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经过近一个月的紧张筹备，终于决定了大军在九月二十七这日出发，皇帝就在皇宫中最隆重的垂拱殿为大将军狄青送行。
　　张峄回到家中，对凤儿交待到：“凤儿，爹爹要出趟远门，得很久，爹爹送凤儿进宫去住好吗？”
　　凤儿睁圆了眼睛着呢道：“要多久？十天吗？”
　　张峄抚着她的头道：“比十天还要久的多。”
　　凤儿道：“八十六天吗？”在她心中，八十六天已经很长很长了。因为那是爹受伤到现在的日子。
　　张峄道：“还要久。”
　　凤儿想了想又问道：“二百七十三天吗？”二百七十三天，是娘离开到现在的日子。
　　张峄心中一沉，说道：“还要久。”
　　凤儿的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爹爹，那倒底要多久？”
　　张峄想了想道：“等凤儿读书读得很棒，武功也很好的时候。”
　　凤儿昂着脸流着泪，可怜巴巴地问道：“那爹爹回来后，可一定要去接凤儿。”
　　张峄抚着凤儿的头道：“那是当然，爹一回京，第一个就去见凤儿。”
　　凤儿点了点头。
　　张峄又道：“爹不在家的时候，凤儿不但要好好念书，还要好好学武功。”
　　凤儿脸上挂着泪珠说道：“凤儿一定会很快就读书读的很棒，武功也学得很好的，会乖乖听嬷嬷的话。”
　　张峄心下一震，把凤儿揽在了自己的怀中，泪水也禁不住的滴了下来，落在凤儿的头上颈间。缓缓说道：“凤儿，以后嬷嬷也不能跟着你了，凡事自己多长个心眼，该乖的时候要乖，可若有人欺侮了你，也要学会反击，学会保护自己，明白吗？”
　　凤儿一脸茫然地昂头看着张峄。
　　张峄看着凤儿小脸上尽是茫然，心中也甚是不忍，却又不得不道：“皇宫有这世上最尊荣的权势富贵，也有这世上最见不得人的肮脏卑劣，多的是踩低就高的小人。学不会保护自己，就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所以，要学会反击，不管欺侮你的人有多厉害，你都不用害怕，闹到皇上面前，他们吃的亏，肯定比你大，下场肯定比你惨，不用多，闹上一回，就再没人敢欺侮你了，记住了吗？”
　　凤儿乖乖地点头道：“凤儿记住了。”
　　心直的木瑶说道：“少爷，既然是这样，您又何必送凤儿小姐进宫，就算你要随狄大人的大军南下，我们在家会好好照顾凤儿的。”
　　张峄轻叹一声道：“你们能照顾得了她的吃穿，可照顾不了她的学业，我不在家，谁送她入学？我的凤儿聪颖早慧，我岂能误她前程，最后再累她嫁一个纨绔子弟，任她庸碌一生。”
　　采薇强笑道：“少爷您也过于多虑了，到凤儿出嫁时您还不早回来了了吗？这嫁谁，还不是您说了算。”
　　张峄苦笑一声道：“战场凶险，谁能保证自己可以平安回来……”张峄没有再说下去。采薇和木瑶都沉默了下来。
　　偎依在张峄的怀中凤儿说道：“凤儿保证爹爹可以平安回来。”
　　张峄搂着凤儿道：“嗯，凤儿保证爹爹可以平安回来。”
　　晚上等凤儿睡后，张峄叫了采薇、木瑶、正则、即鸣、凤儿的嬷嬷、小乖六人。
　　张峄取了桌上的六张卖身契递给六人道：“后日我就要随狄大人的大军南下了，明日我送凤儿进宫，跟我一场，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就把你们的卖身契还了你们，你们也都各奔前程吧！”
　　木瑶说道：“我们等少爷和少夫人回来！”
　　张峄淡笑道：“要是我和绿灵都回不来呢？在这家里还有你们的好吗？爹娘眼里是不容闲人的，两个姨娘逮了你们，更是恨不得你们一日十二个时辰不停地替她们做绣活，我不在这府时就没你们的好日子过了，走吧，要是缘份未尽，等我从南疆回来，我自会去寻你们，不过，那应该是要很久以后的事了。”
　　采薇、木瑶等四人这才不得不含泪答应。

　　第二日上午，张峄带着凤儿进了宫中，大军出征在即，皇帝甚为忙碌，直到午膳时得禄才寻了个时机替张峄回了皇帝，皇帝宣了他们父女进去，张峄行了大礼，凤儿了学着父亲的模样跟着行了礼，皇帝瞧着张峄问道：“有事？”
　　张峄回道：“绿灵年初便已奉余大人之令回苗疆去了，明日峄儿也将随大军南下，只余小女一人无人可托，求皇上开恩。”
　　皇帝一怔道：“你父母年事未高，更何况你家中还有丫环婆子，照顾起来岂不亲厚便宜，何苦送入宫中？这战事一起，朕也没有时间顾她，难免会有照料不周的地方。”
　　张峄叩了一个头道：“明年凤儿就该入学了，峄儿的爹娘不舍得，也没能力为她请名师教习，若峄儿能回来，一切好说，若峄儿不能回来，只求圣上眷顾凤儿一二。”
　　皇帝心下黯然，以火莲之能，无间道之势，苦战半载，却是节节败退，此战之兵危战险，早已是不言而喻，便算大军能大获全胜，谁能保证每个士兵都能活着回来。抬眼说道：“既然你舍得，那就送到长乐宫与乐淘、曦儿做伴吧，过了年就让她伴曦儿同入资善堂。”
　　张峄再次叩谢道：“谢圣上天恩。”
　　皇帝道：“你们父女想来也没有吃饭吧，这些赏你们了。”
　　小太监立时过来，将那些饭菜端与旁边上桌上。
　　张峄谢了恩，拉了凤儿到一旁偏桌上坐了。
　　张峄交待了凤儿吃饭，见皇帝在那里怔怔发愣，已是隐约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于是回道：“圣上，此番余大人迟迟不能取胜，非其不能也，而是他太能了，短短六年，把一个叱喝天下的庞大组织拆到手下已无可用之兵，临危召集旧部，尚能召得三万多旧部，又在短短几个月内，把自己无间道岭南白水堂的三万多各怀心思的旧部变成了六千多誓死追随的麾下弟子已经是无人能及了，他手下的人，能以二人之力，率五千厢军，坚守孤城，拖了龙绕智的几十万大军几近两月，已是难能可贵了。”
　　皇帝轻叹了一声道：“你们自行用饭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说罢自行离了开去。
　　凤儿小心地问张峄：“圣上不高兴了吗？”
　　张峄高兴地抚了一下凤儿的头道：“是，凤儿看出来了？”
　　凤儿不解地问道：“来的时候爹爹不是说，到了宫里一定不能惹圣上生气吗？那爹爹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让圣上不高兴呢？”
　　张峄耐心地给凤儿解释道：“圣上是不高兴了，可他也不那么担心南边的战局了，我情愿让圣上不高兴，也不愿意让他担心战局，这里面的事太多，你一下子也懂不了，慢慢学吧。只是凤儿要记住，爹爹现在能惹圣上生气，是因为爹爹能知道里面的分寸与深浅，也做好了承受圣上雷霆之怒的准备。但凤儿不能，因为你知道的还不够多，也承受不起圣上怒气，明白了吗？”
　　凤儿乖乖地点了点头。
　　张峄再次放心不下地说道：“凤儿，身在宫中既不能胆小怕事，任人欺凌，更不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在这个宫中每一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都有值得你学习的长处，万不可惹事生非，记住了吗？”
　　凤儿再次乖乖地点头。
　　张峄又反反复复交待了许多细枝末节，直到听外面一个少女噗嗤一笑道：“你这样放心不下的交待，干脆自己守在宫中教她好了，你也不想想，这么大点个小娃，听得懂你教的那些吗？”
　　张峄回头一看，虽是几年不见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便是乐淘公主，赶忙拉了凤儿起来给她行礼。
　　乐淘笑了起来：“平身吧，父皇刚派人过去跟我说了，你放心，无论是推已及人，想着自己小时受过的那些苦；还是替父分忧，解除将士后顾之忧，我都会照顾好凤儿的。”
　　张峄心中咯噔一下，他自幼出入宫中，太清楚乐淘公主小时候吃的那些苦楚了，更知道自己姑姑宫中的那些宫人也没少让乐淘吃苦，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再次拜道：“张峄叩谢公主不计前嫌，天高地厚之恩。”
　　乐淘忍俊不禁道：“原来你现在说话这么有意思，还怕我会报复这么个小娃不成，放心去打你的仗吧，等你得胜还朝时，我毫发无伤的把你女儿还给你。”
　　张峄脸上一红道：“谢公主。”
　　乐淘打趣道：“那这位慈父的谆谆教导交待完了吗？交待完，我可把凤儿带走了。”
　　张峄苦笑道：“昨晚便觉得把该说的，都交待给她了，可这会又觉得不够，只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她，把自己会的全教给她。都顾不得她早已听不懂，只怕也记不住了，以后，就有劳公主了。”
　　乐淘笑道：“我可不会像你这么教，我只能照顾好她，决不让人欺侮了她，等你自己回来再好好教吧！”说罢拉了凤儿离了开去。
　　凤儿可怜巴巴地说了句：“凤儿等爹爹接凤儿回去。”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了开去。
　　张峄瞧着凤儿跟着乐淘上了肩辇，追出殿去，又远远看着乐淘的肩辇消失在花树之后，才收回了目光，又去托了两个交情过硬的侍卫朋友对凤儿照顾一二，不免被两个侍卫朋友埋怨一顿，骂他不该把女儿送入宫中这个危机四伏的是非窝。张峄轻叹一声道：“若我和绿灵不能回来，凤儿留在家中，由着嬷嬷丫环照料长大，最终不免让我爹娘做主，将她嫁一纨绔子弟，那我便是死，也闭不上眼啊！”两人听他这样说，不免更是将他一番狠骂，但也答应会尽量照顾凤儿。张峄这才离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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