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王青待绿灵一走，立时拉过自己三岁的小儿子抚着他的小脸说道：“我的儿，娘教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那个孩子乖乖的点了点头。
　　王青仍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孩子童声稚气地说道：“王子鹤。”
　　王青眼含热泪的说道：“好儿子，好好记得你这个名字，那个疯子就一定会护住你的性命，以后好好跟着他，才能保得住你的小命。好好活着，爹娘都会在天上看着你，佑护你。”
　　那个孩子对王青的话似懂非懂，抓着王青的手怯怯的说：“娘，我怕。”
　　王青伸手抚着那个孩子的头道：“我的儿，记住，你是最勇敢的龙族男儿，记得娘给你讲过的那些忍辱负重的男子汉吗？好好活着，学了本事，才能扬眉吐气，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记住了吗？”
　　那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王青把那孩子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好儿子，记得就好，活着，活着，好好活着。”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笑声：“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青儿聪明绝顶，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不用抬头看，王青也听的出这是鬼手的声音。
　　王青抬头朝鬼手笑了笑道：“多谢夫君夸奖，夫君既然知道青儿聪明绝顶，那青儿说他能好好活着，就一定能好好活着。”
　　鬼手啧啧有声道：“这声夫君叫的可真娇嫩，不知龙绕智的新魂听了会不会想掐死你。”
　　王青淡淡一笑道：“掐不死也被他拖死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他已经给过青儿最好的了，是你把青儿带入了无间道，是你教青儿天下为天下人共有之，是你教青儿天下应为有德有力者居之，是你教青儿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这些你都忘了吗？”
　　鬼手听了王青这几句话也不由心中恻然，口中微微一哂道：“既然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你又把我叫过来白费力气做什么。”
　　王青微微一笑道：“我叫了，若你不来，那是白费力气，你既来了，那便不是白费力气。”
　　鬼手冷冷一哼道：“叫我来是为了道德判一番，还是为了跟我打情骂俏？要是前者，你可以尽兴骂，我洗耳恭听，若是为了后者，我奉陪到底，不过你的时间可是不多了，有正事赶紧说，阎王爷的黑白无常可是不通融。”鬼手当然已从绿灵那里得知王青已服的水银的事实。
　　王青把怀中的孩子放在地上，推了他一下道：“王子鹤，过去见过柳少爷。”
　　那个叫王子鹤的孩子嚅嚅的叫了声：“柳少爷。”便不再往前走，也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鬼手眉头一挑向王青冷然道：“你什么意思？！”
　　王青咯咯低笑道：“他叫我姓，叫王子鹤啊，你能忍心再杀一次王子鹤吗。”
　　鬼手俯下身来蹲在王青跟前直视着王青好一会才道：“你赢了。”
　　王青身子一软倒在鬼手怀中轻声道：“我就知道今晚这一局我会赢。”
　　鬼手轻叹一声把王青搂在怀中说道：“自此刻起所有的局，你都能赢；所有的心愿，你都能达成；还有别的心愿吗？”
　　王青双目微闭轻声道：“你能告诉我，我哪里不如张岸吗？我自问一片真心待你，可我究竟哪里输给她了？”
　　鬼手微微抬眸道：“我爱的不是她对我的几分真心，而是她的强大、善良、温暖、干脆、隐忍、明智，她敢，她能，她愿意，她可以在老宗主的盛怒之下给我送一碗救命水。她若不强大，她便不可能知道我被宗主处罚的事，也不能在无间总坛的各处自由出入，她若不善良、温暖，便不会给我去送那碗水，她若不干脆这件事便不会做的那么干净利落，丝毫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她若不是够隐忍，便不可以让我在总坛找了她九年还丝毫没有任何头绪；她若不明智，便不可能在逆了老宗主之意后还能在总坛逍遥依旧。虽然送水那件事这对她来说，这只是随手的小事一桩，只是对一个在她看来无辜弱者的怜悯，只是一时的不忍心，可她足够温暧黑暗中的我，于我而言，她就像天上的太阳，沙漠中的泉水，虽然于她而言，我不过是众行人中的一个。”说到这里鬼手笑了起来：“能得她为妻，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王青吃力的抬起手来，轻抚着鬼手瘦削的脸轻声说道：“天上的太阳，沙漠中的泉水，于我而言，你也是这般啊！”
　　鬼手抬手握了王青的说柔声说道：“今生是我负你，青儿，你若还有什么未了之事，我都能替你去做。”
　　王青低头痴痴一笑道：“夫君的心思青儿明白，夫君也不必再费心了，狄青的大军过了昆仑关以后，我已经给翱儿换了衣服，让他一个人混在难民之中逃命去了，如今我也不知道他人在何处。”
　　鬼手听了这话，知道这个孩子是再也捉不住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又已经逃走了半年多。身边没有跟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有人贪图赏金来出卖他，而且他也不会像龙绕智这样的四下奔走以搏取政治支持，他只要活命就够了，那可真是上天入地，都难以找到了这个孩子，于是鬼手不由脸上抽搐：“大军过了昆仑关之后就送走了，青儿好有先见之明。”
　　王青得意的笑了一下道：“那青儿是不是也很强大、善良、温暖、干脆、隐忍、明智呢？”
　　鬼手撇了一下嘴道：“这别的倒也罢了，就单是这善良、温暖，你就八杆子搭不上边。”
　　王青嗤然一笑反唇相讥道：“这别人道也罢了，你一个无恶不作强盗、冷血杀手偏偏喜欢善良、温暖，你不觉得可笑吗？”
　　鬼手正色道：“一点都不可笑，正因为我自己没有这样的品质，我才更喜欢这样的人。”
　　王青俯在他怀中，她原本便服了大量水银，已经坠串了肠胃，这一会更是腹痛难耐，再无力气开口说话。耳边听到鬼手阴恻冰冷的声音：“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王青没有开口，但鬼手知道她还在听，于是冷冷一笑道：“那就是------放了你，才让你给余火莲招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王青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鬼手耳边笑道：“但愿以后我儿子还能带来更多，这样，你就能永远的记得了我了。”说罢，王青两眼一闭，就此在鬼手怀中气绝。
　　鬼手抱着王青的尸首站了起来来，横了一眼怯生生站在那里不敢动弹的王子鹤冷然道：“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走。”说罢自行出了屋去。王子鹤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出得屋后，厮杀早已结束，院正中是一身白袍挺身玉立的余火莲，他的四周遍布着龙绕智亲兵的尸首，再四下望去无间道身着白袍弟子都已经撤去，此刻除了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和尚们，剩下的只有满院的尸体与血流，好好的一个佛门善地早已化做了修罗场。
　　鬼手抬眼看着火莲道：“还有活口吗？”
　　火莲侧脸，微微摇头。
　　鬼手叹了口气道：“王青已经服毒自尽了，她两个儿子，小的在这，大的，听王青说，半年前就已经跑了。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火莲没有看鬼手，也没有看那个小孩子，只说了一句：“这些事你自行按排便好。天快亮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鬼手抱着王青的尸体，无法再顾地上的王子鹤，眼见火莲转身离开，只得叫道：“哎，你好歹帮我一把啊！”
　　火莲没有回头，只冷冷的扔给他一句：“自个找的麻烦，自个受着。”
　　鬼手无奈的嘿了一声，放下王青的尸体抱了王子鹤向火莲赶去。
　　一行人一路急行，等赶到大理与吐蕃边界时已是时至正午，鬼手没见到紫灵和五毒教的人，与是向火莲问道：“咦，紫灵已经走了吗？”
　　火莲道：“龙绕智一死她在寺里就带人直接回去了，她早就等不及回去报仇了，哪有工夫在这里跟你闲耗。”
　　鬼手奇道：“她要杀谁报仇啊？”
　　火莲淡淡说道：“这不用你管，我要去我爹那里一趟，你呢？”
　　鬼手想了想道：“你这就走，那这里的事情也要处理一下吧，还有这小子的事，我也得找地方按置一下才是。”
　　火莲奇道：“你不跟我去见我爹了？”他原以为，鬼手一定会死缠着跟他一起是见爹的。
　　鬼手一耸肩道：“我还没嫌命长，就不去了。”
　　火莲见此更是大奇，爹如今连重伤过展昭的小狼都不杀，更不可以真的杀了鬼手，而鬼手的神情又绝不是真的怕死的样子：“你当真不去？”
　　鬼手毫不犹豫的说道：“不去。”
　　“为什么？”火莲不解的问道，“我爹又不会真的杀了你。”
　　鬼手不耐烦的说道：“说不去就是不去了呗，你这一走白水堂不需要人按置善后赏功罚过啊。”
　　火莲听了这话不由笑道：“你能有此按排，那最好不过了。”
　　鬼手悻悻说道：“现世报来的快，都是我往日作恶多端才修得你这么个主子，我不替你多溜着点，成吗？”
　　火莲忍俊不禁道：“照你这么说，都是我往日多修善果才修得你这么个得力干将，我可以高枕无忧的不务正来了。”
　　鬼手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火莲呸了一声道：“大言不惭。”但随后还的拍了一下鬼手的肩膀道：“多谢了，兄弟。”
　　鬼手笑了一下正色道：“我说的是认真的，无论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作任何决定，我都会永远跟着你。”
　　火莲呵了一声道：“今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我撞了哪门子的狗屎运，还是你这脑袋上次被我爹打通了筋。”
　　鬼手讥笑道：“行了，别问了，我真说出来，你这小嫩脸皮肯定受不了。”
　　火莲不屑的呸道：“在本宗面前，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鬼手一鬼鬼的一笑对火莲挤眉弄眼道：“成，你真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就因为上次你在狄青帐外气急攻心的那口血，让我大受感动，深觉得能再负美人恩、英雄义……”
　　火莲听到提及此事，脸上一红怒骂道：“讨打不是……”
　　鬼手一笑飘开三尺道：“你不急着赶路，想要留下和属下斗嘴，属下必然舍命相陪。”
　　火莲呸了一声，扔给他一句：“处理完这里的时情，你先回总坛等我。”便上马一路向北而去了。
　　鬼手绿灵等人带着白水堂的人一路折向东南而行，三日后到达宋境，绿灵也辞去要回龙州找张峄了，鬼手说道：“那你顺便把王青那孩子给张峄带过去，让张峄没事帮他找找失散的哥哥，我早就听说这哥俩长的挺像的。”
　　绿灵听了虽然嫌孩子麻烦，但也只得答应。
　　鬼手知道绿灵不会撒谎，又交待道：“要有人问起这孩子的来历，你就说是路上捡的，别的一概不知，回去告诉张峄以后，该怎么做，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绿灵答应后，便带着那孩子回龙州去了。

　　白水堂留下的事务与人际关系都极为繁琐曲折，处处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盘根错节，鬼手对这一切统统置之不理，将此番随他们去大理杀龙绕智的，尽数升职，其中有功的，探明准确消息的，杀敌的更是连升三级，而之前那些为人两面三刀、遇事搪塞、办事不力的各路统领管事，统统被他大笔一挥就地革职。一时间白水堂上下有升的、有降的、有喜的、有怒的、有哭的、有笑的、有骂的、有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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