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同学

作者:心武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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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扬


      此时刚十点左右,一中晚自习下课,陆续有走读生从门口出来。余婷径直走了过去,从大门口进来,门岗居然也没管她。余婷快步走向宿舍楼。她心里乱糟糟的,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又想起孟思扬,忽然觉得很需要一个人来依靠,孟思扬自然是最好人选。她心里惴惴的,不知道孟思扬再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余婷到了宿舍楼门口,看见宿管老大妈正准备关楼门,急忙跑过去:“老师等一下!”
      宿管说:“快点儿快点儿。这么晚了,还这么磨蹭。”
      余婷急忙溜进宿舍楼。她搬到八班的宿舍,和叶琳琳一个寝室,有些担心,叶琳琳不是很待见她,因为杨扬的事情。
      余婷进了宿舍,轻声轻脚走到自己床前。她是上铺,下铺的同学正在玩儿手机,乍一抬头看见余婷,吃了一惊:“咦,你回来了?”
      这时叶琳琳端着脸盆进来了,看见余婷,也大吃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余婷说:“我怎么不能回来了?我又没退学,只是请了几天假而已。”
      叶琳琳说:“你的座位都没了。”
      余婷心里一沉,问:“谁在那儿?”
      叶琳琳说:“陈运达。”
      余婷松了口气。她没多说话,她床铺上连被子都没有,已经收走了,所以室友都知道她是退学了,要么就是转班了。但这可是冬天,余婷只好不脱衣服,和衣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叶琳琳看了,有些于心不忍,她还不知道余婷和孟思扬分手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有自己的因素在里面,对余婷心里还是有点儿愧疚的。她自己床上有两床被子,女生们怕冷,大冬天里一般都盖两床被子。叶琳琳拿起一床被子扔到余婷床上:“你用一半被子垫在下面,床板那么凉,别感冒了。”
      余婷心里忽然一热,对叶琳琳的反感消去大半。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多自私。她想起自己埋怨苏月没给自己吃的东西,结果自己报复她,也不分给她零食的事情,暗暗有些自责,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些。自己屡次三番伤透了孟思扬的心,但每次孟思扬还都不计前嫌地原谅了自己。就算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忽然想,如果自己和叶琳琳换一下位置,她会不会也把自己的被子拿一床给她?恐怕不会。她这样想着,额头上有些出汗了。
      余婷并没感到多冷,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直在想事情,想着明天见到孟思扬跟他说什么。她决意给他道歉,求他原谅,只要他能跟自己同归于好,自己再也不对他有任何非分的要求。她想着要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诉孟思扬,他会不会因此瞧不起自己?转念一想,她太了解孟思扬的性格了,孟思扬知道自己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何况自己也并没失陷进去。对了,自己碰见那个“俞龙海”的事情,如果告诉孟思扬,他会不会惊得一蹦三尺高……
      这时她忽然听见斜下铺的叶琳琳也在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过叶琳琳纯粹是冻的,她本来盖两床被子正好,她拿给余婷的那一床还是比较厚的,只剩下一床薄被,大冬天里自然冻得睡不着觉。余婷心里顿时剧烈地开始做思想斗争。想了两分钟,余婷毅然决心——把被子还给叶琳琳,自己干脆穿着衣服睡觉,如果因此冻感冒了,明天见到孟思扬的时候,更有几分把握争取他的怜悯。
      她悄悄爬下床,将被子拿下来,盖在叶琳琳身上。此时叶琳琳迷迷糊糊,猛觉周身一暖,一床已经带着余婷的体温的被子压在身上。她反倒瞬间清醒了,抬头看见余婷,惊讶道:“你……干什么?不睡觉了?”
      余婷低声说:“我睡不着,想清醒一下。”穿好衣服,走到阳台上,看外面的夜色。
      叶琳琳没多管,翻了个身,片刻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余婷四点多就起来,可惜一楼宿舍楼门没开。她站在门口等,五点多的时候,宿管老师出来上厕所,看见她在门口等着,吃了一惊。余婷忙说:“老师,我要去教室上自习。”
      老师赞了一句:“这么刻苦?不过也要注意休息。”拿钥匙给她开了门。余婷连说几声谢谢,急忙跑出去了。
      她也不吃早饭,急忙跑去教学楼。她知道孟思扬是不需要等老师开门的,也许已经早到了教室。她心想,那样正好,没有别人。
      冬日的凌晨,五点多还算是夜里,整一片黑乎乎的,路灯也没亮。余婷摸着黑上楼梯,因为太黑看不清,她没看到最上面一阶楼梯,一下子绊倒了,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差点儿摔到楼梯上,旁边却忽然多出一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小心!”
      余婷惊魂未定,低声说:“谢谢。”
      对方却放开了她:“余婷?”
      余婷抬头一看,对方正是孟思扬,大概也只有他早上来这么早了。这次两人距离极近,余婷几乎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一瞬间百感交集,猛然鼻子一酸,“哇”一声哭出来,一下子趴在孟思扬怀里。
      孟思扬不知所措,急忙扶住她,上了一层楼梯,到了楼梯中间的平台上,轻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余婷只是抽噎不止,像是受了无尽的委屈。孟思扬心想她这几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他还从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本来心里对余婷就有些愧疚,这时心里更软了,俯身轻轻抱住她,低声说:“别哭别哭,谁欺负你了?跟我说。”
      余婷拼命止住哭,听了孟思扬的话,昨夜担心的许多事情便消失了大半。本来天就是黑的,楼道里没有灯,楼梯上里更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两人只能感受到对方呼吸出来的热气。片刻,余婷哽咽道:“对不起。”
      孟思扬笑道:“好端端的为什么道歉?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余婷低声说:“到教室说话吧。”
      孟思扬“嗯”了一声,扶着她上楼。余婷说:“我以为几天不见,你跟杨扬在一块儿了呢。”
      孟思扬摇头:“没有。”
      余婷问:“为什么?你没去找过她吗?”
      孟思扬说:“见过一次。不过……”
      余婷问:“不过什么?”
      孟思扬说:“不知道谁告诉了她我以前的身份。她和你一样,一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了。”
      余婷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于忍住了。孟思扬问:“怎么了?”
      余婷没说话,两人到了八班教室门口。孟思扬拿出钥匙开门。余婷问:“你也用钥匙吗?”
      孟思扬说:“班里公认我来得最早,钥匙就归我保管。”
      余婷没多问。两人进来,到了孟思扬的座位上。孟思扬指了指:“你的位置让陈运达占了。”
      余婷说:“知道。”在陈运达的位置上坐下了。
      孟思扬也坐下来,问:“怎么了?”
      余婷低声说:“我告诉你,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孟思扬听了,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问:“有谁欺负你啦?”
      他说的“欺负”是要加上引号的。余婷听出来了,轻声说:“差点儿。”
      孟思扬一怔,想起她刚才哭得那么伤心,心里不由得一沉,说:“到底怎么回事?”
      余婷心里酝酿一下词句,立刻又哽咽起来,说:“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就……就去了那种地方。一开始他们跟我说好的,我只是陪客人说说话,喝酒,没别的事情……”
      孟思扬心里一阵酸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你傻呀,你要实在没辙,干嘛不回来找我?我就算帮不了你爸,我总会帮你自己吧?”
      余婷抹了一下眼睛,说:“还说呢。昨天晚上我还在纠结,今天要不要来找你,我怕你会生我的气,不理我……”
      孟思扬心里一阵难受,轻轻靠近她。他发觉余婷手臂冰凉,那是她在阳台上晾了一晚上的结果。孟思扬的手却热乎乎的,一边帮她暖手,一边问:“后来呢?”
      余婷说:“后来一个家伙想欺负我,我想逃走,结果被他堵在房间门口,差点儿……”她顿了一下,看孟思扬神色紧张,心里忽然宽慰一下,孟思扬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她继续说:“幸亏有人救了我。”
      孟思扬有些不太信。他觉得并非哪里都有好人,尤其是夜总会那种地方。他问:“是谁?”
      余婷说:“一个女的,叫什么……亚琴的。”
      孟思扬大吃一惊,问:“她是不是姓高?”
      余婷一愣,摇头:“不知道。我是听别人这么叫她。你……你认识?”她想到这里,心下对那个俞龙海的怀疑稍去了一半,说不定他真是俞龙海。
      孟思扬继续问:“她……跟你谁个子高?”
      余婷说:“跟我差不多,穿一身黑衣服,就跟电影里面似的……”
      孟思扬问:“多大年纪?”
      余婷说:“比我大不了多少,也就……十八·九,二十左右吧。”
      孟思扬喃喃自语:“那真可能是她。然后呢?”
      余婷说:“后来……后来她带我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认识我。”
      孟思扬问:“谁?”
      余婷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亚琴说,他叫……俞龙海。”
      孟思扬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余婷早就料到他会反应剧烈了,并不吃惊。片刻,孟思扬坐下来,轻声问:“他多大岁数?长什么样?”
      余婷对俞龙海的相貌印象很深刻,当下详细地描述起来。最后说:“那个亚琴,叫他师父。”
      孟思扬脑海里迅速转过无数个念头——高亚琴既然知道俞龙海活着,那天对自己说的话岂不是有很大一部分是骗自己的?他想起高亚琴用绳索爬墙的身手,实在不值一提,就算她有本事黑掉银行的系统,也绝不相信她能闯进金库盗取现金,那她就是有帮手了。可是,难道就是这个自称是俞龙海的人吗?
      一瞬间,孟思扬对那天高亚琴说过的所有话的信任度都打了三分折扣,心想极有可能是个骗局,她也根本不认识俞叔,而她所谓的师父,就是这个自称是俞龙海的中年人。当然,他这一切的思考,都是建立在自己确信亲眼看到俞叔已经死了的基础上。
      余婷紧张地问:“是真的吗?”
      孟思扬摇头:“当然不是。俞叔早就死了。”
      余婷打了个冷战:“那……他们是有什么企图吗?”
      孟思扬缓缓摇头:“我不好说。那……你来找我,是他让你来的吗?”
      余婷摇头:“他跟我说,你不该来这种地方的,赶紧回去好好上学吧。他给我几百块钱,我没敢要。他就让亚琴送我来学校,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亚琴又给了我几百块钱,口口声声说,他们并不是坏人,说我以后会知道的。她到底救了我一次,我没好意思推辞,就收下了。”
      孟思扬立即问:“钱呢?”
      余婷急忙拿出来。孟思扬小心翼翼地接过,借着昏暗的晨光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来。余婷问:“有什么问题吗?”
      孟思扬说:“这几张钱先不要花。”他从兜里摸出两张百元钞,说:“你先把这钱拿着。我恐怕高亚琴给你的钱,是她前几天从银行偷的。如果警察故技重施,从这些钱上找端倪,我们要是把钱花出去,被警察找到了,循着线索找到我头上,肯定会误会说是我偷的。”
      余婷一愣,问:“他们……会不会就是想借此对付你?”
      孟思扬想了想,摇头说:“应该不会。这么做成功的几率太小了。循着一张钱,找它的上一个主人,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你能说出你每张钱是从哪儿来的吗?”
      余婷说:“零钱不行,但百元钞肯定是从银行取的。”
      孟思扬说:“那是对我们。对商店来说,收那么多百元钞,怎么可能记得每张钱是从哪个顾客手里接过来的?”
      余婷说:“倒也是。”
      她想了想,忽然怔了一下,把钱又塞到孟思扬手里:“我不拿你的钱。”
      孟思扬奇怪:“怎么了?”
      余婷说:“你给我钱干什么?难道是要我离开了?”
      孟思扬这才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莫名其妙,问:“那你……还要去干什么?”
      余婷这时心里开始搜罗昨天晚上想过的一切要说的话,顿时千言万语涌到喉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只好先回答孟思扬的话:“我……我也不知道。”
      孟思扬问:“你妈妈呢?你不会去找她吗?”
      余婷摇头:“我不想让她知道我辍学了。”
      孟思扬说:“你非要辍学吗?你……”
      余婷哽咽起来,说:“孟思扬,你能不能原谅我?不,你是错怪我了。我不是只想利用你。以后我不会再求你帮我做任何事了,我只想……有个依靠。昨天晚上我孤立无助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了,可是……”
      孟思扬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余婷继续说:“我承认,我以前自私、狭隘,什么事情首先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可我……我……我以后绝不这样了。”
      孟思扬听她说得真诚,心下也些许感动。他想起杨扬对自己的态度,心想自己以前对余婷的痴心,他想自己以前也认为余婷多么纯洁天真,等和她熟悉了发现并非如此。杨扬究竟如何,也许并非如他所想象的那样。人都是会表演的,不熟悉的人,所看到的永远只是他表演的那一面。而杨扬这次对他翻脸,也让他对杨扬的真实脾气窥见一斑了。再说,余婷能说出这两句道歉的话,已经非常难得了,他不能再伤害她了。孟思扬急忙抓住她两只手,轻声说:“你何苦这几天委屈自己?我上次也没说分开啊,是你自己说的。可当时你实在是让我为难了,我怕我一拦你,你又要挟我,所以没敢拦你。”
      余婷将上身往他身上一趴,哽咽道:“不会了。以后我只求跟你在一块儿,能有你做个依靠,其他的,什么都不求你了。”
      孟思扬说:“也没必要这样。唉,你也……”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天渐渐变亮,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孟思扬说:“等老班来了,再去找一下老师吧。”
      余婷点点头。

      余婷在八班来复往返,班里同学都不以为然。陈运达还问孟思扬:“要不要我把位置让出来?”
      孟思扬忙摇摇头:“不麻烦你了。”余婷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别人,自己到教室后面找个空座位坐下。晨读下课后,余婷去办公室找田老师。
      田老师正收拾着准备去九班上课,余婷进来了,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老师好。”
      田老师看见她,心里都有些不耐烦了,但这也只能压到心底。她知道余婷家里困难,可以理解,但她要是一直这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将学校视为无物吗?她问:“哟,余婷,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余婷说:“我……我想回班里。”
      田老师说:“你这几天也没跟老师打声招呼,直接就消失了,算是无故旷课吧?”
      余婷吸了一下鼻子,说:“那……对不起老师,我这几天真的有事情。”
      田老师说:“你有事情就不跟老师说一声请个假吗?很急吗?”
      余婷说:“是……星期天的事情,老师同学都不在学校。”
      田老师说:“可我问孟思扬,他说你不会回来了。”
      余婷脸红了一下。田老师说:“好吧余婷,我知道你家里困难,可学校毕竟是学校,凡事都得按照规则来啊。”
      余婷说:“我错了老师,以后不会了。”
      田老师想了想,说:“你回到班里也可以。不过……同学反映说,你跟孟思扬谈恋爱,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吧?”
      余婷脸一红,说:“老师,他一直在帮我,我也不好怎样。”
      田老师说:“孟思扬学习很不错,他要是除了在经济上能帮你,学习上也能帮你一把,那我也无话可说。学校里谈恋爱的多了,不过像孟思扬和你这样学习好的不多见,学校大部分情况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老师也都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小孩子有点儿什么心思,我们也都理解。”
      余婷说:“我会好好……用心学习的。可是……我家里出事了。”
      田老师问:“什么事?”
      余婷嗫嚅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妈要离婚了。”
      田老师浑身一震。她知道余婷的父亲坐牢,眼下她父母离婚,对她母亲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但对余婷以及她父亲来说,那是雪上加霜。田老师想说她两句,但觉当着余婷的面来说也不妥,半晌,问:“那你这几天……”
      余婷只好撒谎:“我一得到消息,什么都不顾了,赶紧回老家找我妈妈,我哭着劝她、求她,都没用。她一句话说,她也不想这样,可实在没办法了。她说她离婚后再婚,她和我后爸会帮我爸的忙的,这是为他好,我也就没办法反驳什么了。”
      田老师叹了口气:“那得需要多好的人品?不过要是你爸不同意,她也不能离啊。”
      余婷说:“我爸也不想拖累别人,说只要我妈想那就离了。”
      田老师说:“那你爸这一点还不错。”言下之意似乎就是说其他方面就不行了。她问:“那孟思扬为什么咬定说你不会回来了?”
      余婷愕然,只好装蒜:“那我也不知道了。不过当时我觉得天都塌了,就好像要到世界末日了,上学啊什么的事情,当时根本就没心思想了。”
      田老师说:“好了,快上课了,你回去吧。”
      余婷忙说:“谢谢老师。”起身离开。
      孟思扬坐在教室里,忽然门口的同学回头叫他:“孟思扬,有个女生找你。”
      陈运达听了忍不住窃笑,说:“该不会是杨扬吧?”
      前面叶琳琳听见了,也回头看了一眼。孟思扬差不多确信是杨扬了,霎时间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他急忙起身出去,到门口一看,一个个子高挑挑的女生在走廊里站着,转身看着他,孟思扬认出是高亚琴,有些失落,但随即想起自己母亲以及俞龙海的事情,还想再仔细问问她,另外他也奇怪她怎么到自己学校来了?孟思扬问:“是你?”
      高亚琴微笑道:“前几天的事情我忽然想了想,你找我借钱的事情,我还是答应了你了。我这里有五十万,不知道对你来说够不够。”
      孟思扬说:“你自己不是还要用钱吗?”
      高亚琴说:“我忽然改了主意了。我爸是被冤枉的,罚款根本不该落到他头上,我无债可偿。我只要尽力帮我爸找回清白就行了。”
      孟思扬说:“那……你怎么把钱给我?”
      高亚琴拿出一张银·行·卡。安乐吓了一跳:“你不会说放进卡里了吧?你这钱……重新存进银行,太容易被警察发现了。”
      高亚琴笑道:“这不是我上次搞来的钱,是我新弄来的。”
      孟思扬问:“怎么弄的?”
      高亚琴翻了翻白眼,说:“银行新装的系统,漏洞太多了。我前天发现了一个,银行购买的防火墙是有一定的使用期限的,但防火墙判断期限,居然是直接获取计算机的系统时间来确定的。执行修改计算机系统时间的函数根本不需要提升权限,直接调用就行了,我把系统时间改成了二零零一年一月一日,结果重启的时候防火墙就自动过期了。”
      孟思扬并不关心具体技术细节,说:“好吧,你帮我这个忙,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不过有个前提,不能违法。”
      高亚琴笑起来,说:“我帮你的事情本来就是违法的,你答应帮我的事情却不能违法,这本来就不公平嘛。好,本来我也没想起来要你帮我什么,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有一件事了,并不违法。”
      孟思扬说:“说吧。”
      高亚琴问:“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杨扬的女生?”
      孟思扬一惊,急忙问:“你认识?”
      高亚琴摇头:“我才不认识,这个名字也是听人说的。我听说你因为喜欢她,抛弃了你原来的女朋友?”
      孟思扬急忙叫道:“胡说八道,上次就是因为你不肯帮我的忙,我也就没法帮她的忙,她一气之下才离开的。”
      高亚琴说:“好了好了,我也不管那么多。反正我也不知道这个杨扬是什么人。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你以后不要再见这个杨扬,更不能和她说一句话。”
      孟思扬一愣,问:“为什么?”
      高亚琴说:“没有为什么,你只说能不能做到?”
      孟思扬莫名其妙,但想了想,杨扬似乎已跟自己决绝了,自己就算想见她也不可能了,答不答应无所谓,管她是为什么呢,便道:“好,我答应。”
      高亚琴笑道:“好,银·行·卡给你了,密码是你女朋友的生日。”
      孟思扬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她的生日?”
      高亚琴神秘莫测地笑了笑:“那你就别管那么多啦。”
      孟思扬想起刚才余婷告诉过自己,高亚琴救过她,但仅仅这么简单吗?他问:“昨天晚上……”
      高亚琴“嘻”了一声,说:“你也真够窝囊的,差点儿让人给你强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孟思扬脸上白了一阵,说:“我也没想到她会去那种地方。”
      他略一想,急忙问:“那……余婷说,俞叔他……”
      高亚琴问:“你不信吗?”
      孟思扬说:“如果我信的话,那上次你跟我说的话,就不知道有多少是假的了。”
      高亚琴说:“那随你怎么想了。我不多待了,拜拜。”
      这时快上课了,高亚琴刚转身走到楼梯口,余婷从办公室回来,正撞见她。但高亚琴的打扮和昨晚大相径庭,完全是学生装束,头发也拆开打成了马尾辫,而昨晚是团成一团扎在后脑勺上的。衣服更是完全不同了,余婷没认出她来,高亚琴却一眼认出她,但也没打招呼,看着余婷走到教室门口。
      孟思扬刚要进教室的时候,看见余婷出现在走廊上,就没进去,等她到了门口。余婷看见孟思扬在走廊上站着,有些诧异:“你怎么出来了?”
      孟思扬拿起她的手,把银·行·卡往她手上一拍,说:“密码是你生日。”转身进去了。
      余婷呆了半天,低头看了看,急忙把卡放进兜里,快步进去。这时陈运达已经坐在孟思扬旁边了。余婷只好在教室后面坐下,心里焦躁难安。偏偏第一节物理课,老师又拖堂,直到下一堂课的老师进来了,老师才意犹未尽地合上课本下课。这时到上课只有两分钟了,余婷只好作罢。第二节课下课,同学们都下去跑操。余婷也忙下去,到了楼下八班跑操集合的地点,她急忙把孟思扬拉到一边,小声问:“多少钱?”
      孟思扬耸耸肩:“我也不是很清楚。”
      余婷有些急了,问:“你哪儿弄来的?”
      孟思扬说:“捡的。”
      余婷根本不信:“那你怎么知道密码是我生日?”
      孟思扬说:“猜的。”
      余婷脸一沉:“你连我也瞒吗?”
      孟思扬说:“那就随你想了。”
      但这时余婷自觉已经没资格跟孟思扬赌气了。她只好幽幽地说了句:“好吧。”颇显难过,一言不发走到女生群里。
      女生们叽叽喳喳问余婷这几天干什么去了,余婷只随便敷衍了几句。
      学校餐厅外面有自动提款机,上午放学后,余婷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把卡插·进去,输入密码,果然是她的生日。余婷手指哆嗦着摁了一下“查看余额”的按钮,机器启动一会儿后,显示余额五十一万三千多元。余婷目瞪口呆,差点儿站立不稳,急忙把卡退出来,飞也似地跑去教室。但孟思扬中午回宿舍了,余婷焦躁难安地在教室等了他半天,心里想过无数遍,这笔钱是怎么来的?最终她心里确认,一定是这几天她走后,孟思扬后悔了,想方设法帮了她的忙。那看来他对自己还是确有依恋的。这时她想起什么,急忙拿起手机打电话。
      “喂,是妈妈吗?”余婷声音有些颤抖了。江文欣问:“小婷啊?这会儿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余婷压低声音说:“孟思扬弄到一笔钱了,满够了,现在我打死也不同意您离婚。这笔钱是我的,您要是离婚的话,我就跟我爸,跟您也没关系了。”
      那边江文欣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多少?”
      余婷左右看看,确认附近没人,说:“五十万。”
      江文欣说:“可是小婷,妈妈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了,而且还答应了人家了,你让我怎么反悔?你知道这笔钱来路不正,万一再让人告了怎么办?”
      余婷惊呆了,叫道:“妈,您这么急干什么呀?”
      江文欣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那也好,你慢慢帮你爸吧,也省得我来操心了。”
      余婷眼泪夺眶而出,叫道:“妈,我千方百计求孟思扬帮我,就是……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离婚,你们都离婚了,我还……我还能干什么?”
      江文欣说:“算了小婷,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安心等你爸出来吧。但不管怎样,我到底都是你妈,你爸到底是你爸。”
      余婷哽咽起来,不再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她在桌子上趴了半天,直到听到脚步声,急忙抬起头。孟思扬照例是来得最早的。余婷没站起来,而是“呜呜”地哭出声。孟思扬急忙走到她旁边:“怎么了?”
      余婷哽咽道:“我……我爸妈他们还是离婚了……”
      说实话,孟思扬对这消息着实不以为然。他从小无父无母,也就根本不觉得父母离异算的了什么,也无法体会余婷此时的心情,想安慰也无从说起。余婷忽然一侧身,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孟思扬只好轻轻拍拍她的背。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孟思扬急忙把她推开,说:“有人来了,赶紧把眼泪擦了。”
      余婷急忙坐下来,抹了抹眼。孟思扬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杨扬走在去餐厅的路上,一副郁郁寡欢的神色。刚走到餐厅门口,身后有人跟她打招呼:“嗨,杨扬。”
      杨扬回头一看,是何冬娅。不过因为杨扬提出退出了他们排练的节目,她再见到他们中的人就有些尴尬了,因此只轻声打了一下招呼。何冬娅热情地说:“走吧,一块儿去吃饭。”
      两人到了女生集中买饭的窗口,杨扬到了卖面条窗口前面,忽然看到前面的同学打完饭后,餐厅的师傅在刷卡器上摁下两块五毛钱,她脸色变了一下:“怎么回事?面条不都是两块钱吗?”
      何冬娅不以为然:“又涨价了呗。五毛钱而已。”
      杨扬嘴唇动了动,像是念念有词,在算着什么,最后忙说:“不行,我不吃面条了。”到了另外一边打菜的窗口。这时她又惊讶地发现,米饭也由原来的一块钱涨到了一块五。
      何冬娅劝道:“不就是五毛钱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扬说:“不是的啊,我每天饭钱都是算好了的,不然就不够了。”
      何冬娅说:“至于吗?难道你妈还不舍得给你钱啊?还是要减肥?再说减肥跟菜价也没关系啊。”
      这时旁边一个女生说:“听说最近房价又跌了,所以菜价涨了。”
      何冬娅奇怪:“这是什么逻辑?我听说房价跌,好多行业产品价格都跟着跌,怎么还有涨的?”
      女生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房价一跌,包工头赚不了钱,就不去揽工程,农民工就没工作了,少了一份收入,就只好把农产品卖得贵些了。”
      杨扬吐了吐舌头:“这个效应……起码得几个月吧?”
      女生说:“谁说不是?房价低迷也是几个月前就开始的了。”
      何冬娅说:“嗨,管那么多干什么。”她先去打饭了。杨扬咬了咬牙,打了一份最便宜的水煮白菜,也不要米饭,拿到一旁去吃。这时何冬娅又过来凑到她旁边,看了看她碗里,索性将自己碗里两块肉夹到她碗里,笑道:“我吃不下,最近要减肥。不过我看你这么瘦,估计不用减肥了。”
      杨扬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好谢绝,只好说:“谢谢了。”
      何冬娅说:“谢什么?也多亏你参加我们的节目,陈运达还没付给你钱呢。”
      杨扬看了她一眼,心想原来叶琳琳并没把她退出的事情说出去。但现在她又难于启齿,说自己不参加了。这时她想起,叶琳琳知道孟思扬的身份,因此自然而然地觉得,似乎八班所有人都对孟思扬的身份心知肚明,便说:“那……孟思扬他还……参加吗?”
      何冬娅奇怪:“为什么不呢?你们不是搭档吗?”
      杨扬咳嗽一声,说:“你们都觉得,他从前的历史,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吗?”
      何冬娅莫名其妙:“从前的历史?什么历史?”
      杨扬一听,急忙噤口了:“当我没说。”
      何冬娅也不多问了,继续吃饭。
      天气一直阴霾,虽然是冬天,气温稍稍转和,下午就下雨了,不过是雨夹雪,冷飕飕的,其实比下雪还冷。晚自习是艺体班学生训练自己特长的时间,杨扬坐在电子琴前面,冻得弹琴也弹不好,不一会儿就要搓搓手。就在这时,教室里忽然一黑,停电了。电子琴自然也不再响了。同学们乱哄哄地议论了一会儿,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大部分同学干脆直接回宿舍去了。这么冷的天,体育班的也懒得去操场上训练了,整个艺体中心空荡荡、静悄悄、黑乎乎的。很快,琴房只剩下杨扬一个人了。
      她倒是很适应黑暗的环境,何况也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她呆呆地坐在窗户旁边往外看着,若有所思。这几天她忽喜忽忧,心神不定,艺体班的同学里,她总觉得找不到真正知心的朋友。同宿舍的一个女生评价说她太清高,也难免,学艺术的女生,多多少少都有些孤傲的脾气。
      黑暗中她看着墙上映着的自己黑乎乎的影子,顾影自怜了一回,才开始想一些现实的问题。到元旦放假还有一周,她的饭卡上还有六十块钱,确实要精打细算一些了。想了半天,她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早餐省去了原来的两个包子,只喝一碗粥。她觉得早上吃得多少影响并不大,两个包子能省出两块钱,补给中午和下午。
      全校停电,高一的教学楼也不会幸免。八班也是乱了一团后,几个比较用功的女生干脆打起手电开始自习,没那么刻苦的,干脆离开了。外面还淅淅沥沥下着雨夹雪,实在寒冷,大部分人就索性回宿舍了。
      余婷看陈运达离开了,孟思扬还在座位上坐着,她起身走过去,在孟思扬旁边坐下,小声说:“我有点儿冷。”
      孟思扬“嗯”了一声,说:“那你就回宿舍吧。”
      余婷说:“回宿舍又没有你陪着我了。”
      孟思扬心里一动,不再说话。那几个刻苦用功的女生都在前排。这时却有一点光亮截然不同,孟思扬一看,居然是叶琳琳,点着一支蜡烛,借着微弱的火光自习。她自习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将蜡烛吹灭了。她似乎正打算走,回头忽然看见余婷正坐在陈运达的位置上,她顿觉心里不快。想了想,她翻了翻作业,起身过来:“哎,孟思扬,有道题问你一下。”
      她看着余婷,等着她出声阻拦孟思扬。想不到这次余婷一反常态,一言不发,说:“那我让一下吧。”站起来走到一边。叶琳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也并没坐下来,只躬着身子把作业放在桌子上:“这道题你看怎么做?”
      这道题其实她当然会。孟思扬看了一遍,觉得奇怪,但还是给她讲了一遍,叶琳琳当然听得心不在焉。然后孟思扬不说话了,叶琳琳便回去了。余婷又过来坐下。实际上,就算余婷脾气不改,因为叶琳琳在宿舍照顾过她,她也不会再跟叶琳琳过不去,她信得过孟思扬就行。
      何冬娅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见叶琳琳回来,刚要离开,她忙上去拉住叶琳琳:“哎,琳琳,过来。”
      两人到了走廊上,何冬娅问:“怎么样?你帮杨扬的忙,进展如何了?”
      叶琳琳叹了口气,摇摇头。何冬娅问:“怎么了?是不是孟思扬软硬不吃?”
      叶琳琳说:“真不知道哪儿邪门了,前几天余婷不是走了吗?我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让他跟杨扬单独在一块儿了,谁知道杨扬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对孟思扬不理不睬,算是……绝交了。”
      何冬娅想了想,说:“我去问孟思扬一句话。”
      叶琳琳问:“什么?”
      何冬娅摇摇头,没回答,进了教室,径直到孟思扬前面。孟思扬前面座位上的狄雅声已经离开了,何冬娅便坐在她的位置上。余婷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孟思扬。孟思扬一怔,但也不觉得何冬娅就是来找自己的,也不在意,黑暗中翻弄桌子上的课本。何冬娅说:“嗨嗨,这么黑,你看什么书?”
      孟思扬说:“我也没在看,我在听。”
      何冬娅问:“听什么?”
      孟思扬说:“翻书的声音。”
      何冬娅“扑哧”一笑:“这有什么好听的?”
      孟思扬说:“纸上的字不一样,声音也会不一样的。好啦,什么事?”
      何冬娅压低声音说:“我中午碰见杨扬了。她问了我一个问题,是关于你的,好奇怪,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也就没回答。”
      余婷在旁边听着,也竖起耳朵。孟思扬问:“什么问题?”
      何冬娅说:“太奇怪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复述。”
      孟思扬说:“那你就一字不落地转述吧。”
      何冬娅说:“她问我,孟思扬还参不参加你们的节目了?我说当然参加啊,你们俩不是搭档吗?她问我说,难道你们都觉得,他从前的历史,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吗?”
      余婷吃了一惊。孟思扬反应很快,笑道:“哦,她好像是知道了我以前当过你们教官,估计是她军训的时候被教官训怕了,对我恨屋及乌了。”
      何冬娅莫名其妙:“这样吗?那也有点儿匪夷所思了吧?不过……她以前不是盲人吗?怎么还会参加军训?”
      孟思扬苦笑一声:“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只知道,她对警察、军人,都很反感,毕竟是文艺女生嘛,喜欢高雅的东西,讨厌暴力。”
      何冬娅叹了口气,说:“就算她自己是这样,为什么还会以为,别人都跟她一样吗?还问我们——她指的应该是咱们班的同学,觉得你的历史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好笑。”
      孟思扬只一笑了之,尽量装作并不在意。这时他感觉旁边余婷抓着他的手一直在哆嗦,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了?”
      余婷忙摇头:“没什么,我有点儿冷。”
      何冬娅听了,冲他们翻了一下白眼,起身出去了。
      九点四十,正常的下课时间,教学楼里却基本不剩人了。而因为停电,学校的下课铃也没有响。艺体中心远离其他教学楼,杨扬更是听不到外面任何动静,一直呆呆地在窗前坐着,想着最近的事情。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时间的时候,感觉有些恐慌——因为以前习惯了黑暗,她早就不戴手表了,何况她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她带手表,哪怕是几块钱一块的电子表。一般她的时间感都是依赖于上下课的节奏,到什么时间就该干什么事情。结果现在她根本不清楚,到底是八点多,还是九点多,还是已经十点多了。估算两个小时的误差都有可能。她急忙出去到走廊上去看大厅里挂着的荧光屏,这时她才又意识到停电了。楼里的人一个不剩了。
      既然其他人都走了,她想就算还没到下课,她回宿舍去也无所谓了。不过让她有些紧张的是,从艺体中心出来,整个校园里万籁俱寂,没有一个学生。这晚连路灯都没有了,细如牛毛的小雨还在下,而且分外的冰凉,打在她脸上如针扎一般。她急忙一路快步小跑到宿舍楼门口,却看见楼门紧闭,楼道里黑咕隆咚的。她急忙上前拉了一下,大门早就锁上了。她想张口叫老师,但总觉得不妥。问题是她压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甚至不清楚宿舍楼到底是因为还没到放学时间所以没开呢,还是已经熄灯很久了早关上了?
      杨扬穿得不多,冻得有些哆嗦,一咬牙,转身又回教室。她路过其他几个级部的教学楼的时候,进去看了看,教学楼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才确信——是已经放学很久了。
      杨扬顿时觉得恐惧——她这一晚上去干嘛?宿舍里会不会记她夜不归宿?杨扬回到艺体中心楼下,却看见艺体中心的楼门不知什么时候也被人锁了。她心里一呆,彷徨无措,急忙又跑回宿舍楼,和刚才没什么区别,楼门仍然紧闭。
      杨扬犹豫半天,扬起手,但还是没敢敲下去。她怕宿管老师怪她回来太晚。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人休息。当然,对老师来说,不过是被打扰了睡眠而已,而她可要在寒风中冻上一夜。只不过杨扬从来循规蹈矩,而且不愿做麻烦别人的事情,而且也怕万一敲了门也没人开。但她又不敢走开,不知道要去哪儿,干脆只好在宿舍楼门口站着了。
      她这一夜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最后干脆在外面的台阶上坐下来,立刻感觉一片冰凉,冷入骨髓,急忙又站起来,最后又困得实在支撑不住,还是坐下来,一会儿将台阶坐热了,两手撑着下巴,竟然睡着了。但时间不长,她醒来的时候,感觉脑袋沉重发昏,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儿没趴下,走了两步觉得浑身虚弱无力。她也不知道几点了,冬天太阳升起来太晚了,早上六点也和半夜十二点区别不大。不过她发现终于来电了,餐厅的灯亮起来,里面似乎有人在劳作。
      杨扬急忙走向餐厅。不过餐厅周围几个门都是关着的,餐厅的师傅们都是从餐厅后面的小门直接进操作间的,而操作间和学生们吃饭的地方并不直接相连,只能通过窗口·交易。当然窗口高度很低,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杨扬想爬过去也很容易,只不过她一直保持着一个温文尔雅的淑女形象,摸爬滚打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沾过边儿,连跑步都很少。再说,杨扬也并不好意思从餐厅后面的小门进操作间,怕餐厅的工作人员问她干什么的。尽管并没什么难为情的,总不会有人赶她出去,杨扬还是总习惯于只做一些所有同学都做的事情,而不想特立独行。
      她把几个餐厅的门都看了一遍,都锁着,失望地叹了口气,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感觉有些鼻塞。她意识到自己感冒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身材颀长的男生从田径场那边过来,大步流星地走向餐厅。杨扬看到有别的学生来了,松了口气。男生走到餐厅门口,看到餐厅门是在里面锁着的,刚伸手从门缝里进去抓住门锁,忽然抬头看见杨扬在不远处站着,顿时如触电一般把手缩回来,掉头往另一边走。
      杨扬有些奇怪,跟着走了过去。
      男生绕着餐厅走了没几步,到了窗户前面,伸手一拉,把窗户拉开了。窗户很低,他单手一撑就跳了过去。杨扬一直没去注意餐厅的窗户,但她也不肯去跳窗户,只好还是站在外面等着。这时她忽然听见里面那个男生说话了:“杨阿姨,我去把前面的门打开吧?外面有个女生在外面等着呢。天这么冷呢。”
      餐厅里一片嘈杂的声音,是师傅们在准备学生们的早饭,杨扬没听清谁回答,但听到这个男生的声音,顿时惊呆了,想转身跑走,两腿却似生了根,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那个男生拿着一串钥匙走过来,把餐厅正门打开了,但也不看她一眼,转身走到餐厅的窗口前面,跳了进去。
      杨扬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早上餐厅里灯光昏暗,上百张餐桌空空如也,很难想象中午的时候每张桌子周围都会围着十几个人挤在一块儿吃饭。而操作间里则灯火通明,她看见孟思扬也在忙活,推餐车,收拾碗碟,将一大锅一大锅的饭抬到窗口前面。如果不是他穿着一中的校服而且杨扬认识他的话,根本不会觉得他和这里的工作人员有什么区别。杨扬心里诧异,孟思扬和其他学生不一样的地方还有很多,她还很不了解他。
      杨扬走到窗口前面,不过还没有一个窗口正式开始卖饭。她也不知道几点了,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孟思扬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发现她已有病容,但高亚琴要求他不能再见她的面,更不能和她说话,因此只一眼扫过去,就急忙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了。
      杨阿姨看了杨扬一眼,问孟思扬:“你同学吗?”
      孟思扬忙摇头:“不是。不认识。”
      杨阿姨说:“想不到还有跟你一样来这么早的。才五点不到。别让她等着了,你问问她吃什么,给她打份饭吧。”
      孟思扬“啊”了一声,说:“我又不认识她。”
      杨阿姨微感诧异:“那又怎么了?”
      孟思扬说不出理由来,只是忙自己手里的活。杨扬想找个地方坐下,却找不到。一楼的餐厅只有桌子没有凳子。杨扬也不愿做出坐在桌子上这种事情,至少不愿让孟思扬看到她这样。她便斜倚在一根柱子上,越来越觉得头晕难受。这时杨阿姨叫她:“小姑娘。”
      杨扬一愣,觉得这儿只可能是这么叫她,急忙四下环顾。杨阿姨摆手让她过去。杨扬走到窗口前面,杨阿姨问:“你怎么起这么早?宿舍开门了吗?”
      杨扬说:“孟思扬不也来得这么早吗?”
      杨阿姨一愣:“你认得他?”
      杨扬觉得难于启齿,只好不说话。杨阿姨总觉得孟思扬和她之间似乎有什么关系,但也不好说。全校那么多学生,随随便便一个女生孟思扬就认得吗?那也不大可能。杨扬既知道孟思扬的名字,孟思扬也的确在学校小有名气,那也不算什么。杨阿姨说:“先给你打碗饭吧,这么冷的天,先暖暖肚子。”
      杨扬说:“谢谢阿姨……”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差点儿摔倒,急忙手放在额头上。杨阿姨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杨扬说:“没事儿,有点儿难受。”
      杨阿姨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杨扬问:“这么早,卫生室开门了吗?”
      杨阿姨说:“不一定。你是感冒了吗?发烧没有?”
      她把手伸出窗口,一碰杨扬的额头,惊叫一声:“哎哟,你发烧了!不得了。孟思扬!”
      杨扬吓一跳。孟思扬极不情愿地走过来,但眼神尽量避开杨扬:“怎么了阿姨?”
      杨阿姨说:“这个女同学发烧了,你送她去医务室。”
      孟思扬说:“这么早……医务室没开门吧?”
      杨阿姨踟蹰片刻,问杨扬:“你还能坚持坚持吧?”
      杨扬忙点点头:“还行。”
      杨阿姨说:“先喝完粥,暖暖肚子。”
      杨扬犹豫一下,忙拿出饭卡。杨阿姨说:“算了,就别刷卡了。”
      杨扬说:“那怎么好意思?”
      这时孟思扬在旁边的刷卡器上摁了五毛钱,然后拿自己的卡刷了,转身对杨阿姨说:“阿姨,我先走了。”
      杨阿姨问:“这么早吗?”
      孟思扬说:“我也没别的事情。”自己盛了一碗粥,一口气喝完,将碗刷干净,走出餐厅。
      杨扬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不过头疼难受,实在不愿想那么多了。她喝了碗粥,感觉身上慢慢热烘烘起来。她问:“阿姨,几点了?”
      杨阿姨说:“五点多一点儿吧。咦,你以前也没起过这么早吧?”
      杨扬点头,说:“昨天晚上停电,我回宿舍晚了,结果被锁在楼外面了。”
      杨阿姨说:“你呀你,这一晚上怎么过来的?能不发烧吗?你叫什么名字?”
      杨扬说:“我叫杨扬。”
      杨阿姨说:“正好,我也姓杨。”
      片刻,她说:“医务室六点多开门,你到时候赶紧去看看吧,别拖着了。”
      杨扬虚弱无力地点点头:“好。”
      这时候还太早,杨扬怕艺体中心还没开门,只好倚在墙上休息。这时她满腹疑窦起来,问:“阿姨,孟思扬在餐厅打工吗?”
      她想起认识孟思扬的那天,他自称跟餐厅的工作人员很熟,可以随便进出操作间,用餐厅的东西自己做饭。现在看来并非虚言。杨阿姨愣了一下,说:“对啊。他挣他自己的学费还有生活费,以前他只刷盘子,每天刷几百个,换一顿饭。后来他开始什么都干了,另外他厨艺不错,要是周末有时间也让他做饭。”
      杨扬蓦然想起那天在叶琳琳家里他们一块儿做饭的事情。她微微冷笑一声,问:“他还用得着打工挣钱吗?”
      杨阿姨错愕:“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扬感觉有些迫不及待了,似乎暂时忘了头痛,问:“阿姨,您真的很了解孟思扬的过去吗?”
      杨阿姨没回答,片刻,问:“他为什么说不认识你?”
      杨扬说:“看来您是了解的了。”
      杨阿姨叹了口气,说:“也许你听说过什么。不过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扬说:“我也觉得,他还在这儿打工挣学费,有点儿……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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