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同学

作者:心武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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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龙海


      孟思扬听了,犹如耳边响起一声惊雷,尽管他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猜测了,但只是觉得一厢情愿罢了,并不敢那么想,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等女孩亲口说出来,他已经有八成相信了,毕竟母亲死的时候他才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既没有亲眼所见,只是俞叔告诉他的,那就真的有可能。他声音有些颤抖了:“真的?谁告诉你的?我妈没死,那她……她在哪儿?”
      女孩轻轻哼了一声:“那我可不能告诉你。”
      孟思扬急了,余婷的事情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一把拧住她的胳膊,叫道:“你说不说!”
      女孩叫道:“哎哟,我喊人了!来人哪,耍流氓了!你再威胁,我死也不告诉你!”
      孟思扬嘲讽道:“就你穿成这样,谁也不会觉得你是个良民的。”
      夜里静悄悄的,冬日周末的夜晚,人们都躲在家里吹暖气,小区里万籁俱寂,只能看到一小半的窗户还亮着灯。女孩说:“你再不放开我,我……我哭了!”
      孟思扬说:“你告诉我实话,我自然放了你。”
      女孩说:“你把我放开,我自然告诉你。”
      孟思扬说:“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放开你,你再说我妈的事情。”
      女孩嘟哝一句:“这又有什么关系了?”不过还是说了:“我叫高亚琴。”
      孟思扬松开手,说:“别想着跑,你跑不过我的。”
      高亚琴说:“知道啦,我没你的本事。听说你曾从特警部队的包围圈里面逃出来过。”
      孟思扬说:“别那么多废话,说正题。”
      高亚琴揉了揉胳膊,说:“哎哟,你好大的手劲儿,我胳膊都让你拧酸了。”
      孟思扬有些愠怒了,说:“信不信我刑讯逼供了?”
      高亚琴哼了一声,说:“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有事求我,还这么凶巴巴的。你又是找我借钱,又是问我你妈妈的下落,两件事都是你求我,还不肯低声下气的。”
      孟思扬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高亚琴一愣,抬头一看,孟思扬手里拿着一把刻刀,她惊叫一声:“这是我的!”
      孟思扬低头看了看,说:“刀刃是金刚石的,专门用来切钢筋的,一定很贵吧?”
      高亚琴叫道:“你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拿走的?”
      孟思扬不答,又拿起另一件东西,看了看,惊讶道:“好高级,你也真有钱。超声波振动仪,用来检测锁内部结构的固有频率,使用超声波共振来破锁的,想来得有十来万吧。”
      高亚琴心里一沉,知道碰上高手了,她身为小偷,被孟思扬从身上偷走东西,竟毫不知觉。她不等孟思扬再拿别的,急忙去摸自己身上的装备,自己的激光致盲灯、照相笔、录音笔、万能·钥匙,都不见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叫道:“你还我的东西!”
      孟思扬说:“看了你这些东西我更瞧不起你了,原来是个靠高科技吃饭的小偷。我可没你这么多装备。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东西还给你。”
      高亚琴说:“好,我保证我说的是真话。你也保证我说完你就得把东西还给我。”
      孟思扬说:“好,我保证。”
      高亚琴深吸一口气,说:“你母亲在……”孟思扬屏住呼吸,静静听她说。
      “……我也不知道。”高亚琴缓缓吐出气,说,“我说的是真话。”
      孟思扬愠怒了,拿起录音笔一把折成两截扔给她。高亚琴叫道:“你干什么?你说要还给我的!”
      孟思扬说:“可我没保证还给你的不是坏的。”
      高亚琴似乎从来没让人这么欺负过,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录音笔,忽然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孟思扬说:“嗨嗨嗨,至于吗?录音笔又不是什么高档装备,普通记者都有,很容易买到的。”
      高亚琴哽咽道:“你……真不讲理!亏我以前一直尊称你‘侠盗神偷’,想不到你一点儿也不……哼!”
      孟思扬说:“谁先不讲理的?是你骗我说知道我母亲在哪儿的。”
      高亚琴叫道:“谁说了?我知道你母亲还活着,这是真的。她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孟思扬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亚琴抽泣一下,说:“是我爸跟我说的。”
      孟思扬问:“你爸是谁?”
      高亚琴说:“我爸是医院的医生,是专职解剖死人的。十几年前,你妈妈被判了死刑,执行枪决后送到医院解剖,结果我爸发现她还活着。我爸有个原则,只解剖死人,如果发现待解剖的尸体并没死,就算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
      孟思扬打断她:“我妈可不是杀人犯,更谈不上罪大恶极。”
      高亚琴发火了:“我是说‘就算’,更没说你妈!你发什么火?”
      孟思扬说:“好好好,你接着说。”
      高亚琴却来气了:“我不说了。谁让你打断我的话?”
      孟思扬急了,但也不敢再跟她发火了,只好说:“好好,对不起了,我不打断你了。你接着说。”
      高亚琴瞟了他一眼,说:“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孟思扬只好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在她前面的地上。高亚琴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检查,最后说:“还有一样,还有一包白色药片。”
      孟思扬奇怪道:“什么白色药片?我真没拿。”
      高亚琴说:“在我胸前兜里放着的。你……好下流!”
      孟思扬摇头:“我真的没拿。我何必要骗你?我都不知道什么药片是干什么的。”
      他想催促高亚琴接着说,但想想她的性子,自己越急,她就偏偏越不说,便没有出口。高亚琴觉得他不像作伪,只好先作罢,说:“我爸只解剖死人,如果被解剖的人没死,他解剖刀下决不能杀人。可他又不能把犯人送回去再让警察补一颗子弹吧?他就冒险自作主张,用太平间的一具尸体替换了你妈妈解剖了,他帮你妈取了子弹,并且伪造了名字和身份,在医院里挂号住院,过了好些天,你妈妈伤好了,苏醒了,我爸就问她,到底犯了什么罪,她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判死刑?你妈妈知道我爸是个好人,就把事情和盘托出了,你说的没错,她不是杀人犯,真正的杀人犯为了救她杀了人,她不愿把那人供出来,只好自承其罪了。她还托我爸一定要找到她儿子。”
      孟思扬呆呆地听着,喃喃自语,说:“那我可真要谢谢你爸了。”
      高亚琴听了,立刻叫道:“哎哟,我爸可是你大恩人,你刚才还那么对我凶巴巴的,真是忘恩负义!”
      孟思扬说:“刚才我又不知道。那好啦,刚才是我鲁莽了,对不起了。”
      高亚琴轻轻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孟思扬问:“后来呢?”
      高亚琴说:“后来你妈妈痊愈出院了。我爸去警察局打听你的下落,结果却得知你丢了,从此不了了之了。他十几年来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唉。”
      孟思扬有些疑惑,问:“那你是怎么干这行的?水平也不怎么样,你师父是谁?”
      高亚琴说:“我嘛,我从小叛逆,不听我爸的话。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个叫俞龙海的人忽然找到我爸……”
      孟思扬情不自禁地叫道:“俞叔!”
      高亚琴白了他一眼:“你又打断我。”
      孟思扬忙说:“好好好,我不打断。你接着说。”
      高亚琴说:“这个俞龙海好像知道我爸救了你妈妈的事情,他们谈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是看他挺厉害的,飞檐走壁无所不能,简直像古代的侠客一样……”
      孟思扬忍不住又打断她:“难道俞叔找到你爸,还在你家展示了什么功夫吗?”
      高亚琴这次却没怪他,说:“没有。当时是我调皮,想捉弄他,结果被他识破了,反过来弄得我自己灰头土脸的。他会做许多好玩儿的小玩意儿,我挺崇拜他的。后来熟悉了,我发现他不止会这些,他本事大得很哪,我求他收我为徒,他念在我爸救了你妈妈的份上,就答应了。不过……”
      她又来气了,说:“我比你还大两岁,也都是跟他学的本事,怎么我一碰到你,根本不是对手?”
      孟思扬说:“那时候你几岁?”
      高亚琴说:“不是跟你说了吗,上初中,也就十二三岁左右。”
      孟思扬说:“那就是了。我几岁开始就练爬墙,三米多高的巨石爬上爬下的,比你早好几年。你十二三岁开始练功,有点儿晚了。”
      他想了想,说:“这么说俞叔早知道我妈妈还活着,可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也没跟我说过。”
      不过孟思扬心里狐疑起来,说:“那你是个正常家庭长大的女孩,怎么会干这行当?”
      高亚琴轻叹一口气,说:“两年前我家里出事了,我的生活也从此改变了。我准备了两年,今天才开始动手的。而且因为去年你做的事情太过火了,我的案子一做出来,警察首先会怀疑你。”
      孟思扬说:“那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高亚琴似乎不愿回忆不堪回首的过去,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是我爸的医院出的事。两年前,医院里住进了一个重病患者,什么病的名字我也忘了,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怪病,国内没有生产治疗药物的,幸好病人家里有钱,有一个在国外的亲戚,从国外买了药送到国内医院里。我爸是主治医师,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里跟我说,医院秘密地跟他谈话,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说那个药物贵是特别贵,但到底有没有效果,谁也不知道。医院最近缺一笔资金,想暗中将给病人的药品换成生理盐水,再把换下来的昂贵药物卖掉。我爸性子耿直,直接就拒绝了,还是每天正常给病人用药。可没过几天,病人病情加重了,病人家属怀疑起来,有一天忽然闯进病房,强行摘下给病人输液输的药瓶,拿到外面的医院化验,结果已经被换成了生理盐水。病人家属就把医院告上法庭。我爸在法庭上声称,医院曾秘密跟他商量过这件事,他不愿干,也没有干,但根本没证据。他是主治医师,只有他有机会换掉药物,而别人想换还要经过他眼皮底下,所以我爸嫌疑最大,也是有口难辩,最后判刑了,还判他赔偿病人精神损失费、药品费,加上病人治疗不及时,没几天就病逝了,我爸就更罪加一等了,林林总总的罚款赔款竟然有两千万。但警察也没找到被换掉的药品到底被藏在哪儿了,可气的是我们国家的法律制度,是有罪假设,也就是说找不到证明无罪的证据,就认为你是有罪的。警察找不到药品,不能证明我爸有罪,但也不能证明他无罪。”
      孟思扬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美国的著名案件辛普森案的审判纪录,尽管警察找到一大堆证明辛普森杀人的证据,结果这些证据最终都因警察取样的时候不符合规范,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全部作废了,结果最后宣判辛普森无罪。对此,当问到美国人是否认为辛普森有罪时,大部分美国人会说认为他有罪,但问他们如果他们当陪审团,会不会判决辛普森有罪,他们却都说会判无罪,因为没有证据。
      想到这里,孟思扬苦笑一声,说:“我们国家的法律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过一人。”
      高亚琴继续说:“那年我刚高中毕业,考上了医科大,准备继承父业当医生,这件事一出来,我爸进去了,我对这个行业也彻底失去了信心。但那时候我本事还太小了,我也不上大学了,开始继承师父的行当。既然社会待我如此不公,法律不保护好人,我干嘛还遵守它?一开始我只是小偷小摸,居然没被抓住过,不过也有几次差点儿遇到危险。半年后我们市发生了连环盗窃大案,就是你干的,我心里好崇拜啊,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想起我爸要找的那个孩子,可也不敢确定。”
      孟思扬问:“那……我妈的这张照片,你是什么时候照的?”
      高亚琴说:“怎么可能是我照的?这张照片就比我小几岁。好像你妈离开医院后过了几年又回来过一次,来问我爸有没有找到孩子,我爸没有。我爸跟我说的好像是……如果哪天我爸找到了你,就让你看看她的照片,知道你妈妈长什么样。你妈以为拐走你的是普通的人贩子。可惜那时候我师父还没来。我爸知道你的下落后,却再也找不到你妈了。”
      孟思扬说:“俞叔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亚琴摇了摇头:“谁知道。”
      孟思扬问:“就这些了吗?别的……你真不知道了?”
      高亚琴说:“所以我的确不知道你妈在哪儿。我爸临进去前,托付我找你。我想去找师父,可他已经去世了。”
      孟思扬一凛,问:“你去哪儿找俞叔?”
      高亚琴说:“他在这里有个住处,我每个周末都去找他。可也就一年时间,他忽然不再来了。”
      孟思扬点头,说:“是零三年吧?闹非典那年。他感染非典去世了。”
      高亚琴大吃一惊,叫道:“那……你都没传染吗?”
      孟思扬摇头:“没有。现在我想想都有些后怕。”
      高亚琴说:“我不信。他没住院治疗吗?”
      孟思扬说:“没有。他去世后我把他埋了的。”
      高亚琴摇头:“我不信。我爸是医生,非典那年的情况我印象太深刻了。听说北京朝阳医院有个普通病房的病人感染了,要转重点病房,可没人敢去抬。两个护士自告奋勇去抬了,当然全身采取了严密的防疫措施,可最后还是感染了。”
      孟思扬倒吸一口凉气,说:“照你的意思,我没有感染,实在是万幸了。”
      高亚琴说:“那可能根本不是非典。对,肯定不会是的。师父又不是医生,怎么会知道自己有没有感染?如果是医生查出来的,肯定让他住院了,哪里会放他出去?”
      孟思扬想了想,说:“倒也是啊。只是他去世那年非典闹得厉害,我一直以为他是得非典去世的。”
      两人沉默一会儿。高亚琴问:“那你找我借钱,干什么?”
      孟思扬说:“我一个朋友,她爸爸也入狱了,也是罚款很多。不过不一样的是,他是罪有应得,也不冤枉。只是这副担子落在他妻子女儿身上,她们有些不堪重负了。”
      想了想,孟思扬说:“这样吧,我认识警察,也许……我可以帮你爸翻案。”
      高亚琴苦笑着摇头:“不可能的。一点儿证据都没有,都两年了。”
      孟思扬说:“你也许不知道,我认识的那个警察,就是调查我妈的案子的警察,他两年前抓住我的时候,知道了我妈是冤枉的,对此一直非常内疚,所以对我一直很宽容忍让,我第一次被捕居然就无罪释放了。如果他知道我妈并没死,而且是你爸救了她,心里的愧疚肯定减去大半,会感激你爸的,也会帮你的忙。再说了,当年我的存在,就让他焦头烂额了很长时间。你投案自首的话,他肯定绝不希望再逼得你重操旧业,也会尽力帮你的。”
      高亚琴脸色忽然一变,“霍”一下跳开两步,说:“你想骗我自首,没门!你要是有良心,今天的事情别告诉警察。”
      孟思扬叹了口气,说:“说实话你身手不怎么样,至少不如我。我到底还是被警察抓住了,你也别太小瞧公安机关的能耐了。”
      高亚琴说:“别瞧不起我,我的长处可不在摸爬滚打上面。飞檐走壁,我可能不如你,但我是用智型的。”
      孟思扬说:“是吗?就凭你手里那些破烂?”
      高亚琴摇头:“不是。师父觉得我是个女孩子,没怎么教我训练什么,教我的主要是搞网络攻击。”
      孟思扬说:“女生学黑客可不是专长。”
      高亚琴说:“那也比你强。”
      孟思扬说:“也许吧。你既然这么说,我也无可奈何。你好自为之吧。放心,我不会告诉警察的。”
      高亚琴拿起那根坏了的录音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录音笔吗?”
      孟思扬看了她一眼。高亚琴说:“我经常光顾我爸医院的领导家里,找那些有可能是参与陷害我爸的人,在他们桌子上放一张匿名信,然后躲在衣柜里或者沙发底下,听他们说话,只要说出栽害我爸的事情来,被我录下来,那就是证据。可惜……那些人实在太谨慎了,似乎就真的认定是我爸干的一样,丝毫不露口风。”
      孟思扬说:“如果是我,我会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们算了。就算不杀,我也会把他们家里洗劫一空。”
      高亚琴笑道:“我的确这么做了。我乘那些医院领导上班的时间,家里没人,大搞破坏,把他们家里所有电器都卸开,能看到的电线全都剪断。所有抽屉的锁都被我破开,凡是卡全都拿走,还有一些他们工作用的文件,全扔进电磁炉烧了。另外我想,这些丧失医德的医生,可能不止干过诬陷我爸这一件事情,肯定也干过其他见不得人的事,如果能找到证据,把他们也送进监狱,就更好了。还有,我一直找那些被换掉的药品的下落,可都两年了没找到,估计也没什么希望了。”
      孟思扬心里一沉,说:“你毁掉医生的一些工作文件,说不定会害了有些病人。”
      高亚琴气鼓鼓地说:“那些病人到他们手里,小病治成大病,大病治得没命,还不如不治。”
      孟思扬终于想起什么,问:“你爸到底在哪家医院?”
      高亚琴说:“市中心医院。”
      孟思扬心里咯噔一下,叹了口气:“想不到市中心医院还会有这种事情。我倒是认识几个医生,你认为参与诬陷你爸的医生都有谁?”
      高亚琴说:“肯定有院长。上次秘密把我爸找去谈话的人就有他。可恨当时我爸没有带录音笔过去。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院长也因为医院发生这种事情,引咎辞职了,已经不在医院了。他家里我也给搜过来一个遍了,可惜没找到药品,也没找到药品卖掉得的钱。我气愤不过,在他们家的食盐里面加了砒·霜,不过没敢加太多,生怕闹出人命,刑警参与进来,就不好玩儿了。不过后来也没听说出人命,也不了了之了。”
      孟思扬说:“你也真够狠的。也许只是他一个人道德败坏,你却要连累人家老婆孩子。”
      高亚琴说:“那他们诬陷我爸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连累我?我管得了那么多?”
      她笑了笑,说:“其实我也不蛮干,如果搞得他家里一团糟,他肯定会报警的。我把所有电器毁掉后,把外壳盖上,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他打不开电视,肯定以为是停电了。我把他们家进户的电线,来回拧上几十下,外面的绝缘皮一点儿不动,里面的导线全断了。盐里面加上砒·霜,更是看不出一点儿痕迹来。后来我想办法,把他全家的身份证、户口本……一切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全都偷走烧掉了。我还偷偷摸进过派出所,攻破了派出所电脑的户籍系统,把他全家所有信息统统删掉了。谁知道后来怎样了呢,反正至少肯定搞得他当时手忙脚乱的。”
      孟思扬心想,自己还从来没用自己的本事,去刻意报复过某一个人。高亚琴还沉浸在回忆复仇的快感中,说:“我还曾设想过,把他们家拉闸断电,然后把某个大功率用电器短路,再把保险丝换成铜丝,哈哈,非失火不可。不过后来想想,这么做可能连他家人都烧死了,甚至殃及周围邻居,也挺无辜的,就没那么做。但我加砒·霜的时候心想,既然这个院长人品那么败坏,看上他嫁给他的女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至少眼力劲儿不行,要么就是近墨者黑,也一样坏。他孩子肯定受到的教育也不怎么样,现在是小坏蛋,将来也会子承父业成大坏蛋,所以惩罚他们一下,也没什么不妥的。”
      孟思扬说:“你到底是医生的女儿,医生救人的法子多,同时害人的方法也多。”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说:“快到半夜了,我不打扰你的生意了,再行动的时候小心点儿。”
      高亚琴笑了笑,说:“我以后上哪儿找你?你现在在干什么?无罪释放,你也不干老本行了吗?”
      孟思扬说:“我现在在上学。”
      高亚琴惊讶极了,说:“天哪……那谁给你交学费?”
      孟思扬说:“警察。”
      高亚琴笑道:“你这小偷待遇还真不错。那我也不担心什么了。”
      孟思扬忙说:“不一样。我年龄小。你已经成年了,如果被抓住,会判刑的。”
      高亚琴哼了一声:“大不了就进去陪我爸。反正我已经找到你了。至于找你妈的事情,你自己会去做,而且比我更上心,我就没工夫帮你了。”
      孟思扬说:“我会找她的。”
      高亚琴问:“你在哪儿上学?我去你们学校找你。”
      孟思扬说:“一中。高一八班。”
      高亚琴说:“知道了。再见。”
      孟思扬和她道别,高亚琴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孟思扬一时也忘了答应帮余婷的忙的事情,现在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找自己的母亲。可是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全国几十个省,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十几亿人,要找一个人真如大海捞针。而且,孟扬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叫什么。
      第二天清晨,余婷早早起来,她和孟思扬约好,在未名湖边等他。她急忙到了未名湖边,远远看见孟思扬已经到了,正在湖边站着。她激动得急忙跑过去,叫道:“孟思扬!”
      孟思扬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她了,但因为并没有帮她的忙,心里有愧,也不回头看她。余婷兴冲冲地跑到他旁边,低声问:“得手了吗?”
      孟思扬缓缓摇摇头。余婷骤然失落,问:“那……是什么情况?”
      孟思扬淡淡地说:“昨天晚上我遇到另外一个人,知道了另外一件事,和你爸的事情很相似,但性质截然不同。相比之下,我觉得如果再去偷盗,有愧于俞叔教我的一身手段。”
      余婷叫道:“为什么?什么事?”
      孟思扬摇摇头:“具体的事情很难跟你说清楚,反正……唉。”
      余婷拉下脸来,说:“哼,你分明是没这个本事,做不到了,拿这句话搪塞我。”
      孟思扬说:“随便你怎么想好了。你说我没本事,那我就算是没本事吧,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余婷有些气急败坏了,叫道:“可你让我怎么办?我爸妈要离婚了,我……”
      孟思扬说:“昨天晚上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我母亲还活着,我要去找她。”
      余婷呆了一下,问:“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孟思扬说:“如果你因为我帮不了你而生气离开的话,随便你好了。”
      余婷心里一沉,说:“你……你是故意的。你喜欢杨扬,但又不愿背上负心的骂名,想让自己心里安分点,你就故意不帮我,想让我生气,想让我主动先甩了你,你就自由了,是吗?好啊孟思扬,我算看错你了!既然这样,咱们就分开好了,我成全你!”
      孟思扬说:“跟这个没关系。但你这句话也让我明白了,你跟我在一块儿就是为了利用我,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同样你也根本不认为我心里有你,否则你也不会想到用……要贿赂我。你不认为我会无条件为你做任何事。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话,你应该有这种感觉,你会无条件地为你喜欢的人做任何事。但你不这么认为我,因为你自己心里根本没有我。你跟我在一起的一切原因,就是想利用我。”
      余婷咬了咬牙,说:“孟思扬,这恐怕才是你不愿帮我的真实理由吧?”
      孟思扬摇头:“不是,这是我刚想到的。”
      余婷眼睛里霎时充满泪水,猛地转身跑了。
      孟思扬呆呆地站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如果自己错怪了她,那自己刚才的话岂不是太让她伤心了?忽然他想到,余婷眼下还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如果和自己分手了,势必也不会接受自己帮助了,那她怎么办?加上她父母要离婚的事情,她不会轻生吧?孟思扬急忙拔腿追过去。余婷是在往校门口的方向跑,孟思扬心里一惊,跑到办公楼前面追上了她,拦在她前面:“等等,我跟你说句话。”
      余婷并非是跟孟思扬赌气,而是决心决裂了,因此也没有说什么“我不想听”之类的话,便站住了。孟思扬说:“我连不认识的人都会帮助,更不用说你了。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还有我的饭卡,里面有两百块饭钱,你拿着吧。”
      余婷也没拒绝,接了过来。她以一个陌生人的态度对待孟思扬,说:“谢谢。”
      顿了顿,她说:“也许这样可以让你心里好受一些。”闪身从他旁边过去了。孟思扬急忙转身问:“你去哪儿?”
      余婷淡淡地问:“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孟思扬说:“希望你下午还是来上学。”
      余婷说:“那你也管不着我。”
      孟思扬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余婷走出学校大门。
      尽管孟思扬心里对余婷早已没有了过去的那么痴心,和她在一块儿的时候还处处觉得不自由,但余婷离开,孟思扬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愧得慌,但他又不敢去恳求她留下来,不然如果她答应的话,肯定还会要求自己帮她。
      帮她是一定的。孟思扬想,不过要用合法的途径。既然就算他有能耐一次性搞到可以偿还余华的罚款的钱,也不敢一次性就交上,那又何必那么急呢?
      他回到本班教室,呆呆地坐在教室里,胡思乱想了一上午,中午也没吃饭。下午,同学陆续回来了。叶琳琳来得比较早,她父母都不在家,在家里待着也是无聊。她看见只有孟思扬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忽然想到什么,笑道:“哎,孟思扬,余婷呢?”
      孟思扬摇头:“不知道。”
      叶琳琳像是听到天方夜谭,叫道:“你居然会不知道!天哪,今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吗?怎么了?小两口闹矛盾了?”
      孟思扬叹了口气,说:“我跟她分手了。”
      他话音刚落,明显发觉叶琳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当然,昨天上午的事情,孟思扬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叶琳琳在尽力撮合他和杨扬。他心底里是喜欢杨扬的,因此对叶琳琳的做法非但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感激。不过孟思扬也觉得奇怪,叶琳琳和杨扬也不过刚认识不久,怎么就到了这种程度——她听到孟思扬分手了的消息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喜悦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她和杨扬之间的友谊真的好到了全身心地为她所想,从心底里盼望他孟思扬能跟杨扬在一起吗?这样真心的好朋友倒也真是难得。
      叶琳琳还是惊讶地问:“为什么?不会是因为……昨天上午的事情吧?”
      孟思扬摇头。叶琳琳问:“那是你把她甩了,还是她把你甩了?”
      孟思扬犹豫,这个问题的确很难回答,他也根本说不清楚。因为余婷家里发生的事情,他和余婷之间的关系早已混杂了太多的利益纠葛,感情几乎早已破裂,这天早上不过是把利益链断了,谈不上感情的事情。他对余婷早就没了当初的好感,而他也认定余婷根本从来没喜欢过自己。
      叶琳琳心里虽然高兴,嘴上却不敢说什么,看孟思扬闷闷不乐的样子,生怕他觉得自己幸灾乐祸,便坐下开始复习自己的功课。
      班里同学渐渐多了起来。余婷一直没来。直到上晚自习了,余婷忽然进来了。孟思扬吓了一跳,大感意外,他以为余婷不会回来了。余婷一声不吭走到他旁边。孟思扬忙站起来让她进去。但余婷并没坐下,而是迅速收拾书本。孟思扬问:“你……真的不上学了?”
      余婷没答话。孟思扬想帮她收拾一下,但随即想,这样会显得自己想要催她走一样,她心里会更难过的。一会儿,余婷收拾好书包,径直离开。
      陈运达目送着余婷出去,回头问叶琳琳:“你……真有你的,你还真把他们拆了。”
      叶琳琳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分的。不过也奇怪,分了就分了吧,余婷换个座位就是了,何必退学?”
      陈运达说:“她就是冲着孟思扬才来我们班的,既然分了,当然就转班回去了。”
      孟思扬心想,余婷大概不会是回三十五班,而是真的退学了。
      余婷走后,孟思扬初时感到失落了一阵子,但也只两天,他渐渐感觉自己的生活清静了。还有两周就元旦了,叶琳琳邀请孟思扬再去排练一次,免得生疏了。看孟思扬犹豫了一秒钟,她就补充道:“杨扬也去哦。”
      孟思扬难以拒绝,说:“好。”
      叶琳琳笑了笑,转过身去。
      孟思扬觉得陈运达他们的这个节目完全本末倒置了。孟思扬和杨扬是演奏配乐的,本来也就是配角,其实去不去都无所谓的。
      晚上,孟思扬到了楼下的琴房,刚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根本不成曲调。他推门进来,看见琳琳正坐在电子琴前面,嘴里一边哼歌,一边按照自己哼的调去按琴键,但她弹出来的音调和她哼的完全不一致,就忙换一个键试试。杨扬在旁边站着看,也并不指导她。原来刚才杨扬看她试着弹电子琴,以为她真有兴趣学,便专业地指点了她两下,叶琳琳说了声“我只是玩儿玩儿”,并不在意,杨扬也不好说什么了。
      叶琳琳看见孟思扬进来,忙站起来:“呀,你来了。”
      孟思扬说:“不是排练吗?陈运达他们呢?”
      叶琳琳笑道:“他们都忙,没时间。就咱们三个。”
      她笑着把琴前面的座位让给孟思扬:“你来弹吧。”
      孟思扬坐下来,把手放在琴键上。他想弹自己最近练的《火宵之月》,他一直只是哑弹,根本不知道真弹出来会是什么效果。再说他很长时间没碰过电子琴了,便还是先用自己最熟悉的《风居住的街道》找一下手感,不过只弹了几个小节,便停下来,开始弹《火宵之月》。
      杨扬还没跟他说一句话,也没看他一眼,只是低头摆弄小提琴。这时叶琳琳说:“哎哟,我肚子疼,去上个厕所。你们先慢慢排练。”
      孟思扬和杨扬都明白她的用意,也都不说话。孟思扬一曲谈完,想听杨扬评价一下,但杨扬仍然只是低头摆弄提琴,一句话也不说。孟思扬觉得奇怪,难道杨扬是听说了他和余婷分手的消息,对他另眼相看了吗?他也没好意思叫杨扬的名字,开口道:“我这一曲弹得没什么错误吧?我一直是哑弹,根本不知道自己弹得怎么样,也许风格和原曲完全变了,我都不知道。”
      杨扬摇头:“不知道。”
      孟思扬说:“哎……这首曲子是你推荐给我的,你总不会没听过吧?”
      杨扬淡淡地说:“没听过。”
      孟思扬笑道:“开什么玩笑?你可是钢琴大家,什么曲子不知道?”
      杨扬说:“过奖了。”
      孟思扬被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也许她是怪自己星期六那天,碍着余婷的面,对她太冷淡了,她故意报复,便笑了笑,从兜里拿出那根口笛:“这根笛子我怎么也吹不响啊,你知道怎么吹的吗?”
      杨扬说:“拿过来。”
      孟思扬站起来走过去,把口笛递给她。杨扬接过来,顺手把手指头从中间钻过去,使劲一掰,“咔吧”一声折断了,然后扬手扔进垃圾桶。孟思扬惊呆了,意识到杨扬是对他有了什么重大的成见,或者是误会。他诧异道:“你怎么了?”
      杨扬站起来盯着他,冷冷地说:“如果不是我太恐惧回到以前黑暗的生活中去,我……我真恨不能把眼睛戳瞎!”
      孟思扬如坠入云里雾里,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他误会了杨扬的意思,说:“你不愿看见我?那好,我这就消失行了吧?”
      此时他心里的奇怪变成了恼火。他并非第一次好心没好报,但于同一个人身上,还真没有过第二次。这时门忽然开了,叶琳琳进来了,满脸的诧异:“怎么了你们?”原来她一直在门口听着。
      杨扬扭头看着叶琳琳,说:“对不起,琳琳,你们的节目我不能参加了。”
      叶琳琳诧异:“为什么?”
      杨扬说:“我不能跟他一块儿合奏。”指了指孟思扬。
      孟思扬终于忍无可忍了,冷冷地说:“林小川的胳膊好得差不多了,你们也没必要请我了。告辞。”
      刚要出去,叶琳琳急忙拉住他,连声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孟思扬说:“我怎么知道?你问她。”
      杨扬说:“孟思扬,当着琳琳的面,我就不抖露你以前的事情了,省得你们班同学都知道了,你在你们班里也呆不下去了。”
      孟思扬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顿时明白了什么,轻轻笑了笑,说:“你以为我是小偷,是不是?”
      杨扬没料到他当着叶琳琳的面敢这么说,有些愕然,但既然他不在意,那她也就不用在意了,说:“我的眼睛原来是你拿赃款给我治好的,你……你让我从此再没脸见人。你……”
      叶琳琳听了,忍不住叫道:“你少胡说八道!这是谁跟你说的?你根本不知道孟思扬是什么样的人!”
      杨扬冷笑道:“恐怕你也未必有我知道得清楚。哼,拿着偷来的钱,到处装好人。再见了,哦不,再不见了!”转身出去了。孟思扬呆呆地站在那里,忽然苦笑了一下,想起余婷,她也是之前和自己如胶似漆地粘在一块儿的时候,得知孟思扬从前的身份,一瞬间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杨扬也如出一辙,孟思扬想想,居然忍不住失声笑了一下。
      叶琳琳轻声说:“好了,你别难过,我想她会后悔的。”
      孟思扬摇头:“算了,你就别枉费心思了。”
      叶琳琳纳闷道:“可到底是谁跟她说的?”
      孟思扬想着杨扬刚才的话,“恐怕你也未必有我知道的清楚”,“拿着偷来的钱,到处装好人”,什么意思?看来她也知道,孟思扬偷来的钱,都用去给山区小学生捐款了。孟思扬想,杨扬大概是太清高孤傲了,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哪怕他是把偷来的钱全部用于公益,也毫不宽容。这和余婷真是两个极端,孟思扬想,余婷为了自己的私事,不惜怂恿他重操旧业。
      沉默片刻,孟思扬说:“我们回教室吧。”
      叶琳琳摇头:“算了,你也别太难过。杨扬也太忘恩负义了。下次碰见她我就跟她说,你不是说孟思扬害得你没脸见人吗?你干嘛不把自己的眼睛戳瞎?”
      孟思扬急忙说:“千万别,万一她真干出来,那可太糟了。”
      叶琳琳想了想,忽然说:“左右也是没事,你教我弹钢琴吧。”
      孟思扬哑然失笑:“我真的只会弹一首曲子。哦不,现在是两首。”
      叶琳琳笑道:“我知道。杨扬跟我说过。那你也总比我压根儿什么都不会要强。”
      孟思扬问:“你识谱吗?”
      叶琳琳摇头。孟思扬问:“简谱?”
      叶琳琳还是摇头。孟思扬随手找了支笔、一张纸,先给她扫盲。当然,孟思扬自己,懂得这些也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情,现在却轮到来教别人了。幸好旁边有台电子琴,大大方便了孟思扬的教学,什么音高、音程关系,他在琴键上敲一敲,叶琳琳一听也就明白了。
      孟思扬花了一晚上,才把基本的乐理知识给她讲完,是关于简谱的。至于五线谱,孟思扬自己根本不会画谱,手里没有现成的曲谱,不好给她讲。想了想,他说:“其实认得简谱了,也能凑合着弹了。只不过一般的钢琴谱都是五线谱。”
      叶琳琳说:“我试试吧。”她坐在电子琴后面,这时忽然看见桌子后面的墙角里扔着一团废纸,她蹲下来捡起来一看,却正好是一张简谱,很简短。她笑道:“这儿正好有张谱子哎,我弹一弹试试。”
      她也不管是什么调的,一律按C调弹。C调下简谱上只要没有升降号,就全是白键,多来米法索拉西依次排列,最易弹奏。谱子很简单,叶琳琳很快就弹出来了。
      孟思扬猛觉旋律有些熟悉,是那首家喻户晓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孟思扬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教过这首歌,但班里其他同学都有妈妈,他没有,还哭着回去问俞叔。小学毕业后他再也没听过这个曲调。他又刚得知母亲还活着的消息,心里猛然激动,霎时间热泪盈眶。
      叶琳琳叫道:“这调子好熟悉啊。好像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哎。你听没听出来?”
      她看了孟思扬一眼,见孟思扬眼眶湿润了,猛然想起什么,急忙停住了:“对不起,我差点儿忘了你是孤儿。”
      孟思扬急忙说:“不用不用,我是高兴得。”
      叶琳琳奇怪:“高兴?”
      孟思扬忍不住说了:“我前几天刚得到消息,我母亲其实还活着。”
      叶琳琳惊讶无比,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孟思扬的私事,她不好多问,只好说:“那……那太好了,恭喜你啊。”
      孟思扬急忙抹了抹眼睛。叶琳琳坐回去,继续弹这个曲子,刚开始还偶尔弹错一两个音,但曲子太短了,她弹了几遍就熟练了,这是她第一首会弹的曲子,心里一时高兴,不愿停下来,弹一遍又一遍。这时下课铃响了,叶琳琳最后一遍弹完,意犹未尽地站起来,说:“一晚上都这么耽误过去了。可惜高考不考音乐。”
      孟思扬笑了笑,他忽然意识到,叶琳琳好像是唯一一个知道了自己以前的身份后,没有对自己冷眼相看的女生。这让他不由得又增加了一层感激。
      两人出来,叶琳琳上楼回教室,孟思扬则直接回宿舍了。
      孟思扬旁边的座位空了两天,田老师就调整了一下,把陈运达调到后面去了,和孟思扬同桌。陈运达的位置则由一个女生占住了。
      陈运达收拾好东西,问前面的叶琳琳:“你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第二步怎么实施?”
      叶琳琳耸耸肩,说:“功败垂成。”
      陈运达问:“什么意思?”
      叶琳琳说:“我好不容易帮杨扬把她一个劲敌赶走了……呃,其实也跟我没关系,是老天帮她。可她自己却忽然反悔了。”
      陈运达说:“我早说过,你纯粹是瞎忙活,乱弹琴。”
      叶琳琳说:“谁说的?”
      陈运达不再多说。

      晚上,夜·总·会灯红酒绿。昏暗的灯光,下面是一群神智半清醒半昏迷的男·男·女·女。
      余婷以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心惊肉跳。吧台老板对她说,只要陪客人说说话,喝几杯酒,就有十块钱的收入。另外如果客人大方的话,说不定会赏她些零花,碰到出手阔绰的,可能会收入不菲。余婷心里默念,就算喝酒,也一定要保持清醒,千万不要昏过去了,在这种地方,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实在是太危险了。
      坐在余婷旁边的青年男子肆无忌惮地伸手去搂她的腰。余婷触电般闪开,但看到客人脸上露出不愉的神色,只好强行忍住了,任由他的手在身上乱摸。她心想,只要不是更过分的事情,这点儿忍了也就忍了。
      旁边其他客人旁边也各有一个年轻女孩,她们都比余婷能说会道得多,尽情倚在客人身上撒娇,千方百计地哄着客人喝酒。余婷笨口拙舌,总是她旁边的客人催着她喝。余婷实在推脱不过,喝了两杯,脸已经涨红了,叫道:“不行了!我不喝了!”
      “嗨哟,葡萄酒而已,又喝不醉。”客人不耐烦了,“你看看她们,有你这样的吗?”
      其他几个女孩都看着她嗤嗤地笑。余婷难受极了,蓦然想起孟思扬。她觉得自己对孟思扬实在有些求全责备了。他是属于那种绝不会来这种地方的正派男生,相比这里的客人的猥·琐行为,孟思扬就算搞些小偷小摸,也根本不值一提了。她心想如果孟思扬站在面前看到这副场景,面前这几个人少不得都要挨一顿揍。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开始想他了。
      忽然,她猛地感到一只手从她衣·服下面伸了进来,摸到了她背·上的皮肤。余婷顿时触电般跳起来,叫道:“你干什么?”
      青年反倒笑起来:“你也太嫩了点儿吧?新来的吗?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呀?”
      余婷一咬牙,说:“我不陪了。”转身就走。两个夜·总·会的服务员立刻出现拦住她:“站住,你干什么去?”
      余婷说:“我上厕所。”
      服务员说:“房间里有厕所。”
      余婷心想,这里是一楼,房间里有窗户,可以跳窗逃走。她便低声说了句:“谢谢。”挤进人群。绕来绕去,到了一个房间门口。这时房门忽然开了,一人在她背后猛推了一把:“进去吧你!”
      余婷一个趔趄,差点儿趴在地上,急忙站起来,抬头看见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没有卫生间,也没有窗户。她猛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转身夺门往外逃,被一人强行拉住,喝道:“干什么?又不是要你的命。给你钱的!”
      余婷哪里愿意?嘶声叫道:“救命!”
      夜总会里乱哄哄的,喊什么的都有,她这一声也根本没引起任何人注意。那人把她推搡进房间里,“砰”一声关上门。
      余婷猛一把抓起这人的手,竭尽力气一口咬下去,这人疼得惨叫一声,另一只手奋起一拳,当场打得余婷鼻血长流。余婷顾不得许多,急忙去开门,但怎么也打不开,急忙拼命拍门。
      那人叫道:“过来吧你!”刚扯住余婷后背的衣服,忽然门开了,门外一人一把将余婷拉出来拉到身后,飞起一脚踢在里面那人肚子上,那人“砰”一声撞在墙上,当场昏过去。
      余婷惊魂未定,抬头一看,松了口气:外面救她的人是个女的,一身黑衣服,头发打成一个结,装束干练利落。她拽着余婷的胳膊往外走,一边低声说:“小妹妹,你来这地方干什么?”
      余婷急忙说:“谢谢你。”
      女孩说:“不用多谢我。这边来。”
      余婷一惊,心里惴惴不安,也不敢逃跑。前面角落里一张小桌子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个子虽不高大,但凛然透出一股傲气,给人第一印象像□□老大。女孩对余婷说:“这边坐。”指了指男子对面的椅子。
      余婷顿时紧张起来,以为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但不敢违抗,坐了下来。
      中年男子端详了她片刻,说:“你叫余婷?”
      余婷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中年人说:“我见过你的。你是思扬的女朋友。”
      余婷触电般跳起来:“你……你是什么人?”
      旁边那个女孩温柔地说:“坐吧,别害怕。”
      余婷坐下来。中年人说:“那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孟思扬呢?”
      余婷只好说:“我们分手了。”
      中年人说:“你肯定是缺钱了才会来这种地方……那就是他甩了你了。这孩子,怎么可能……”
      余婷忙说:“也不是。”顿了顿,她说,“我不知道您是什么人,所以不能随便跟您说。”
      中年人笑起来,对旁边的黑衣女孩说:“告诉她我是什么人。”
      女孩迟疑一下,但还是说了:“这是我师父,俞龙海!”
      余婷第二次惊得跳起来,结结巴巴:“你……你不是死了吗?”
      俞龙海哈哈笑了起来:“他跟你说过我吗?”
      余婷生怕这人是在骗她,假冒俞龙海,骗她说出孟思扬的一些事情来,便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俞龙海问:“孟思扬现在在哪儿?”
      余婷摇头:“不知道。”
      俞龙海抬头问女孩:“他不是跟你说是……在一中上学吗?”
      女孩正是高亚琴,开口道:“他说是在高一八班。”
      余婷还是不说话。俞龙海说:“好了小姑娘,这种地方,你是来不得的。你是缺钱了吗?我给你钱,你回去好好上学吧。”
      余婷不敢信,也根本不信。俞龙海从兜里拿出一沓百元钞,说:“给,不过不全是你的。你回到学校见到孟思扬,分一半给他。”
      余婷说:“叔叔,孟思扬说……他俞叔早就死了。他亲眼所见。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俞龙海笑道:“你不敢信我,钱你总该信吧?你看看这是假·钞吗?”
      余婷不敢接,说:“我可不想欠陌生人的钱。你会收高利贷的。”
      俞龙海赞道:“你倒是挺机智,挺有防范。不错。”
      他沉默片刻,说:“亚琴,你送她出去吧,送到学校。”
      余婷急忙说:“我已经辍学了。”
      俞龙海惊讶:“为什么?”
      余婷心想,自己来到这地方,本身就已经比自己家里的事情更见不得人了,便索性说了:“我爸蹲监狱了,还被罚款一百多万。我想让孟思扬帮我……弄一笔钱来,结果他说什么不肯重操旧业。我一气之下离开他了。”
      俞龙海冷笑一声:“这小子,倒是把我教给他的东西全扔了。”
      高亚琴说:“倒也没有。他本事比我厉害多了。”
      俞龙海轻蔑地说:“你跟他比?你比他差远了。”问余婷:“你爸叫什么?是犯了什么事?赌博啊还是吸毒?”
      余婷心里反感,摇头说:“都不是。他……我爸的公司涉嫌食品造假,我爸也牵连在内。”
      俞龙海说:“那还不如赌博吸毒呢。赌博就坑自己,吸毒也就坑一小片。食品造假,坑的可是一大片。不过,想他出来以后可能不会再干了。唉。亚琴,查一查。”
      高亚琴拿出手机,用手指划了几下,过了一会儿,说:“是兴化公司。余婷她爸叫余华。”
      余婷心里一惊。俞龙海点点头:“我知道了。好了,亚琴,你送她走吧。”
      高亚琴点点头,说:“走吧,余婷。”
      余婷不知道该不该道谢,也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错了,自己会不会又给老爸惹了一桩更大的麻烦?她一概不知,只觉得自己实在太渺小,别人随便一手指头就能戳死自己。
      高亚琴带着余婷出来,到了街上,又一直送她到了一中门口,停住了,说:“就送你到这儿了。俞叔让我把这些钱给你,不用担心那么多,我们不是坏人。”拿起余婷的手,把一沓百元钞塞进她手里,说:“就算想放高利贷坑人,我们也不会选你当目标啊。”
      余婷只好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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