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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难入狱
季染彤并未期待皇帝回答,对方就算想知道,被她这么一问,恐怕更想送她去陪小燕公公,是以她直视皇帝,回答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因为,这些妃嫔,都和当时的帝王有或多或少的亲缘关系,或是姑表,或是姨表。这样的情况下,产下畸胎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贵妃……”
“给朕闭嘴!”傅其轩被戳到痛处,一刻钟都不想再忍,“来人,把季女史关押到尚刑司!”
季染彤也不哭闹,黑黝黝的瞳子里盛满了地王的身影,倒着走到殿门口,突然挣脱开来,真心实意地磕了一个头,转身跟着大力太监走了。
尚刑司多是犯错的宫女和太监,偶尔也会有妃嫔,像彤史这种女官基本是没有的。小燕公公见到季染彤的时候“哼”了一声,他燕归算是栽了。季染彤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被关到不远处的女犯人那里了。
可能是看在她父兄的面子上,几个太监还算客气,没有推搡也没有辱骂,锁上门就走了。草垛上间歇有一两只老鼠爬过,季染彤看得恶心,就直板板地站着,反思自己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
傅其轩坐在御案前,勉强自己静下心来看折子,然而刚刚的画面不断自主回放,恰逢看到张宗人上的折子,要求彻查贵妃早产及难产的原因。傅其轩冷笑一声,把桌上的折子全都甩了出去。
“一个个都这般放肆!”
黄可松暗自叹气,就知道这事不可能这样结束。下一秒,皇上恢复冷静的命令就来了。
“黄可松,去把宗一叫来。”
宗一,皇室影卫的统领。黄总管面无表情的去联系人,心里却庆幸那两个惹祸精估计没什么大问题了。
和宗统领面谈之后,傅其轩揉了揉眉心,开口道:
“摆驾栖霞宫。”
栖霞宫是死一样的沉寂。傅其轩走进门就感觉到不适,空气中弥散着血腥气,新上任的宫人面容死板得像木头人,傅其轩心中烦闷,挥手便把他们赶了出去,只留下一个黄公公和照顾贵妃的大宫女。
“月蓉。”
贵妃笑得很惨,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角流了出来。
张月蓉一直都知道,皇上对她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傅其轩在她这儿,有五分真性情,眼底也是有温度的。近年来世家多遭打压,张家却一如既往地昌盛,她便更以为,自己,以及张家,对于帝王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醒来后发现宫中人手全部被替换,昨日负责生产太医稳婆也凭空消失。这宫里的凭空消失不过是死了,死得好!只可惜了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
她无法让自己不相信,昨天难产时放弃孩子不是帝王心思。福泽的象征,生母又是贵妃,大魏朝贵妃的孩子也算半个嫡子,又有先例在前,她的孩子,若是龙凤胎,生下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张家……皇帝不会让这样的可能性产生。
傅其轩知道她的心思,却也无法解释。昨天“保贵妃”的话,未尝没有五分权谋在,生而为太子这样的先例在他眼里简直荒谬,最关键的是,还是不愿意给任何一个世家这样滔天的倚仗,哪怕是他的外家。至于剩下的那五分,傅其轩的眸子闪了闪,季染彤最后那个破釜沉舟的眼神就浮现在了心里。
那种不祥的预感,当时坐在椅子上,感觉不到任何应该有的喜悦。所幸天佑大魏,去子留母,才没有让噩兆降临。彼时刚做完决定,乍一收到季染彤的纸条,心里是惊涛骇浪也不为过。
傅其轩回神的时候,贵妃已经拉过被子盖住整张脸,沉闷带着死气的声音从被下传来:
“皇上,可否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给妾一个恩典。”
傅其轩直视着被子,好像能看到被遮住的面容——贵妃依然笑得明艳大方,分明是温润的杏眼,但眼尾微微上扬,墨瞳流转,便是说不出的风情。
“你说。”
这便是允了。
“妾有一幼妹,活泼且善解人意,妾恐月子中苦痛,想要让妹妹陪在身边,求皇上允诺。”
“可以。”傅其轩的语气温和,可惜贵妃看不见,皇上的眼里,一丝温度也无。
“妾谢过皇上。”
傅其轩站起身子,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月蓉,昨日的膳食,你觉得可有问题?”
仆从已杀,就算有问题,又从何查起?张月蓉的眼睫几次刷过锦缎,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把刀子:
“妾觉得并没有。”
“爱妃记住今天说的话。”今天出了这栖霞宫的门,他不想再为这个不曾出现过的孽胎废一丝一毫的心思。
张月蓉的心头划过一丝疑惑,却又按耐住,只淡淡地答道:
“妾知道了。”
转眼过了三天,暗卫统领宗一跪在勤政殿内,硬着头皮汇报一宗宗皇家秘辛:
“皇上让臣查的事,有两件时隔久远,已无法证明。但是明启十五年,那位被秘密处死的昭媛是因为生下了一个全身雪白,形似南洋人的孩子;先帝四年消失的婕妤,据奶娘的后代说,那位公主的□□与正常女婴不同。
“此外,臣手下走访了近京的十所市镇的医馆,调查了那些遇有畸胎的产妇,发现她们十之有九都和孩子的父亲为表兄妹关系。”
傅其轩的脸色随着宗一的报告越来越冷凝,子嗣是平民至皇家的大事,如若季染彤所说为真,整个国家的婚法律令都要产生变动。
“给朕继续查,范围扩大到整个大魏,真要知道,这些夫妇的亲缘关系最大能追溯到哪一代。”
“是。”宗一领命而下。
虽然命令下属继续查,但是帝王的直觉,大魏的婚法,可能真的要动一动了。修改律令非皇帝一言而成,这事情,要和户部尚书季朗好好商量。
“皇上,季大人求见。”
傅其轩先以为是巧合,等看见季朗面有哀色,才想起来人家闺女还被自己关在尚刑司。
本是准备关她两天给个教训,再盘问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知之甚详。然而今天早上下了朝就等到了宗一,也没来得及放人。也难怪向来刻板的季朗都坐不住了。
傅其轩挂上安抚性的微笑,刚给黄总管使眼色,一个尚刑司的小太监就已经连滚带爬地扑在殿门口,慌慌张张地说道:
“皇上不好了,季女史被老鼠咬了,染上了鼠疫!”
正要溜走放人的黄大总管脚软了一下,一边着人把这个该死的小太监拖下去,一边心惊肉跳。万景二年,皇上刚登基没多久,蓟县鼠疫盛行,几乎波及了半个县。十万多人口,最后活下来的不到两千人。据当时活下来的太医说,那就是个人间炼狱。
一个机灵的洒扫太监飞快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季朗,傅其轩的脸,自继位以来,第一次黑了个彻底。
“皇上,”季朗几乎是五体投地跪下,“求皇上宽恕小女的罪行,让臣带小女去京外的庄子医治吧。”
“皇上。”中年男人的眼眶微湿,他子嗣不丰,只有这一个女儿,还是嫡出,当初送进宫做女史已经心疼。被送进尚刑司第一个晚上季家就已经得到消息,他拦住染墨,嘴里说着“皇上自有安排”,自己却已经连续三天在朝堂上恍恍惚惚了。
“皇上,小女的罪行臣愿代为受过,如果……”
“季大人快起来。”
傅其轩神色严峻,亲手把季朗扶起来。人心难得却易失,更遑论是忠臣人才的心,帝王深谙这个道理。
他心念电转,以往的犯人也被老鼠咬过,怎么就偏偏她季染彤染上疫症。但这事太大了,如果是真的,那需要立刻带人出宫,宫里也要进行完全的打扫。
“黄可松,把林御医召来。”
黄公公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姓林的就一位,专门给皇上看病的。他不敢多问,应了一声,直感叹这后宫形势,德妃被贬,淑妃滑胎,贵妃失势,贤妃还未成气候,季氏要是这时候杀出来,可真是……命好的要遭嫉了。
季朗重击之下迅速恢复过来,刚想说什么推却,傅其轩却已经迈开步子走了。他只好赶紧跟上,把嘴边的话咽下去。
“季大人不必太过忧虑,不定是尚刑司的人搞错了。”
“臣谢皇上。”季朗逼自己往好的方向上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皇上,小女犯了什么错被关进尚刑司?”
傅其轩有点尴尬,季染彤的罪过五花八门,窥伺帝王内帷,然而人家是彤史,更何况两人互相心知肚明也没捅破;贵妃的事上,和内侍过从甚密?知情不报?干涉后宫?顶撞自己?季氏现在生死垂危,这些罪状在一个父亲面前,倒是说不出口了。
最大的问题是,两方打的暗语是充媛,是他自己把人弄成了彤史。
“咳,”傅其轩清了下嗓子,不自然地说道:“她,行为不端。”
季朗一个踉跄,直视帝王。傅其轩面无表情地回望。
是臣想的那个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男人都懂。
与此同时,烧到神志不清的季染彤打了个喷嚏,成功得把隔壁的犯人吓到更往角落里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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