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是一行旅人的落幕

　　2013年，身边最好的朋友之一即将踏出国门，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寻一个陌生的梦。
　　临行前一天，月亮来到学校和我们告别，中午大家在食堂三楼小聚，她带了饮料和全家桶。食堂三楼很少有人上来，没有打饭的阿姨叽叽喳喳的抱怨，没有横冲直撞的同学，没有撒的遍地都是的菜汤油渍，只有电风扇呼啦呼啦的吹，那声音像一部写满了泪水和奋斗的青春电影。然后陆陆续续，每个人都端着餐盘到了。
　　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月亮此行的目的，事实是，几个月之前，月亮离开学校回家准备考试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准备。大家各怀心事，竭尽所能去掩藏眼里无尽的离别。
　　有人提议喝一杯。月亮端起纸杯说：“不想说太多关于分别的话，我不想让我的远行成为我们从此不复相见的借口。既然大家还坐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以后也不要再改变了。我敬大家三杯，饮料代酒。
　　第一杯，敬过去，过去我们并肩战斗的五年，因为有你们，五年里的每一分钟都值得被收藏。”
　　一饮而尽。再一一斟满第二杯。
　　“第二杯，敬你们，在我做出决定的时候，你们即便不理解，也依然站在我这边。从此以后，我们隔着四季轮回，我们隔着日升日落。不过是跨越一个大洋的距离，只要我们彼此惦念着大洋彼岸的人，就一定会再相见。”
　　饮料代酒，却已然微醺。醉的是有人眼里的泪，醉的是有人心里的伤。
　　“第三杯，敬一切未知的人生。这也许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们大家围在一张桌子旁，共同举起杯子。下一次，我们可能不再属于这个校园，我们可能不再属于这个城市。我们去到天南地北，我们会看完全不同的书和电影，我们会听不一样的音乐，我们的身边会坐着互不相识的人，我们会的，是怀念当初成群结队走在林荫道上，前后左右传递的纸条，和被风扇搅和着的闷骚的青春。”
　　有人已经开始抽泣。眼泪掉进饭里，变成苦涩的盐巴。纷乱嘈杂的一大桌人，此刻都没了声音。空荡的食堂三楼，一遍一遍回响着让人窒息的别离。
　　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彼此。
　　一诊前一晚集体翘课晚自习，跑到操场上撒欢儿，十一圈自由跑，最后累瘫在终点线上，再互相搀扶着起来。诺大的操场只有一盏孤独的安全灯，一遍一遍扫过空荡的主席台，看台，球场和围墙。我们坐在灯光找不到的角落，一行十多人，和十多张少有的畅快的笑脸。
　　中考前一晚，下了课后相聚在电话亭边的小树林。帮老大给学妹表白，帮桃子思考人生价值爱情观，留下一对儿一对儿在凉亭谈情说爱，剩下的用涂改液在留言墙上写下说不出的话。后来，林委同学因为留言墙每年会被更新而选择写到电话亭上去，差点儿被教导主任发现，吓得一群人老鼠一样窜进宿舍楼，于是初中三年，这样就算是结束了。
　　谁的高中没遇到过几个流氓，就连我们这所全市最好的学校，也少不了人渣的存在。高一那年，有一天下晚自习，桃子一个人走回寝室，在路过小花坛的时候被一群人拦下了。为首的是学校赫赫有名的校霸。最后桃子和他们斗智斗勇，最终还是没出什么大事。第二天，八九个男生领着桃子去和校霸对峙，那气势简直就是□□群架的feel，结果幸亏桃子心眼多脑子快，最后愣是让两帮人在一起打起来了——三个尖儿！四个k炸了！竟然敢炸我，不想活了，两个王给我接好勒！
　　我们的轨道就在这样的犯二逗比中铺设开来，却也在无声无息中通向了不同的方向。
　　桃子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全桌人的脸色，叹了口气。
　　“当初你告诉我们你决定离开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做好准备迎接这样的场面。我们都以为，说出再见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可是直到你搬走了所有留在学校的东西，直到学校花名册上没有了你的名字，我们才不得不承认，这里任何一个人的离开，都意味着我们共同的旅程的结束。低着头哭的人，都给我把脸抬起来！都仔细看看身边的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眼镜，留什么发型。时间可以改变我们的全部，唯独不能改变此时此刻在我们记忆中的彼此。改变不了，存在过的都记得的曾经。” 抽泣的人拿起纸杯干了剩下的饮料，拿起纸巾擦掉眼泪再擦擦嘴，然后眼睛又红成宝石。
　　星星拿起纸杯。“月亮，祝你在新的世界里找到新的自己，更好的自己。”
　　老大拿出一只泰迪熊：“月亮，祝你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心知肚明，云淡风轻。”
　　“月亮，祝你在那边一切顺利，没有不待见的人和事，只有快乐。”
　　“月亮，祝你在那边找到一个好男人，疼你爱你够了就嫁了，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对对对，月亮，祝你以后的老公长得又高又帅又有钱，疼你一辈子！”
　　“说哪儿去了呀！”
　　大家又回到那些笑的毫无掩饰毫不顾忌的日子里去了，这些笑声伴着越来越沙哑的说话声，从食堂三楼飘向操场，凝结成五星红旗上方最纯洁的那朵云。
　　然后，只剩下徐忆茗一个人没有说话。他埋头吃饭仰头喝饮料，无声无息在那里坐了一个小时。
　　所有人看着他，他终于放下了筷子，看着月亮。他的眼球布满血丝，他的眼眸清晰的映着月亮的样子。
　　他看了好久，只说了两个字：
　　加油。
　　有时候，情至深处，任何一个字都是多余。有时候，情浅缘疏，哪怕一个字都是多余。
　　午餐落幕，我们疯狂而又值得怀念的意气风发，也就此落幕。从此以后，我们要面对现实，单枪匹马去闯我们选择的未来。
　　所有可以谈笑的绿荷，所有可以耳语的银杏，所有可以恣意的柳絮，是时候说再见了。
　　我们送月亮出校门，在她递上最后一张出门条的时候，徐忆茗喊住了她。
　　“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晚上十点，怎么，你来送我？”
　　“我住校呢，怎么送啊。这都要走了，以前的事你就忘了吧。我们都太年轻，没有足够的勇气来奢望以后。”
　　“我知道。等你想清楚了，觉得自己够成熟了，去开始新的生活吧，你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给自己一个机会。”
　　“那…我们握个手，就当道别？”
　　月亮拥抱了他。“道别刚刚就道过了，从我待会儿放开你开始，我们就不再回头了。”
　　然后她递上出门条。总有一天，出门条上的签名就再也见不到了。总有一天，满校园的银杏和荷花，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总有一天，教室里整齐排列的桌椅，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总有一天，班墙上大家的合照，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月亮，如果你回头看看，你就会看到身后招手的一张张脸庞，带着泪水和欢笑，带着雨露和成长，也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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