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皇帝收到铁铸带回火莲的私信，长叹一声半天做不得声。最让他生气的是，火莲在身兼广东东路经略使和广西按抚使双重重任的情况下竟放下两广如火如荼战事去杀小狼，不过他也清楚火莲的不得不为，毕竟小狼一日不死，火莲的无间道就一日不能如往常那般令行禁止，值此用人之际，火莲难啊！他原本对小狼杀君弑父之事甚为恼怒，以至于让大内最强的褒王府护卫和刑部的海捕文书对她两面夹击非要取其性命才算罢休，可这会得知小狼已死，便不由又让他想起那个时常坐在金水桥上的小小身影了，对于这个女儿，他最多能想起来的便是这个画面了，他不知道这宫外的二十多年，展颢是怎么把她这个女儿一步步从那个乖的像小猫一样的女儿，变成了一头凶狠的复仇之狼。想起九艳来更是又恼又悔的痛惜。心中这般想着，皇帝不知不觉在金水桥上一站就是大半天，直到乐淘扯了赵曦过来请安。皇帝瞧着日行事日益沉稳的乐淘和小小年纪便循规蹈矩生恐自己走错半步路的赵曦，好半天冒出一句：“你们是不是过的都不快乐？”
　　赵曦诚惶诚恐的说道：“儿臣不能为父皇分忧，反添父皇烦恼，儿臣知错。”
　　皇帝轻轻一叹道：“曦儿，你平日都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赵曦不知所措的说道：“儿臣每日认真读书，想早日能为父皇分忧。”
　　皇帝听到这话不答，只是幽幽看着静静的金水河，乐淘心中一动，曦昔同音，瞧着父皇这神情八成是在想嫡公主了，可是嫡公主都已经夭亡二十年有余了，平日也没见父皇想起过她啊，今日这是怎么了？
　　皇帝半晌又向乐淘问道：“乐淘，你呢，快乐吗？”
　　乐淘心中暗想今天的父皇不同往日，因而也就大着胆子如实说道：“养着曦儿这几年，宫里人瞧着孩儿也与从前大不相同，孩儿也知身上的责任和权秉不同往日了，虽说要操劳的事务多了，可也自信威风多了，和从前相比，各有各的好处吧。”
　　皇帝回过神来，瞧了乐淘好几眼道：“长大了，也该嫁人了。”
　　乐淘神情扭捏的说道：“儿臣还小，这事再过几年再说吧。”
　　皇帝笑道：“你都二十了，也不小了，寻常人家这么大的女娃，孩子都好几个了，曦儿也不小了，不能总拖着你，再说你教养呵护他这么多年，他长大了也绝不会忘了这份恩情的。”
　　乐淘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方才的话让皇帝把注意力转到了自己的身上，怕自己过分的控制窒息了赵曦，更怕自己在他百年之后借着这份恩亲弄权朝堂，不过，自己跟本没有那个想法，只是这话直接跟父皇解释，只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于是故做讨价还价的姿态道：“好啊，只是这人嘛，儿臣要自己选。”
　　皇帝听后哈哈一笑道：“看这样子莫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成？若有，父皇定成全你这份心愿。咱们皇家又不择什么门第，反正嫁谁都是他高攀，只要你心中喜欢便好。”说到这里，心中想到九艳，暗想当日若是执意不准她去无间道，而是仔细为她择一个品貌俱佳、文武双全的驸马这当又该是怎么一副光景。
　　乐淘红着脸低头笑道：“现在还不大好吧，等再过，再过些日子，南方战事消停了，父皇再为孩儿操办婚礼不迟。”
　　皇帝笑道：“也好。”　
　　乐淘赵曦二人见皇帝转忧为喜，心中也各自欢喜，乐淘更兼解决了一个长久以来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心中更加欢喜。

　　在火莲离开这些日子以来，无间道的弟子对战事差不多都是一推二躲的装聋做哑，龙绕智趁
　　此千载难逢的时机，势如破竹的攻陷了清远，在龙绕智大军前往英州时，英州守备害怕被围，采用了坚壁清野的办法——弃地烧粮。龙绕智索性绕过英州，继续向北进军韶州。这次宋军早有防备，侬智高见此又转战湟州，直指桂中、桂北。如此一来各地的守军溃不成军，闻风披靡。广西贺州很快被破。更骇人的是被火莲委以重任的两名宋将：广南东路钤辖张忠、广南东西路钤辖蒋偕这两个名将也都战死杀场。
　　看着一败涂地的战事，火莲眉头紧皱，看向鬼手道：“怎么办？”
　　鬼手咧嘴一笑向火莲道：“属下这里上中下三策，不知宗主要用哪个？”
　　火莲一笑道：“说的你倒厉害，先说说看。”至于鬼手言语中那小小的揶揄火莲这当连理都懒得理。
　　鬼手摇头晃脑道：“上策就是把你倒数第二张底牌给撂出来，都这光景了，就别留着那点子面子跟道德了，那不顶饥也不顶渴。”
　　火莲对他翻了个白眼道：“我哪来的倒数第二张底牌？”
　　鬼手见他不认，冷笑道：“鬼魅被你派到哪里去了？我不问，不代表我傻。”
　　火莲颓然坐倒：“鬼魅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时机尚不成熟，她已尽力，我不能催。”
　　鬼手翻了个白眼道：“傻啊你，以往老宗主布置任务的时候都是限了时日的，现在你这边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连催都不催，真是体贴下属的好宗主！”
　　火莲苦笑：“可是以前爹都是未雨绸缪，限的时间，也比鬼魅去的这次时间长多了。说说你的中策。”
　　鬼手翻了个白眼丢给他最简短的一个字道：“杀！”
　　火莲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个杀法呢？”
　　鬼手整容道：“你即刻起草一道手令，降敌者斩、通敌者斩、弃城者斩、战败者斩、不听号令者斩、口出怨言者斩、谣言诡语者斩、相谣传谣者斩、兵备不整者斩、临阵脱逃者斩、擅议主上者斩、挑拨是非者斩、擅取民财者斩、染指民女者斩、托伤避伐者斩、私探军情者斩、私泄军机者斩、徇私舞弊者斩、擅自饮酒者斩、赌博嬉戏者斩。”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二十条斩字的军令，火莲不禁咂舌皱眉道：“照你这么斩下来，还有活人吗？你这是让我下到无间道的还是下到朝庭地方官的？”
　　鬼手正色道：“不偏不倚、一式两份。”
　　火莲苦笑道：“这弃城者，我上哪找去，至于这降敌者我就更够不着了，至于这战败者，他们明明已经尽力，如果败了就要被斩，那他们是不是要早点过去投降了？不听号令者，现在无间道上下听我话的，恐怕也就只剩少主门下和当初被皇上派来的那些找我的那些人了，难道我把其余的人都杀了吗？口出怨言这点也差不多，无间道有对我不口出怨言的人吗？就连你都带头不听我号令了，还怎么要求别人？这些日子无间道的人，哪个不是闻战而躲，此刻一问战况不是摇头三不知，便是东拉西扯的搪塞了事。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前段时间本门之中个个人心思变，只怕这暗中各投新主的更不在少数，可这会也不是打鸡敬猴的时候。至于朝庭厢军这边，相谣传谣、兵备不整、托伤避伐、徇私舞弊、擅自饮酒、赌博嬉戏也都成常态了。我总不能把所有的人都给杀了吧？”
　　鬼手仍是一反常态的正色道：“乱世用重典！这会已经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了，更不是打感情牌的时候，往事不究，令至而行，敢不听的，一个字，斩，杀到他们害怕为止，杀到他们听话为止。”
　　火莲担忧的问道：“那若是他们去投降了龙绕智呢？”
　　鬼手一脸阴骘的说道：“我自然一开始就会从降敌者开始杀起！”
　　火莲仍在那里皱眉语。鬼手已是说道：“形势逼人，你没得犹豫了，只有以杀才能最快的止杀，否则只会死更多的人，让更多的无辜百姓遭殃。
　　火莲仍在担忧：“百姓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样的杀法，只能是一时之计，长此以往只怕会激起兵变。”
　　鬼手淡然一笑道：“长此以往固然不可，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能压一时是一时，鬼魅那边怎么着，也快有结果了吧。”
　　火莲迟疑道：“这我明白，你只是让我下一道手令，而非军规或宗主令。可这样一来，总要有许多无死罪之人为之丧命。”
　　鬼手无奈的说道：“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样，你只负责朝庭那边便好，无间道这边你只要下了手下，剩下的交给我来！”
　　火莲动容道：“兄弟，你、这样，火莲实在无以为报。”
　　鬼手淡然一笑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下令吧！”
　　火莲不甘心的向鬼手问道：“那你的下策呢？”
　　鬼手不以为然的一笑道：“那自然就是拿出你的最后底牌，上书皇帝，让他派大军前来增援。”
　　这自然是火莲万万不愿意的，火莲当既不顾众将领的劝阻，按鬼手所说的二十条斩字令发了下去。而鬼手则在令无间道的人把火莲新的宗主手令颁布下去，就换了一身杀手服只身背了那柄鬼手只身而去。第二天，鬼手拎了六个投到龙绕智军中的无间弟子的脑袋直接挂在了无间道的桂州分坛大堂门口。顺便还扔了三颗人头并一张军中消息并着两锭银子给余火莲，待余火莲得知那三人两个是龙绕智派来打探消息的细作，另一个则是宋厢军中一个不小的将领后，那消息和银子则是证物后，直接让人把这三颗人头给挂在了城门人警示众人。
　　火莲担心的向鬼手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鬼手不以为然的一笑道：“去了趟龙绕智的军中。”
　　火莲又气又怒道：“你不要命了。”
　　鬼手给了火莲一个安慰的笑容道：“放心，我只是偷偷过去逮几个小虾米过来稳稳人心，不会惊了龙绕智的大军，更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鬼手这么雷厉风行火莲也不好过于心慈手软，在鬼手不依不饶的逼迫下，只能把昨晚捉到的那批倒霉的赌鬼在挨了四十军棍之后，又推出去给明正典型了。一时间，无论是无间道的弟子，还是朝庭的官员将士，无不感到脖子凉飕飕的。
　　就在火莲为这批倒霉鬼黯然伤神之时，鬼手给他送来了一份热粥，火莲没精打采的说了句：“放着吧。”
　　鬼手吐出了一句：“慈不掌兵。”
　　火莲看着他那还带着昨夜血迹的杀手服问道：“你还要去杀人？”
　　鬼手瘦削的脸上划过一抹残忍：“你明白的，这只是一个开始，我要杀的人，还有很多。”
　　火莲默然。鬼手要杀的都是无间道那些曾经跟着爹出生入死忠诚不二的兄弟们，这一点他很清楚又无力阻拦。因为鬼手现在要的，是让他们忠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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