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

　　“有他的下落了吗？”朱朗坐在雕花红木椅上，摩挲着扳指，问。
　　“禀告堂主，还没有。”
　　“接着找。”
　　“我们走遍了凉城大小武馆。”
　　“所有武馆都找遍了？”
　　“是。”
　　朱朗沉默了片刻，问：“西柳堂去过了吗？”
　　“……没有。”
　　西柳堂是全凉城最末流的一家武馆，不，根本称不上是武馆。它聚集了一帮游手好闲的贫家青年，馆里没有正规的武师教学，门生也大多不学
　　无术，所以西柳堂出来的人，一般只是名义上学了武，实际上只有去大街上卖艺或去戏班当武生的技能。
　　“去西柳堂看看。”
　　“……是。”

　　朱朗手下，何彦，带着一队人来到了西柳堂。
　　西柳堂位于青铜巷，这条巷子最大的特征就是——破败。巷子很深，路两边的房子堆堆叠叠，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似的。时刻可以见到行迹鬼鬼
　　祟祟的人，满眼狐疑地打量来客。巷子深处，有年轻人扎堆吸着大烟。还时不时有野猫从身边窜过。
　　何彦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刀。
　　转过一个路口，一行人看到一个门楼，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西柳堂。
　　就是这里了。
　　西柳堂就在眼前。
　　何彦等人刚要抬腿迈进门槛，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声响，紧接着，几枝冷箭嗖嗖射了过来。
　　何彦挥刀挡下冷箭，心下却是吃了一惊，没料到这么一个末流的武馆也如此戒备森严。
　　“几位来此有何贵干？”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何彦抬头，看到了一个头戴斗篷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坐在门楼前的屋顶上，眼神清亮。
　　那女孩向他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何彦开口道：“姑娘，在下来寻人。”
　　“什么人？”
　　“他左臂上有一个纹身。”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女孩一跃而下，风一样与何彦擦肩而过。

　　此时此刻，肖徒的确不在西柳堂。
　　他在东家打杂。
　　肖徒任职的是家瓷器店。
　　他做的事情很简单，找出所有次品，然后把次品装进一个专门的篓子里。
　　此刻肖徒一身杂工打扮，左臂的纹身被遮住了，他戴一副眼镜，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文气。
　　肖徒把最后一样货检查完。
　　“肖徒，你活儿干完了吗？”
　　东家懒懒地靠在藤椅上剔牙。
　　“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就早点回去吧。”
　　“好。”
　　出门时，迎面碰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你最近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今天有几个人过来找你。”
　　“什么人？”
　　“不知道，看起来像是道上的。”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女孩脸被遮在斗篷下。
　　“你先回去吧。”
　　“你小心点。”
　　肖徒笑笑。

　　此刻，全城的人都只有一个话题，那便是过几日的比武大会。
　　最跃跃欲试的当属凉城排行头几位的武馆，早已紧锣密鼓地加大了训练强度，至日落方歇。
　　傍晚，馄饨摊前。
　　几人簇在一起讨论会武的事情。
　　“武魁绝对是乾堂的人。”其中一人说。
　　“可是乾堂这两年已经今非昔比了。”另一人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先开口的人说，“何况乾堂还有一支专门冲击武魁的精武队。这个投入，其他武馆哪家比得上。”
　　“话是这么说。”另一人接着说，“别几家这两年的后生也不容小觑，像云堂这两年闷声发大财，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最大几家镖局的
　　核心成员几乎都被他们的人占了。”
　　“说到镖局……这两年顶级武生里去镖局的越来越少了，好多一流高手有不少都被帮派收了？”
　　“可不是。帮派走的都是□□生意，给的钱也多，镖局虽然也是正规生意，但分的钱哪能跟那批亡命之徒赚的相比。”
　　“那能怎么办？如今这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世道，能混出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都是靠本事吃饭，又有什么黑白之分呢？只怕细究上去，本便是一家罢……”
　　“嘘，小点声，别让别人听见了……”
　　“罢了罢了，这年月，还是安稳过好自己的日子罢……”说话人摆摆手叹道，说着把杯中茶一饮而尽。

　　街道对岸的楼上，一群人哄在一起，在给会武下注。
　　“来来来！下注咯！”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把骰子筒放在手里狠狠摇了几下，说，“会武三天后就要开始了！武魁到底花落谁家！又会是哪家英
　　雄好汉！各位赶紧下注！”
　　众人纷纷挤到前面开始买注，此起彼伏的下注声。
　　“乾堂！五两！我赌乾堂精武队队长仇渊！”
　　“云堂！云堂！云堂的南宫成！”
　　“易堂！易堂一哥阎正啊！”
　　“天狼堂！谁都别拦我！我十两银子押天狼堂的涂当家！”
　　……
　　边上记账的人手忙脚乱地记着各位的赌注。下注最多的当然是乾堂，云堂、易堂、天狼堂之类第一梯队的武馆也都有不少人下注。很快记账本
　　就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这时，一个穿着极其不合身的宽大衣服并且戴着斗篷的女孩子从人堆里挤过来，掏出一堆碎银，一把扔到柜台上。
　　“我押西柳堂唐廖。”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西柳堂？”
　　“我靠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西柳堂居然也有人下注……”
　　“小姑娘你确定要下注西柳堂吗？”横肉男睁大眼睛问。
　　“嗯。”女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三、二、一，好！下注成功！”横肉男把下注后的凭证递给女孩。
　　女孩拿过凭证，眯眼对着光仔细看了一下，确定没造假，然后收好凭证，默默挤出人堆消失了。

　　晌午过后不久，几个搬运工把一批瓷器运进陈记瓷器店。这是一批青花瓷瓶，样式颇是别致。
　　“这批花瓶是官家订的，务必小心，别打碎了。”陈老板对肖徒说。
　　肖徒拿出一个花瓶，放手里掂了掂，开始弯腰把花瓶往仓库搬。
　　不料，进屋时脚下一绊，他一个踉跄，花瓶倒是没跌，但里面用来防震的填充物掉了出来。
　　肖徒捡起填充物，刚要塞回去，忽然看到填充物里掉出些细小的粉末。
　　他低头嗅了嗅，闻到一股火药的味道，于是轻轻拆开填料。
　　里面竟是炸药！
　　肖徒思忖片刻，回身又拿了几瓶查看，不由大吃一惊。
　　这批青花瓷瓶每一瓶都装着炸药！
　　“肖徒？”陈老板在外头唤。
　　肖徒立刻把炸药塞了回去。
　　陈老板走进来看了看，对他说：
　　“动作快点儿，一会儿我有客，你把这些货搬完就回去吧。”
　　“好。”肖徒点点头道。
　　过不多时，肖徒把花瓶全部搬进了仓库。
　　“陈老板，我先回去了。”
　　“好。”
　　然而出门没几步，肖徒就找了个能看到瓷器店大门的地方藏起来，盯着街上的动静。
　　天黑下来的时候，几个身着青色衣服的人进了瓷器店。
　　肖徒一眼就认出，那几人身上穿的是当日围攻玄衣男子那群人穿的衣服。
　　青衣人进去了一个，剩下的守在门口。
　　过了不久，青衣人出来了，肖徒刚想尾随，却看见陈老板出了门，于是又躲了回去。
　　陈老板四下张望，见周围没有人，才放心锁上了瓷器店的大门。
　　而此刻，青衣人早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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