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清瑶寨主听了这话纵心头再不想承认，也只能无奈地笑道：“余大人过奖了，在下也常常庆幸有此福气。”
　　余火莲一笑，向那老者说道：“不知老伯可能信得过本使，由本使先交一千斤订盐，宋瑶双方订互不侵犯的互市协议？”
　　老人正容道：“盐定是我们瑶家最神圣的约定，做为瑶家人又有什么信不过的？”说罢已是盯着清瑶寨主。
　　清瑶寨主在老者的注视下浑身不自在，只得一语双关地提醒道：“六叔公，盐定是咱们瑶家最神圣的约定，可不是余大人他们宋人的最神圣的约定。”
　　六叔公不悦道：“由此入乡随俗之举，更显余大人结盟之诚意。”
　　清瑶寨主为难地在六叔公耳旁低语道：“可万一他们在我们得罪了龙家后又违约，我们可拿他们没法子。”他深知此刻他和六叔公虽然说的都是苗语，余火莲此刻虽是一脸的漠然，似是并未将他二人的语言听在耳中，但他身边那个嘴巴不停开阖的人，不用说也是在把他与六叔公的语都说与余火莲听。
　　六叔公稀疏的黄眉挑了一下，随既又恢复了平静，淡然道：“你是寨主，寨中事务一切由你作主便是。你着人唤老朽前来所为何事？”
　　六叔公话是这样说，可方才还在强硬地坚持已见的清瑶寨主此刻反是心中更没有底了。只是口中应付地说道：“余大人是远道而来的贵客，特请六叔公来为余大人敬酒。”
　　六叔公一笑来到桌前倒了一碗酒，捧与余火莲道：“余大人远道而来，且尝一碗我们瑶家自酿的米酒。”他话间落时，余火莲身旁那人的话语也差不多说完。
　　余火莲赶忙起身接了酒笑道：“多谢老伯。”余火莲来之前早已知晓了瑶家的规矩，因此也不客气，将酒一饮而尽。老人连倒三碗，火莲便连饮三碗。
　　第三碗酒倒过之后，老人似是浑不在意地随口问了一句：“不知余大人仙乡何处？居然还会契丹、党项、大食、交趾和龙族、苗族话。”
　　火莲不以为然地淡然一笑道：“火莲幼居边关，见多了外乡人，听得多了便略知一二罢了。”
　　老人笑了起来：“不知余大人所居的边关在何处，竟能学到这天南地北诸多的语言，而且学了这么多，想必没少花时间吧。”
　　火莲听老人这般一说，便坦然笑道：“实不相瞒，是火莲幼时居于边关，于孩童之时学话之时，便自然而然地学了契丹，汉两种语言，倒也没觉得怎么花时间，家父见此，便又着诸多外族之人教于火莲党项、大食、交趾、及西南夷龙、苗二族的话语。”
　　老人听罢一旁人的翻译，笑了起来：“好一句令尊见此，便又着诸多外族之人教于党项、大食、交趾、及西南夷龙、苗二族的话语。这份体查入微的细致，天南地北的人力，挥金如土的财力，只怕不是寻常人家能达到的吧？”
　　火莲听了笑道：“家父对火莲的确关心至深至微。”
　　老人又问道：“余大人，令尊身子一向可好？”
　　此言一出，连那个一直在余火莲身畔为余火莲译言之人也不由为之一怔，脸上露出几分黯然之色，余火莲不解地向那人问道：“他说什么？”
　　那人这才又向余火莲说道：“他在问您父亲身子一向可好。”
　　火莲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才黯然地吐出一句：“你告诉他，我爹过逝已经六年了。”
　　那人转过身把余火莲的话向老人说了。
　　老人敛了笑容道：“老朽先前见余大人年纪轻轻便挡此重任，又精通诸多的语言，想必出身不凡，便多问了几句，不想问及余大人的伤心之事，倒是老朽失言了，还望余大人莫怪。不过余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凭自己的本事，当上二品大员，实是了不得，了不得。”
　　余火莲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叹道：“家父自幼对火莲教导甚严，所教所授又何止诸族语言文字，更兼学文习武、兵法布阵、驾驭人心无所不教，只是火莲不肖，今日所为，未能及得家父心中期许之万一，实中惭愧的紧了。”
　　老人见余火莲神色黯然，全是自然流露感叹自责愧纠之情，赶忙安慰道：“余大人年纪轻轻就有此作为，令尊大人有子如此，定然含笑九泉。还望余大人莫要过于自责，匹夫之勇的龙绕智又怎么会是您的对手……”
　　清瑶寨主见老人如此关心火莲，一时甚为意外，赶忙岔开话题问道：“在下有一事不解，不知余大人可能为在下解惑？”
　　余火莲听他说的客气郑重，立时敛回心神，正容说道：“寨主请讲。”
　　清瑶寨主问道：“西南诸夷，比龙、苗二族更大的族部也不在少数，余大人怎么就只习龙、苗二族之语？”
　　余火莲听他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淡淡一笑为对方解释道：“西南诸夷大族虽甚多，但也都能合平相处，唯龙族斗志最旺，虽屡叛屡败，但仍能屡败屡败，其不可不防；苗族极擅用毒，纵武功高强之一流好手，也极有可能栽在一个丝毫不通武功的苗女手中，火莲出身江湖，不可不知苗族之毒术，是以略些其语言。”
　　清瑶寨主大笑道：“这么说来，余大人是出身江湖，心怀天下了。”
　　余火莲听了一笑，算是默认了清瑶寨主的话。
　　之后余火莲与清瑶寨主只用苗语谈论一些西南夷诸族人情风俗、宋与交趾的民生习性、宫庭逸事、江湖趣闻。只听得绿灵兴趣盎然，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时。两人话题一转，已是又说到如何立石牌为约，绿灵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又把话题给转了回来。绿灵双眼圆睁悄声几余火莲问道：“清瑶寨主不是不同意吗？怎么你给他说了一堆故事，他就同意了呢？”
　　余火莲白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一直都在这里看着吗？”
　　绿灵茫然道：“我就是因为没看明白才问你的啊。”
　　余火莲此刻也懒得再去跟她详细解说，只淡淡说了一句：“那你就不用明白了。”
　　绿灵哪里肯死心，又跑去找清瑶寨主问，清瑶寨主苦笑一声道：“余大人让我知道，他给出的价钱是我加不动的，那就只能这样了。”
　　绿灵瞪着一双眼睛仍是不解地问道：“可他怎么让你知道的？”
　　清瑶寨主无奈地说道：“余大人初来乍到就能让六叔公站在他那边，他要在这多呆两天，六叔公不定会怎么想帮他呢。再者想知道一个自己不是很了解的人的实力看他的敌人就可以了。别人我不知道，龙绕智我还不知道吗，世代生活在宋与交趾夹缝之中的草头王，他只想占十几座城池让他在这大西南为帝称霸也就是了。可余大人不一样，他能熟知宋、交趾、朝野民生，西南诸夷、江湖诸派，这样的人又怎么是龙绕智打的过的呢，我自然是要站在他这面的。”
　　就在这时，听到头顶冷笑一声，一时宾主尽是大惊失色，众人齐齐抬头，见房顶的横梁上座着两个女子，一个一袭灰衣，一个浑身艳色绫罗。瑶家人吃惊的是，寨中这两日守卫甚是森严，这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两陌生的女子来。而余火莲带来的无间道人吃惊的则是因为这两人，正是香香和小狼。
　　在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之中，唯有余火莲一脸冷然地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我并没有动本门之物。别再这么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了。”
　　小狼闻言大怒，对余火莲比了几个手势。
　　余火莲知道她是在说，凭你自己的本事又怎么可能当得了这二品大员，凭你自己的本事，又为什么要带这么多无间道的弟子舍生忘死的出来冒险。
　　香香则是一脸的讥讽道：“余大人，你的一纸手令，可真是让广东的青天又高三尺啊——因为你把广东的地皮又刮了三尺！盐农们日夜劳作也无法满足官府的征盐令，而城中百生姓，更是守着盐田都没有盐吃了。这就是你一心护卫的大宋官府办出来的事哦！况且你把盐送给人家这西南诸夷，就能买来太平盛世了吗？当初是谁在陈州为了维护朝庭的稳定，说出天下不是用钱买来的，而是打出来的？一个还民与田，让本门的多少银子白白打了水漂？你为了你的亲爹，可真是恨不得把本门兄弟一个个都送上祭台啊！”
　　出此突变，无间道内的兄弟无不脸色大变。清瑶寨的人虽不然怎么回事，也都在那里纷纷交头结耳的低声议论起来。只有火莲仍是一脸平静地说道：“火莲所图者，不过是一个天下太平罢了。”
　　小狼大怒，闪身来至一个无间道的弟子身过拔了对手的刀，随手在墙壁上刻了几个峥嵘的大字：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如此天下，要太平何用？！
　　余火莲苦笑道：“打烂容易，可你想过那要有多少血流成河，妻离子散？你只想打一个痛快，可曾想过那些无辜的百姓，他们终日劳作，所图的也不过是一个食可裹腹，衣可蔽体，妻儿和乐而已。可是战事一起，他们之中又有多少要枉死送命。”
　　小狼又刻道：你又焉知他们想终日劳作，只换一个食可裹腹，衣可蔽体，而不是热血拼杀换一个锦衣玉食，家有高楼庭院,出则车马为伍！
　　余火莲怒道：“那你究竟有没有想过那些死于战事的无辜之人？”
　　小狼再次刻道：与其活着受罪，不如轰轰烈烈拼一翻，就算是死了也落得干净，省得活受罪。
　　余火莲皱眉道：“小狼，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普通的百姓。”
　　小狼一脸鄙夷地刻道：你又如何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余火莲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吧，我们无论谁输了，便退出岭南，再也不得过问此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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