望它,觊觎它,期待穿上它,希望从此可化作平凡妇人,可与一人同心同德白首相偕,然……不可得,再美的衣物,遮得住他残缺的躯壳,却掩不住腌臜的灵魂!

      但东方不败终是穿上了,他走到镜前,怔怔看着里面的人,然后拂袖将东西都摔在了地上,为何那镜面要如此清晰,让他连欺骗自己一分都做不到……

      门外传来脚步声,略显急促,是那人,东方不败没有动,他以为那男子不会进来——自那日坦诚后,这房间就只他一人踏足了。

      所以,在房门大开,他不经意对上那人的墨眸时,身体几乎僵直得不知该如何动作,如今他这一身红妆,那人待如何看他……怕是辱了“他”东方不败之名吧!

      然而,那人只是回身关上门,避过一地狼藉到他面前,目中似有担忧,那男子道:“你……不喜这些东西么?久居室内,饭食不进,身体会受不住。”

      东方不败心中涩涩,那男子确是担忧的,这身体毕竟是属于“他”,可对?是以,那人的问题他未答,也无须答。

      “如今户外天光正好,可愿随我去黑木崖下看看?”

      “愿。”

      大约是那男子目光诚挚,大约已是厌倦这般孤寂生活,他几乎是急切地回答了愿,那人会如何反应?

      大约是轻笑,随即捡起桃木梳,拆下他的发冠,用碧簪随手挽了个髻吧,只是那分明是……女子发饰!东方不败心中巨震,他此般,那男子竟一点不觉怪异么?

      之后,他二人确是去了黑木崖下——从黑木崖上飞身直下,他看着那人急坠的身影,卑劣地想:若今日他二人皆命丧于此,外界可称殉情否?

      其实,这里他不是不熟悉的,当初他总在那处汤池运功疗伤,只是后来,他便习惯于忍了,大约一件事总无人在意,到最后,便会连自己也忘记在意。

      那男子到此地时,目中似有怀恋,然后看着他道:“三年前,我与东方初见,便是在此处,当初他亦是你这般着装,而我……”

      “哦,你如何?”他见那男子面上似有一丝赧色,难得的有些好奇,初见啊……到底是何处出了差错,让他在那个世界,与这人简单错过。

      “我……咳,刚刚洗浴,起身便见汤池边多了一人,惊诧之余,却是惊艳,夜幕下,红衣翩飞的东方仿若山间妖魅……”

      “呵~赤身裸体么?若是本座,必然一针了结你性命!”会是如此么?那个本该属于他的“阿清”,便是这般轻易脱离了他的生命轨迹。

      那男子闻言一噎,再看他时目中似含了些委屈,悻悻道:“那个,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明媚的阳光打在身上,温暖和煦,山间鸟语虫鸣,分明是吵闹的环境,却让人心生安宁,东方不败扬唇微笑,嘴角却带了丝苦涩——他在此处,大约是待不常久了。

      那男子寻了山菇野果回来,生火串烤甚为熟练,大约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竟一个脚滑差点儿栽进火里,听见他揶揄的轻笑,面色绯红道:“意外,这是意外!”

      他缓行过去,撩过裙摆,蹲下身仔细去看那穿在竹签上的野菇,摆弄着挑剔道:“这甚么东西?美味与否本座也便不去计较了,可别毒死一个两个的……”

      他以为会听到反驳,却见那人微怔,恍恍惚惚道:“没有啊,合着果子吃就不会有事。”他闻言挑眉,所以,是不合着果子吃就得出事咯?
      他能够猜到,曾经的“他”约是说过别无二致的话,因为那个“他”,也是东方不败啊。

      之后他们没有回到教中,而是去了黑木崖下一处院落,那大约也是个有“他”足迹的地方,满满当当都能看到当初“他”留下的痕迹。

      但,无碍,因为那些时日当真是美好得如幻梦一般,他曾渴求的——求而不得的,便那般过之犹甚的得到了,他终是放任了自己沉沦,不去想那些东西,原本该属于另一人。

      在很早很早以前的梦中,他曾妄念,妄念有人爱他,怜他,不计较他身为男子,不鄙弃他甘做阉人,不埋怨他后无子嗣,他,必以百倍爱意偿之。

      后来,他即看淡了——大约是因为无法得到,便不得不看淡,他不再期待有人真心相待,为着权势也好,想着名利也罢,只要有人能以笑眼陪在他身侧,即足矣。

      人,会因得不到,无端放低底线,也会因得到,变得愈发贪婪,曾经的他,因为得不到,心思低到了尘埃里,而如今……大约是太过贪得无厌了吧。

      他看着亭中抚弦的男子,饮一杯雪无,笑意蔓延,他说:“霍文清,本座不想听这广陵散,忒过无趣,你便再奏一曲凤求凰吧。”

      那男子抬眸看看他,指尖微顿,下一瞬,便低首换了曲目。

      悠扬琴声复又响起,他垂目饮酒,唇边勾起一抹嘲讽弧度,呵,便是因那男子如此纵容,才让他恍生错觉,心有贪念啊。

      初至那院落时,他便因房间所遗留的东西心生好奇,也未去按捺那份好奇,传信隐卫,要有关那男子的所有信息,阅后心生沉沦。

      他从不知晓,一个人可以待另一人如此之好,然,未及贪羡完,那男子便携了饭菜前来,一碟一碟,全因他之前的嫌弃,换了食材,换了口味,由此,他生了妄念。

      他初以为,那男子性格本即如此温和,是以迁就,是以毫无脾气,但待看过那些信息,方才明了,那些温和,那些谦逊,全不过伪装,只对着“他”的伪装。

      然,如今他看到的,与“他”所见,几无不同,但,也终是不同的。

      那人待他亦是甚好,会在三更天因为他一句想吃莲藕,起床偷偷潜进别家的荷塘,盗了东西,切丝,切片,切块,凉拌,翻炒,炖煮,样样备齐,只因他未说明想吃何种样式。

      送来时,他熄灯假作已眠,那人端着东西,于门外静静候立了半炷香,离开时的脚步声,轻到他都未能听明。

      他喜着女装,喜挽女髻,那男子通通由着他,他不喜那头簪,一句“鄙陋艳俗”说得男子身形微僵,待所有头饰取出,桩桩件件色彩纷繁绮丽,观雕工,均出自一人手……

      后来,合眼缘的精致素玉青簪摆上了梳妆台,他却还是选择了从前的“鄙陋”物事,那人瞧见,眸中大约有笑意。

      他听闻那男子擅描丹青,犹擅画像,便命他为自己作画一幅,他看着那人挽袖执笔,泼墨画成。

      画中人确是他的身形,确是他的样貌,却也有从未出现在他面上的温和笑意……由此明了,那幅画大约不属于他,但他依旧耐心等其风干,小心卷收,珍而藏之。

      十五月圆,那男子携了一坛美酒来他院落,邀他共饮,他看着那人眸中不可抑制的喜悦,道:“霍文清,他要回来了,可对?”

      “是。”

      他近前夺过那坛酒,飞身上了房檐落座,揭开大红封布,酒香沁人心脾,他仰首便灌了一口,舌尖甘洌醇香,约是太急,许多酒液顺着脖颈蔓延,浸透衣襟,有晚风拂过,约是太冷,竟让他有些心凉。

      其实,他早已预料得这日,从那男子再出现于他眼前,虽是满身疲惫,墨眸却不掩希望时,他便知晓,“他”会回,所以,那人待在他身边,心中守着“他”。

      他仰首望望天,想起月前他亦是这般,一个人斜倚房檐,孤身饮酒,夜空中那轮圆如玉盘的明月,似乎近到触手可及,他伸指,却是一片虚无……

      许久,那男子也上了房檐,肩膀微沉,他侧首,红绣刺眼,抬眸见那人目露关切,他道:“霍文清,你以为本座是谁,区区晚风,还会觉得冷么?”

      那人不答,拿过酒,附唇饮了一口,视线向着虚无夜色,开口嗓音空灵,那人说:“原来,我已有一月未曾见他了。”

      “明天,他会回来的。”

      “会的,对么?”

      大约,会吧。

      后来,他一个人饮完了酒,微醺,头枕在那男子腿上,睁目看着那人光洁的下巴,迷迷糊糊了许多,但是……都忘了。

      第二日醒,宿醉的钝痛令人不愉,手不自觉揉上额角,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捉住,他睁目,看见了那男子放大的脸,那人定定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东方?”

      他感觉自己的手抬起,缓缓抚上那人微敛的眉,然后勾着那男子低首,唇点点那人的嘴角,他说:“阿清,我回来了。”

      揽着他的手臂力道骤然收紧,有柔软贴上了脖梗,接着尖利的刺痛传来,他手轻轻按在那男子的头上,唇贴在那人耳边低声呢喃:“我在,阿清。”

      “别怕,阿清……我在,我会一直在。”

      他想侧首看看那人此时的神情,却发现身子并不由自己控制,于是,他意识到,那人的“他”,回来了……

      真好。

      然后,他想起了他昨日忘记的,他大约并不是真的心悦那人,他只是慕羡,慕羡那份温暖,慕羡着那人能如此真心待“他”……

      他想离开,他不愿继续留在那人身侧,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但他与“他”,分明是一个人,因何“他”能得到的,他却不能拥有……

      如果这段时日,“他”是去了他的世界便好了,尝过属于他的那份孤寂,“他”一定会千倍百倍待那人好,而那人值得……

      如果他回去,能忘记这一段时日就好了,见过真情真意,即使是未曾得到,也足够勾起他的觊觎,如果记得,他怕是会做不到自欺欺人了……

      如果他能留在这里,哪怕只这般置身事外看着“他”与那人相处,也是好的……

      但终是不可,神思不属一瞬后他再睁目,眼前已没有了那人,他起身,缓步行到窗边,见那绣架上的国色牡丹才好一半,他想了想,捻起绣花针继续做起了他从前一直做的事……

      ————番外TN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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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的教主就是这样让人心碎,不属于自己的温暖,终究不会属于自己,他能抓紧的,不过手里那根绣花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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