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蓝颜1

　　这里的的确确是个观景的最佳位置，乡野里所有的景色皆可尽收眼底。

　　安静中，可以听到淙淙的流水声伴着洗衣服的涮涮声；可以听见鸟儿的啼叫声和着水牛求偶的哞哞声；可以听见洗衣妇女们小声地谈话以及男人们驱赶水牛的声音，还有牛蹄踏在水泥地上的哒哒声；可以听见不远处屋舍檐下公鸡的雄叫以及母鸡下蛋的咯咯声，还有鱼塘主养的猪咕噜咕噜的呼叫声……一切声音在寂静中都显得那么美妙，令人陶醉。

　　位置的左边可以看到池塘里成群的游鱼浮上水面呼吸氧气；可以看到池塘堤上建着的掩盖在夹竹桃林里只露出一个顶儿的小房子；可以看到小房子后头一块高地上一头上戴着帽子的村民挥舞着锄头卖力地掘地。村民的身后是一些良莠不齐的屋舍，有星星点点的几个人在屋舍与屋舍之间走动。屋舍背后紧挨着岭，两者几乎连在一起。

　　位置偏左，可以看到高压电杆下埋头吃草的水牛，隔一会儿仰头四面张望；可以看到高压电杆上扯得老直粗实的高压电线，以及暂停在上头摇晃着小脑袋的鸟儿；可以看到篱笆园子里肩挑水桶给饥渴的菜浇水的妇女。

　　位置的正面，可以看到对面最高山顶上建起的一座庙宇；可以看到田梗路像一把满弦匍匐在田野上，尽头与那条通往山顶的小路接轨；可以看到几个大孩子骑着自行车在田梗路上追逐，眼睛时不时往我们这边瞧上一眼。一个大孩子稍不留心，车轮子辗中了一小坨牛粪，低低咒骂了一声，从车上跃下，把自行车推到田梗路旁边的水沟兜水来洗，他的同伴们见状，哈哈大笑。坐在我身边的昊宸尧也轻声笑了出来，我抱以微微一笑。

　　位置偏右，可以看到田梗路往右岔开的小路凹处树篱下，冒出几个戴着草帽的人头；可以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沿着那条通向凹地的小路，手臂挎这个黑色的小桶蹒跚行来。她那桶里装的应该是昨晚换下的衣服，她正要到河边来洗衣服；可以看到用来晒农家肥的地塘上摊晒着被成坨晒干被碾碎了的牛粪。

　　位置的右面，可以看到几个妇女，有背着孩子的，也有没背着孩子的，在河边露出水面的一块平坦大石上搓洗衣服；可以看到一群在河里浮游的鸭子，有黑色，灰色，麻色，白色，黄色，褐色，颜色各异。当这群鸭子走近洗衣服的地方时，以防它们把水弄浊，妇女们或挺直身子，挥舞着手，唤叫着赶它们走，或弯腰掬水赶它们走。可以看到洗衣妇女稍大一点的孩子门聚在河边的沙滩上捡石片，斜抛向河里，他们在比赛，看谁的石片在河里的弹跳最久，弹跳的次数最多，玩得不亦乐乎，甚至哭闹着不肯跟他洗完衣服的妈妈回家去。

　　所有的所有，不论是动的抑或是静的，都呈现出一派动静结合的和谐之景，令人流连忘返，熏熏然如喝醉了酒。

　　“嗤”一声，昊宸尧笑了出来，打破了晨曦的宁静，我不无埋怨瞪着他。

　　他捏鼻，指指我的肩，笑得更开了。

　　我困惑地看向我的肩，恍然大悟，原来我的肩带上多了一点白色的东西，不知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小鸟的杰作，不偏不倚地，就落在蓝色的牛仔裤吊带上。

　　“别动”昊宸尧道，手中捏着一片新摘下的叶子，他用叶子小心谨慎地剔掉那点白色的东西。我才发觉自己离他是那样近，连他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他扔了那片叶子，用手轻轻抚擦我的肩膀道：“被鸟儿盯上，不见得是件好事。”

　　我转过头去，不敢与之对视，心里某根不对劲的弦被他这一细致的举动牵动了。

　　“下去吧”他说，跟没事儿人似的。

　　倒是胆子壮了，直接从枝丫上跳下，稳稳地落在草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

　　“下来吧”他向我张开双手。

　　他的话仿佛带有某种魔力，他张开的双手就像一个漩涡，我鬼使神差地顺从地跳了下去，落在他怀里，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你倒是蛮听话”他说，笑歪了嘴。

　　我从他怀里弹出，脸红如熟透了的苹果。

　　我本应从哪里爬上来就该从哪里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会受到昊宸尧的蛊惑。我不得不承认，昊宸尧有时具备让人产生精神恍惚的能力。

　　我还没从羞愤中缓过劲儿来，昊宸尧上前一步，牵了我的手便走，眼角漾着那种能让人产生错觉的笑意。

　　我甩了甩手，没甩开，他力大如牛，我的手攥在他手里，犹如卡在了铁钳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问。

　　他不言不语，默默地牵我走到河边的沙滩上——不久前，小孩子们玩抛石子的地方。

　　除了一群在河中“呱呱”叫的鸭子，河边已经没有了人影，女人们都洗净衣服回家去了。

　　昊宸尧松了我的手，蹲下身子捡起了几块扁平的石子，把它们递给了我。我有少许惊讶，摇着头，没有伸手去接。我明白他是想给石子我抛，我摇头的意思不是我不想玩，而是我不太会玩，我害怕在他面前出丑。

　　他没说什么，拿一片石子在手，摆出打高尔夫的姿势，傲慢中不失优雅地将石片投出，石片一直弹跳到河的对岸，遇到阻碍才沉入了水底。

　　“真厉害！”我不由自主地拍手喝彩。

　　昊宸尧侧头瞅了我一眼，骄傲地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接着，他又以不同又不失礼仪的姿态，向各个方向投出了石片，水面荡起鸭脚丫式放射性纹路。浮游在水上的鸭子受到了惊吓，扑打着翅膀，屁颠屁颠地走上了岸。

　　我有些手痒痒，却不敢在高人面前出洋相。

　　“你不会？”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点点头，继又摇了摇头，答：“不太会”

　　“我教你，不收学费。”他说，蹲下身子，又捡起了几块石片，把一半分给了我，我受了。

　　于是，他便手把手，有模有样地教了起来。

　　学的过程中不免有肢体上的接触，引起我身体里异样的感觉，免不得分神不专心，所以即便有高
　　人指点亦进步不大。

　　昊宸尧倒是有耐心，不会因为我的笨拙耗尽他的耐性，每进步一点点，石片多在水面弹跳一下，他都会很开心，届时的他脱去了冷酷的外表，全然像个孩子。

　　而我，在他的感染下，也孩子化了，克服了那种异样的不自在，变得泰然，进步也就有了飞跃式的跨越。我对自己的进步感到高兴，老师同样对自己学生的进步感到满意，甚至比学生自己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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