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半晌时分，无间道总坛的负责接受信鸽的一名弟子在收到了小岸的飞鸽传书后，怔了一下而后出去寻了另一名前番去寻失镖的弟子，而后把两张字条一并递给了他。
　　那人打开一看却见上面一张写着：“劳麻着前番寻失镖弟兄将另一封信交于张峄张岸。”
　　那人一怔，而后竟自出进汴京中去寻张峄。张峄也曾托他寻问过绿灵的消息，到了汴京城中，寻了几个人问了，后来便在街上寻到一脸疲惫的张峄，上前笑道：“张兄弟，你在这里这么瞎转，就是把汴京城给转完了，你也找不到绿灵。”
　　张峄道：“能托的，能问的人，我都找过了，可是等在家里，我也等不下去，就出来碰碰运气罢了。”
　　那人失笑道：“你觉得运气这东西靠的住吗？或者说你觉得你运气很好？”
　　张峄心中一喜，立时觉得整个天都晴了，叫道：“孙大哥，你有绿灵的消息了？！”
　　那人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张峄笑道：“少来这套，我十年前就玩厌这个了。孙大哥，快告诉我绿灵在哪？”
　　那人有些无奈一笑，取了小岸的那张字条给他。
　　张峄一看上面写道：“绿灵现在陈国公主府，欲回苗疆。”
　　张峄可是见识过绿灵那说走便走的性子，当下对那人说道：“把你的马借我，再麻烦孙大哥，去我家说了一声，我出趟远门。”
　　而后骑了那人的马便走。
　　看着张峄匆匆而去的身影，那人不由骂道：“你小子真重色轻友，我回总坛还十几里的路呢！”可张峄早去的远了，哪还听的到。

　　夜晚时分，喧闹纷乱了一天的陈国公主府已然安静了下来，李家本不过十五年前刘太后死后，皇帝大加提拔李用和之后的新起之家，杨氏待人又没什么恩义，因为在此之际，除确后院要被带回宫中的婢仆之外，所有的下人都一哄而散，纷纷离去。就是李玮的那四名侍妾也都拉了孩子想悄悄溜走。只是尚未出得二门，便被无间道内的弟子又给截了回来。
　　绿灵前来而见余火莲。
　　正在守着九艳的火莲问道：“有事吗？”
　　绿灵以苗语说道：“回宗主，小狼未死。”
　　火莲只得对九艳说道：“我叫小岸还陪你，绿灵找我有些事情。”
　　而后起身对绿灵说道：“你跟我来。”
　　绿灵跟着火莲一起出了门。而后火莲以苗语问道：“你怎么知道？”
　　绿灵沉默了一下，而后说道：“属下还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而且她受了伤，此刻动不了。”
　　火莲嗯了一声道：“你这是在替小岸掩护了？”
　　绿灵脸色一白，而后说道：“是，属下知错！属下是看出总护法手中的小狼还有微弱的心跳，而且总护法在之前还替她封穴止血。”
　　火莲看了天上一眼，用汉语道：“今晚夜色不错，陪我喝酒去吧！”绿灵应了声是。
　　火莲让人去取了两壶酒来，而后带了绿灵竟自上了公主府前面的二门楼顶。而后把其中一壶扔给了绿灵道：“这壶是你的。”
　　绿灵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喝酒？”
　　余火莲道：“说话方便。”
　　绿灵仍是不解的问：“可是我们用苗语说话，别人也不懂啊！”
　　余火莲摇头道：“那苗语我听的费劲，说着吃力。”
　　绿灵哦了一声，才不再说什么了。
　　余火莲打开了酒壶喝了一口，而后说道：“鬼手以为我要杀小狼，小岸也以为我要杀小狼，姐姐也认为我要杀小狼，你还以为我要杀小狼，连皇上都认为我会杀小狼，可我为什么非要杀小狼不可？！”
　　绿灵道：“因为你下了追魂令啊！”
　　余火莲道：“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绿灵迟疑了一下，而后才又道：“其实就单这一条也就足够了，而且小狼还和你的母亲有宿怨，而你的母亲又是中毒而死。而你跟皇上又把这件事瞒着所有的人，皇上又不顾曹皇后在世，执意追封你的母亲为皇后。所以肯定是小狼杀了你的母亲。”
　　火莲一笑道：“到了京城四个月，你也学会琢磨心思了。”
　　绿灵吐了吐舌头说道：“还是不会，这些是爱莱子告诉我的。”
　　火莲道：“这当然瞒不过鬼魅的眼睛。”
　　火莲喝了口酒，而后看着天下的明月，而后说道：“绿灵，还记得我五年前跟你说的无间道的宗旨吗？”
　　绿灵说道：“铭记在心，你说无间道不止是为死去的亡灵复仇雪恨，更是为活着的人追寻幸福，谋取更长久的平安。因为逝者逝矣，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更重要。”
　　余火莲道：“很好，所以我为什么还要一定杀死活着的妹妹小狼，去为已经死去的母亲报仇？只要小狼她放下屠刀，不再杀人，放她一条生路又有何妨。其实今天小狼有两次机会可以杀我，一掌是她袭向杨氏那一掌，含怒而出，不但杨氏中了会被她立毙掌下，就是我，手里没有兵刃，徒手接她一掌活下去的机会也不大，而我受的伤并不重，那是因为，她看到我出手后，收回了几分力道。第二次是鬼手出手之后，三鬼结阵，她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鬼魄刀那致命一击。而我因为匆忙之间，不及拼枪，单以枪头之力，加上我又是在伤后，是以，小狼虽在强弩之末，也依然能取我性命，可她放弃了。她宁愿自己就这么死在我手里，也要放过我，让我活下去好好照顾姐姐，她怕我死了姐姐会更伤心，也更没人照顾。其实反过一样，她死了，姐姐也一样会伤心，而有她来照顾姐姐，只会比我做的更好。再说皇上，那天在宫里的情景你也看到了，真杀了小狼，不知又会把他气个什么样子。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还要非杀小狼？”
　　绿灵打开了酒壶对余火莲说道：“宗主，我敬你。”而后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口。这才放下了酒壶说道：“宗主，你没骗我。”
　　余火莲哦了一声，而后说道：“我骗过你吗？”
　　绿灵道：“没有，是爱莱子说你那不过都是骗人的空话。”
　　余火莲一笑道：“我这一生，骗过的人是不少，可我从没骗过你，那是因为你这个太纯真，说什么信什么，让人不忍心骗你。更重要的是，就算我不骗你，你都会老老实实执行我给你的每一个任务，我为什么还要再骗你。”
　　绿灵道：“你让我保护好你母亲，可我最后还是没保护好她，让小狼把她给杀了。你说过张贵妃死了，要唯我是问的，你倒底要怎么罚我？”
　　余火莲一笑道：“真是小傻子，我连小狼都不追究了，还罚你干什么？我那话是说给皇上听的。”
　　绿灵吐了吐舌头道：“皇上也是这么说的。”
　　余火莲提了酒壶道：“那碰一个吧！”
　　绿灵捧了酒壶，两人碰了一下，而后各自喝了两口。
　　绿灵放下了酒壶而后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下追魂令杀小狼？”
　　火莲说道：“因为展昭，我要让江湖上每一个人都知道，不官他是谁，哪怕他武功盖世，权势滔天，背景深厚，只要敢动展昭，那等着他的，就是本宗的追魂令！”
　　绿灵道：“那就是说，以后只有展少爷打人家的份，没人家打他的份，展少爷以后可就有的威风了。”
　　火莲失笑道：“这可不光是威风的事，展昭虽说天资聪颖少有人及，武功在这江湖上也算是一流高手了。可他为人宽仁忠厚，少知世间黑暗险恶，而今又担着开封府四品护卫之职，以包大人的公正严明无私，展昭的奉理守法，于人为善。那他自己的安危就甚为可忧了。展昭是老宗主用生命去呵护的人，我绝不允许他有半点闪失。其实在接到小狼重伤展昭的消息，我就有对小狼下这次追魂令的想法了，之所以没有立即下，第一，我想在看过展昭的重伤倒底有多重。第二，展昭的聪明不下于我，如果让他知道我在背后这样搞鬼，他又要打我了。”而后一脸的可怜兮兮。
　　绿灵听了噗哧一笑道：“真动起手来，你也不会输给展少爷吧！”
　　火莲说道：“这不关武功高低，我不占理，自然不敢还手。再说如果不是我自己做了理亏之事，展昭也不会打我。”

　　绿灵一怔，而后疑惑的说道：“可是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手底下实力见真章。”
　　火莲失笑道：“五年前跟你说的，当时苗疆局势复杂诡异，大理，交趾，侬智高个个都想分一杯羹。而侬智高的手都已伸到五毒教把蓝灵给拿了下来，而当时朝庭只顾宋夏之战，无暇南顾，当时的情景，老宗主再不出手，只怕整个苗疆都会成为交趾进攻大宋的前战。而且交趾国阴险卑劣，他只想在宋与西夏两败俱伤后，再让利用侬智高与五毒教替他进攻大宋，最后自己再得渔人之利。老宗主岂容这等险恶小人，以战火反复蹂躏百姓，为祸苍生。”
　　绿灵挠了挠头道：“五年前大理，交趾，侬智高个个都想分苗疆一杯羹？我怎么不知道啊？侬智高喜欢蓝灵，蓝灵也喜欢侬智高，他们两个成亲，这也没有什么啊？而且侬智高几次上表要求内附大宋，只是大宋皇帝不同意罢了。我记得蓝灵还说是因为大宋皇帝胆小怕事昏聩无能呢。”
　　火莲一哼道：“你又不是没见过皇上，他是胆小怕事昏聩无能之人吗？你不用顾及本宗的想法，如实说就是。”
　　绿灵低头道：“不是啊，可他为什么不同意侬智高内附呢？”
　　火莲讥笑道：“他要是同意了侬智高内附才是真正的昏聩无能呢，侬智高手下的地盘有很大一部分是交趾王朝封给他的。同意了侬智高的内附，便是于理有亏，正给交趾提供了攻打大宋的理由。更何况那时大宋正跟西北和西夏战火连锦，且连战连败。再在南面挑起跟侬智高的战争，再加上内有无间道这么一个组织，大宋不亡国才怪呢！只是那时无间道的很多布局和内应还都不太成熟，战火若起，也不能一下掌控整个局面，只能令百姓多遭战火荼毒。所以老宗主才以雷霆手段先一举拿下了五毒教，不但断了这些人前哨，更如在这苗疆订下一颗钉子，而后又设立南疆白水堂，牵制和拉拢侬智高。老宗主曾说过，侬智高用兵布阵是把好手，如果能把他收到手下就更好了，可惜侬智高一直都不肯加入无间道内。算了，这大宋的局势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亏你还是五灵之一，就连你们自己家里的局势就一点都不知道。五年前的时候，大理国和你们五毒教前任教主来往甚密，现在没什么来往了吧？五年前，蓝灵和侬智高在苗疆来回活动，也欢实的很，现在不但侬智高不去苗疆，连蓝灵都不回去了吧！至于交趾，侬智高本就是交趾王朝的高官，还在娶蓝灵之前，就早已娶了一个交趾将军的女儿，他跟本就是交趾伸向大宋的一道利爪。对于他们这些跟本就毫无道理可讲，只认实力的人，当然得以手底下的实力见真章。”
　　绿灵突然说道：“爱莱子跟我说，你在暗中支持紫灵做上少教主之位，是真的吗？”
　　火莲一笑而后说道：“那她这回这是真的小瞧我了，我没有在暗中支持紫灵做少教主，我是在光明正大的支持紫灵做上教主。”
　　绿灵道：“那我也回苗疆吧！”
　　火莲问道：“为什么？”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话，而后笑道：“哦，我刚才说侬智高娶蓝灵是交趾王朝和侬智高要吞并苗疆的一步棋，就怀疑皇上和张峄对你一样存了这样的心思。其实跟本没必要，整个五毒教都在我手里，根本没必要去费那神事。再说站在皇上的位置去看，小小一个苗疆根本就在他的眼下，何况只是苗疆五毒教里的一个绿灵，三百精兵，灭整个五毒教都不在话下。”
　　绿灵道：“不是的，爱莱子说，如果我做上教主，比现在对你有用。”
　　火莲讶然道：“你也想做教主？可我看你不是那块料。”
　　绿灵低头自失的一笑，而后说道：“我没想，不过你想让紫灵当教主，我回去帮紫灵做上少教主啊！我在苗疆的人望很高的。”
　　火莲一笑道：“不需要，小小一个五毒教里，本宗想要决定点什么，还是易如反掌。紫灵想执掌五毒教，而且她的野心又不算太大，我跟她各取所需而已。而你，我是拿你当朋友，对我而言，你跟紫灵不一样，所以无论你想回苗疆还是想留下来。于我而言都无所谓有用还是更有用。不过，当日你夜闯皇宫，去见皇上，不就是想让皇上要张峄娶你吗？怎么这会又想走了？怕皇帝真的狮子大开口，提出了你无法接受的条件，放心，皇上本就不是野心勃勃的暴戾之君。再说就算你真有什么别的难事，也有本宗在呢，我会帮你的。”
　　绿灵道：“可是皇上就没有帮九艳吗？你帮九艳更是不遗余力，可是九艳还不成了现在的这样子。”
　　余火莲这才明白了她是把牛角钻在了这里，淡淡说道：“姐姐的悲剧与其说是杨氏的原因，倒不如说是李玮的原因更确切。这十年里，李玮入官场，姐姐进入了无间道，人生轨道完全不同，他们各自都经历了很多，已经完全走上了各自不同的路。没有再溶合在一起的可能了。”
　　绿灵更加不解地说道：“那我和张峄不也一样吗？他在官场，我在无间道。”
　　火莲又喝了几口酒后懒懒地说：“这个你去问他自己吧！”
　　绿灵摇了摇头说道：“我答应过张夫人，以后再也不去找张峄了的。与其留在这里，还不如回苗疆。”
　　火莲横了她一眼道：“蠢到不可救药！打算什么时候走？”
　　绿灵道：“等再过几天，中使的身子好些我就走。”
　　火莲心知小岸已然通知过了张峄，想来明日，张峄就要到了，自己就不趟这浑水了。当下喝了口酒。遥遥的看着月亮出神。
　　绿灵道：“你看什么呢？”
　　火莲一笑道：“月亮，同一片月光之下，小离跟我同在。”
　　绿灵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是不是说，你跟夫人也不一样，你长在无间道，她长在官宦人家。”
　　火莲一笑道：“我跟小离在灵魂的最深处，不但是相同，也是相溶的。从小我的志向就是打造出一个，人和人之间，可以和平相处，相互之间都是讲道理的光明天下。如果有谁违背了这个道理，会有一道公约之力来治伏他。而小离就来知这样一个世界，她是与我内心深处最相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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