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自小狼袭击火莲之后，岭南战事节节败退，龙绕智提兵围困昭州，昭州无间道弟子也不再奉火莲之命为宋军守城，昭州知府在求援未果之后，弃城而逃，以至于让昭州成为了在继上次龙绕智广州之围失利后，首次被攻破的城池，且龙绕智在城破以后，还大肆屠城。余火莲气的半死，却又半点办法也没有，没了誓死效忠作战勇猛的无间道弟子，让余火莲带着这群一见敌军，立刻脚底抹油化做鸟兽散的厢军去跟龙绕智对战，那酸爽的滋味，真是要试过才能知道。而收拾无间道的人只能从鬼手这个刺头开始。何况自来攻城攻心，若不能让鬼手心甘情愿臣服，那整个无间道只能四崩五裂，而无间道完了，那大宋的这整个岭南也就都完了。思来想去，只能将那一腔苦涩的无奈化作短短的一行小字飞往京城总坛。
　　皇帝一连几日，接到火莲递上来广州东路的军情处处一败涂地，并不见他提及小狼只言片语。皇帝又得到派在无间道的奸细的回报，知道无间道各处人手皆不奉火莲号令，他心中明白，火莲的处境，在心中暗怨铁铸办事不力之余，沉思片刻，断然下旨道：“着刑部悬赏纹银百万，绘图捉拿钦犯小狼，有提供有效线索使官兵捉至小狼者，赏白银十万。”此言一出整个朝堂为之轩然，要知如此高额的悬赏除了当年的李元昊，大宋还没有第二个人享有过。可这李元昊毕竟是天下闻名，大宋数十年的边患之首。如今若是悬赏捉拿龙绕智倒也罢了，可没想到皇帝会悬赏捉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狼。有极少数消息灵通的人士，知道皇帝于数日前被刺，此刻见皇帝看了余火莲的边报，以为边报里提到了刺客的姓名画像，如此一来倒也解释的通。

　　火莲一路连拖带拽拖着鬼手来到桂州行辕，交待了专门看守之人后，把鬼手扔在了自己隔壁的客房内便离了开去。接下来的日子，他每日里如往常一样忙碌着批阅公文，指挥各地知府，或令其招募乡勇，或令其在某处伏击龙绕智过境的大军，对于给他引来这滔天巨浪的小狼，和那些对他心怀疑虑和不满的无间道弟子，一切都被他无视了一般。虽说战场上的努力其效甚微，但他还是毫不气馁。似乎他对一切都已经绝望了，只是心有不甘尽着自己最后努力，又似乎他只是胸有成竹的在等待着什么。
　　这日鬼手正在屋内自己与自己对弈，听到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鬼手转过头去，不多时只听咣的一声，门被狠狠的推开，一个梳着两个小抓髻女孩子一脸昂然无畏的闯了进来，口中大叫道：“爹！”
　　鬼手无奈的苦笑道：“余火莲，你果然是把更卑鄙的手段使出来了。”
　　女孩子一叉腰瞪眼道：“你不想要我来吗？”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鬼手这当竟也只能顾左右而言它道：“谁带你来的？”
　　然后鬼手就听到了两个更恐怖的字：“奶奶！”如果说这当鬼手最怕见到的人就是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的话，那比这个宝贝女儿更让他怕的就是，他那个极品老妈和这个宝贝女儿一明一暗的极品组合了。
　　看着愁眉苦脸的鬼手，柳念再次抬高的声音：“老爹！我问你话了没有，为什么不回答我。”
　　“呃。”鬼手只能支吾道：“爹也很想见念儿，只是，这里很危险了。”
　　柳念小嘴一嘟道：“哼！上次是谁跟我吹牛，只要有我在，天下便无不可去之处，我乘一叶小舟渡惊涛骇浪如闲庭信步。”
　　鬼手被她噎得哑口无言，只好转而说道：“你奶奶呢，叫她过来吧，反正伸头缩头这一刀左右是躲不过去了。”
　　柳念再次柳眉倒竖：“奶奶，奶奶，你就让着我奶奶，这么大个人了，张口闭口要找娘，你丢人不丢人？我这么大个人还没找个要娘呢！你跟我娘一起出的门，说罢，你把我娘丢哪了？”
　　鬼手无奈道：“老大，你娘走的时候没跟我说，我哪知道她去哪了。”
　　柳念伸手指着他骂道：“老爹，自己媳妇去哪的都不知道，你说你丢人不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鬼手强自辩道：“我是不知道你娘去哪了，可我知道，她是去做她该做想做的事了，这就足够了。”
　　柳念气呼呼的盯着鬼手道：“我娘去做她该做想做的事，这就足够了？”
　　鬼手坚定地说道：“足够了！”
　　柳念恶狠狠地说道：“我娘去做她想做的事，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一个个都这么逍遥自在的，那你们把我生下来干嘛啊？！”
　　嚣张跋扈半世的鬼手听了这话，也只能默默扶额。
　　柳念看着鬼手那幅默默受伤的表情，大度的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小孩不计大人过，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做的好，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鬼手无奈的缴枪投降：“老大，你又要耍什么新花样啊？”
　　柳念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之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老爹你不乖不听话，累得我要从汴京历经千辛万苦、披荆斩棘、戴月披星、费尽周折、餐风露宿、长途跋涉、雨淋日晒、爬山越岭、历经风霜的赶过来。”
　　鬼手冷冷一笑道：“姑娘，成语学的不少了嘛，还会什么一并背出来得了。”
　　柳念不服气地叫道：“可我明明就是这么辛苦的赶过来的嘛！”
　　鬼手侧目道：“闺女，你是坐船来的吧？”
　　柳念不解的眨眨眼道：“是又怎么了？”
　　鬼手瞪眼道：“那你又哪来的披荆斩棘、费尽周折、餐风露宿、雨淋日晒、爬山越岭、历经风霜？！”
　　柳念毫无羞愧的振振有词：“就算这样，那你闺女我历经千辛万苦、长途跋涉还是有的！”
　　鬼手哭笑不得的说道：“行了行了，你有什么条件就直说吧，我该办不到的还是给你办不到。”
　　柳念一下子扑过去，搂着鬼手的脖子撒娇道：“老爹，其实这事对你来说，太容易不过，就是替我写篇作业，你老人家大笔一挥，不就可以一挥而就，解你姑娘于倒悬，救你闺女于水火了。”
　　鬼手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道：“真的只是替你写一篇作业。”
　　柳念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鬼手想了想道：“这件事可以先答应你，别的事再说。”
　　柳念大喜一抬头在鬼手额头上亲了一口，叫道：“老爹万岁！小棉袄替你磨墨！”说罢一跃而起，跑过去磨墨去了。余火莲这官邸客房内布置极为简单，但必要的文房四宝还是有的。
　　柳念雀跃的蹦过去寻了个本子铺在桌上，又在砚台里添了水，磨了墨，才又过去笑盈盈的把鬼手给拖了过来说道：“老爹，快过来大笔一挥吧。”
　　鬼手随着柳念过来，被柳念按在了桌前的凳子上。鬼手见那墨磨的甚淡，笑了一下道：“闺女，你这磨个墨也偷懒，一会写出来的作业可不大好看啊！”
　　柳念赶忙又拿起了那磨在砚台里磨了起来，口里还不忘委屈的说：“老爹，这可不怪我，是他们这的墨不及咱们家里的好。”
　　鬼手一想倒也是这个原因，这会见墨也磨的差不多了，就从笔架上掂了支笔，蘸了墨试了试向柳念问道：“你这作业什么题目？”
　　柳念小脸一扬道：“《陇西行四首其二》赏析。”
　　鬼手八字眉陡然一立道：“这作业是谁给你布置的？”
　　柳念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先生啊。”
　　鬼手想了想赌气的说道：“写就写，这有什么嘛！”鬼手自然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念儿正巧学到《陇西行四首其二》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这不过是叶丝怜借着柳念的手过来敲打他来罢了。
　　鬼手满腹怨气，这当自然文思如泉涌，下笔有万言，不多时一篇别出心裁慷慨激昂的鬼手版《陇西行四首其二》赏析便写好了。柳念看着那长的足有十几页的《陇西行四首其二》赏析甚是不满的抱怨：“太长了，先生不可能相信这是你家的懒闺女写的啊！”
　　鬼手一脸满不在乎的说道：“这篇不是你先生要的，是你奶奶要的，你把这个给她就行了。”
　　柳念嘟着嘴不满意的说：“可是这就是先生亲口说要我交的啊！”
　　鬼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傻闺女，你看问题能不能透过表相看本质啊？你个六岁的小娃娃知道什么是《陇西行四首其二》写什么《陇西行四首其二》赏析，就算真的要学，也无非背一下的事，哪就用的着叫你们写赏析了，这就是你奶奶到你先生哪拐了个弯子，变着法让我写罢了。”
　　柳念一脸认真的说道：“傻爹爹，我知道《陇西行四首其二》的。”
　　鬼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说道：“哦？什么个知道法，说出来让你爹我听听。”
　　柳念一脸正容，稚声背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鬼手冷笑了起来：“会背了，来的时候叶丝怜现教的吧？”
　　柳念笑颜如花地说道：“鬼手爹爹果然料事如神，的确是奶奶在马车上教的我。”
　　鬼手冷着脸问道：“还教了些什么？”
　　柳念仰着脸说道：“很多啊，从陈陶说到贾岛又说到杜甫，最后说的我都睡着了。”
　　鬼手奇道：“叶丝怜不该是说话这么没趣的人啊？”
　　柳念苦着脸说道：“可是你娘这次话痨附体，她从头天下午我跟她上马车，一直不停的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从地上爬出来。”
　　鬼手一愕，可看着柳念有脸上没有丝毫做伪之处，便默然无语了。
　　柳念小心的看着鬼手脸色说道：“鬼手爹爹，奶奶说让我替她给你带一句话。”
　　鬼手心中起伏万千，脸上一片默然惨白的问道：“什么话？”
　　柳念道：“对不起，奶奶说她对不起你，也不奢望你能原谅她。”
　　一闻此言，鬼手犹如雷击，拔腿就往门外奔去，果然见叶丝怜就站在葡萄架下瞧着石桌上的鬼剑和两枚令牌愣神，鬼手叫了一声娘，眼前便已模糊不清起来了。
　　看他出来，叶丝怜抬头歉疚地一笑道：“念儿告诉你了吧。”
　　鬼手强忍着心中的酸涩笑道：“没，我也不想听，你来是干什么的吧，反正我这辈子也没翻出过你的手掌心来。”
　　叶丝怜酸涩的一笑，把一粒药塞到鬼手口中，鬼手连问是什么都没问，便咽了下去，叶丝怜又取了鬼剑给他挂在腰间，强笑道：“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
　　鬼手呆立半晌，好不容易才吐出三个字来：“那你呢？”
　　叶丝怜仰着脸笑道：“我自然要为自己种下的果子负责。”
　　鬼手低了下头道：“我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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