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不过夜之将尽东方未白的时候正是最为黑暗的时候，一道白影准确无误的落入了邕州分舵，鸽房弟子赶紧起身解了鸽腿上的竹筒，倒出一看上面写着：“钦州分舵被灭门”七个字，不由的脸都白了，昨天上午才刚刚接到雷州分舵的信鸽，送来雷州分舵被灭的消息，而今天天不亮就又接到钦州分舵被灭的消息。提了灯笼哆哆嗦嗦赶到内院，人还未站稳便听到屋中舵主冯运来低喝一声：“谁？”
　　鸽房弟子心中一惊，赶忙回道：“是属下，钦、钦州分舵急报！”
　　冯运来立时问道：“何事？”
　　鸽房弟子颤声道：“钦，钦州分舵被、被灭门了。”
　　屋内沉默了一会后，才亮起了灯，冯运来说道：“进来说。”
　　鸽房弟子进了分舵哆哆嗦嗦把信给了递给了冯运来。
　　冯运来默不做声地接过了只有七个字的纸片，却似有千斤重一样。若说昨日传来雷州分舵被灭的消息足以让他忧心的一夜未眠，那此刻这个钦州分舵被灭的消息，则让他的心中更凉半截。雷州的信鸽传来雷州分舵被灭时，他还半信半疑，也还报有各种猜测和侥幸。可现在，一个有实力可以灭掉雷州分坛、钦州分坛的对手，除了宗主从总坛派来的人外，还有做别的猜想吗？而从这动辄灭人满门的做派，灭了门还要用对方的信鸽再向余下各处示威的嚣张，除了那个传说中的冷血无情又力可拼天的幽冥中使外，又有谁呢！更何况幽冥中使就是这翻被宗主派来暗杀章堂主的人，听说幽冥中使上次把章堂主钓出去以后，闹了一回白水堂，重伤了堂主夫人，如今看来是幽冥中使奈何不得白水堂内的堂主，便拿他们这些小虾米开刀来了，如此一来，既能把章堂主诱出白水堂，又能让被压抑已久的幽冥中使泄愤，只是可怜了他们的这群被殃及的池鱼。
　　这般正想着，两边厢房的门都开了，他几个儿子都从各自屋中走了出来。冯运来看着几个儿子，这才意识到东方已然发白，到了儿子和众弟子起来练功的时候了。
　　几个儿子见冯运来站在屋里，便过来给他请安，冯运来摆了下手道：“今日你们且自己去练吧，为父还有事。”
　　几个儿子退了下去，冯运来看着几个儿子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等几个儿子练功回来，一家人同吃早饭后，冯运来指着桌上的三串钱和三身粗布衣裳说道：“为父考考你们，你们谁能只用一串钱，离开邕州城，不仗为父的威名与关系，不用自己的姓名，仅凭自己的本事，独自生活三个月？”
　　十八岁的冯禀孝和十六岁的冯禀义对望一眼，相视一笑，对于前晚雷州分舵被灭，和昨晚钦州分舵被灭的消息他们也都已有所耳闻，因而对父亲此番的按排的用心也能猜到一二，不过他们都认为父亲过于多虑了，因为此时他们一来并不能相信雷州、钦州二分舵能接连两夜接连被灭，毕竟谁会在灭了人家的满门，再用人家的鸽子传信给接下来要被灭门的人；二来，他们认为便算有人能灭了雷州和钦州分舵也未必能灭得了邕州分舵，毕竟邕州分舵可是比雷州和钦州分舵加起来都大。但是因为父亲以往的威严，因而尽管他们心中不信，也还是不敢直接揭了父亲的底，反正就是让几个小家伙出去历练历练，也没什么大碍。
　　十二岁的冯禀智、十岁的冯禀信站了起来说道：“爹爹，我能！”八岁的冯禀祐见两个哥哥站了出来，也赶忙跟着站了出来道：“爹爹，我也能。”站在一旁的侍妾张氏见此，一把扯回了儿子斥道：“你两个哥哥都大了，能自己出去生活了，你连自己的头都梳不好，跟去凑什么热闹！”心中暗道，开什么玩笑，几个自己都照在顾不了的孩子，每人一串钱，还不够平日家里的一顿饭钱呢。再说冯禀智、冯禀信都走了，留下的孩子里也就数她的祐儿正是被手把手教武功的了，到时不用说，这份传授武功的父爱就是独一份了。
　　冯禀祐听了娘的话讪讪低下了头不说话。
　　冯运来见了淡淡说道：“祐儿，想去就去，这次爹爹让你自己做主。”
　　侍妾张氏看着儿子一脸的跃跃欲试，着急的一把着冯运来道：“老爷，祐儿还是个孩子，就是在家里还照顾不了自己，你怎么放心让他出去呢？”
　　冯运来看着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冯禀祐叹了口气道：“你既不舍得，那便罢了。你带祐儿先回去吧！”
　　张氏沾沾自喜道：“谢老爷。”便带着儿子离了开去。
　　冯运来不去理她，转过头来欣慰地看着冯禀智和冯禀信道：“衣服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出了这个门，远离邕州城，以后无论谁问起，只说普通人家的孩子，战乱之中父母失散，自己出来讨生活的，听清了没有？”
　　两个孩子纷纷点头答应。
　　冯运来又交待了一些江湖上的禁忌与凶险，让两人能不露武功就不露武功。两人一一答应下来。
　　冯运来拍拍两人的头，说了句：“我还有些事，剩下的就让你们母亲再交待交待你们吧！”说罢站起身来说了句：“孝儿、义儿，你俩跟我去按排舵中的事。”冯禀孝、冯禀义跟随父亲一起出屋，冯运来除了按排大伙都去休息，更是再一次细致的分布舵中夜里的各人的值夜按排，那值夜的名单竟是舵中弟子无论上下人人有份。
　　冯夫人抚着两个儿子交待了又交待，总之出门在外，不要惹事生非，不要意气用事，一切要小心，一切要忍，忍得了要忍，遇到了自己惹不起的人，忍不了也要忍。
　　听得两个儿子一脸雾水地问道：“娘，人家欺侮到头上还要忍，那我们干嘛还要学武功？”
　　冯夫人嘿了一声道：“在这个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你爹那身武功在这江湖上也不过算是三流水平，至于你俩都算不是真正的会武功，如果此次出门，有造化能遇到真正的高手赏识，那便赶紧改投人家的门下，便是改名换姓也不要紧，我和你爹也只会高兴你们有此造化。若是没这造化，你们那功夫不练也罢，不如去种地来的实在。”
　　她这话说的，更让两个儿子面面相觑。
　　冯夫人又交待道：“这两身衣服虽都不值什么，但都是娘亲手给你们缝制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扔了。”
　　两人听了又赶紧点头。
　　冯夫人又不厌其烦地交待了许多，只听得两个孩子烦不胜烦，还是一再交待，一边交待着，还一边取了点心让两人吃些吃些再吃些，说到了外面就再也吃不到这些了。两个孩子无奈，只得一边吃一边笑道：“娘给我们存着，等我们回来再吃不就是了吗。”直到冯运来来叫他们两个去换衣服，两人才如蒙大赦一般逃了出来。
　　巳时半时，两辆牛车慢吞吞地驶入了邕州分舵的后门，他们是每日往邕州分舵送柴的柴夫，等他们把两车柴卸完，账房过来对两人说道：“你们且随我到账房，老爷把你们的柴钱给你们算一算。”
　　两个生龙活虎的柴夫听了这话，脸上竟是一脸的诚惶诚恐：“难道老爷是嫌我们送的柴不好，不要我们的柴了吗？”
　　账房笑道：“没有的事，这柴啊，你们明日该送还来送，就是我家老爷今日突然心血来潮，说你们吃力气饭的也不容易，让我把你们的柴钱先给清了。”
　　两个柴夫这才放下心来，随着账房去算账了。
　　冯运来把浑身上下皆是粗布衣的冯禀智和冯禀信，带到了两辆马车前吩咐道：“你们挂在车底的下面，不要惊动了驾车的人，一直到出了城才能下来，然后远离邕州城，三个月内不准回来，明白了吗？”
　　两人愕然道：“爹，怎么要这么麻烦？”
　　冯运来淡淡一笑道：“考考你们的功夫罢了，怎么，连这点都做不到吗？再说也是怕你们被别有用心的人巴结了罢了。”
　　牛车棚下有纵横的车撑不说，还有供勾绳用的铁勾，两个孩子都是自幼习武之人，自然豪不费力便能做到，于是两人便纷纷的钻入了牛车的车底勾住了车底。”
　　两个柴夫算了柴钱，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府中，谁也没有察觉自己的车底多了一个孩子。

　　随着夜色的光临，冯运来如同看到黑白索命无常向他迈进的脚步，自幼习武、历经数番生死，杀人无数的他，自不是怕死之辈，可不怕死是一回事，这等死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也静不下心来，眼见两个儿子对舵内的值夜按排倒也妥当，索性放开手来，由两个儿子自行按排舵内的防护之事。
　　于此同时，从钦州到邕州的官道上，一个穿一身黑衣的青年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在黑色里飞驰着，这马从入南疆以来，日夜不停的都被主人驱驰着，只有主人停下忙碌或不得不休息时，它才能得以吃些草料稍稍休息一下，等主人的事一办妥，它便又会被驱驰上路，而在这从雷州到钦州，从钦州又到邕州的道路上，由于时间紧迫，马上的人，更是不惜马力的驱策着它。这让已养尊处优多年的它在经过最初的兴奋后，对如此超负荷运作甚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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