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散着先

作者:怕水小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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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枉弹了风流调


      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座小宅子倒颇为有趣,卧房厢房书房厨房柴房马厩并一应用具自然齐全,便是那庭中,东边靠墙好大一颗棔树,还未到花期,却也是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望之青翠可喜;这座宅子西边又恰临着条河,勾了条渠引来一线活水,就在西墙边灌了一方清池,撒了几点浮萍并几尾锦鲤;池畔又栽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几棵桃树,正是开得盛的时候,望着便如跟天边红霞一个色儿染出来似的。展昭便在这几株桃树间练剑,偏巧穿了绯红的春衫,几下里一衬,更显得眉目温润,他南侠剑式又如春风化雨,翩然跹然于一片落英之中……这一番景致,真叫人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白玉堂对自家四哥的感激真是无以言表,心想能有这样的几日,与展昭两个人在这么一座小庭院里朝夕相处,不管日后如何,有这段时光,已足慰平生了。
      尤其是现在他与展昭的房间紧挨着。在府衙,他虽然也住在展昭那个小院里,虽然也离得近,但展昭房间两边的房里都放了杂物,他总不好太过明显地非要临着他。如今……他的房间就紧挨在展昭房间的西边,那日见展昭的床靠西墙安着,白玉堂便悄悄把自己的床挪到东墙边,夜里一躺到床上,想到展昭就隔着那堵墙躺在另一边,仿佛透过那墙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与心跳,自己的呼吸先热了起来心跳快了起来。
      想到这里,白玉堂又是欢喜又是暗骂自己无耻,正忍不住要脸红起来,却见展昭舞罢了剑就朝大门走去。
      白玉堂便问道:“上哪儿去?”
      展昭道:“去找赵大哥拿样东西。”
      白玉堂道:“你伤刚好了,又练了这会子剑,歇着,我替你去。”
      展昭笑道:“就几步路……”
      白玉堂一把把他按倒在躺椅上,道:“让你歇着你就歇着。”

      替展昭拿了东西刚要回去,忽听两个衙役在那儿议论什么,听得说到“展护卫”三字,白玉堂就煞住步子支楞起耳朵听。
      只听一个衙役道:“平日里张家婆婆李家大婶的来说,虽都是好姑娘,毕竟配不得展大人,现下王丞相千金,我瞧展大人也几分有意。”
      “那是自然,那王小姐派人来请时,展大人不是次次都去了?这下好了。展大人心里只有别人,一点也不管自己的事,上次丁家退亲,倒没事人似的,也到了成亲年纪了,身边没个女人家照顾着怎么成,瞧着也不急着再找一家,大人都心急。这下好容易跟王丞相千金瞧对眼了,哎,都说丞相家小姐相貌品性都是出挑的,这可真是郎才女貌了,又是门当户对。”
      “可不是。”

      白玉堂已如泥塑木雕。听见“现下王丞相千金,我瞧展大人也几分有意”,一声焦雷似的,人已经震得木了,余下的话待要不停,却一句句扎进耳朵,还一声声地都钻进心里剜几下。
      半晌,白玉堂自己也不知怎么迈的步,怎么走回的小院,怎么抬起胳膊将东西递了给展昭。
      却瞧见展昭跟前立了个打扮得齐整的丫环,恭恭敬敬朝展昭一福,道,“我家小姐请展大人一会。”竟是连请帖都省了,显见得是熟络。
      展昭对白玉堂道:“玉堂,那我去一趟丞相府了。”说完便随那丫环走了。
      留下白玉堂愣愣地在原处站着,手臂还照递出东西那样抬着,直到发觉天色黑下来了,叫来人让准备晚饭,说菜名时却不知不觉都说的展昭爱吃的。白玉堂想了想,又叫拿出一坛女儿红一坛竹叶青,就进到展昭房里呆坐着。
      等到厨房将饭摆过来了,展昭还没回来,白玉堂便依然呆呆坐着。等饭凉透了,展昭还未回,白玉堂便叫厨房热过了再摆上来,酒也再温来。如此热了几遭儿,展昭还是未回。
      白玉堂不由苦笑,想起丁月华言语,“展大哥如此人物,只要他想,甚么女子娶不得,到时你可能管得住自己的心?”
      可能管得住自己的心?白玉堂本来都已想好,就这么默默看着他,守着他,陪着他,也就是了,明明傍晚时还想着“足慰平生”,现下却只能自嘲地一笑:原来还是不知足。

      白玉堂起身走到展昭床边,在那平整的褥上轻轻抚过,长叹一声,转回自己房内,取了琴,到庭中花树下盘膝坐下,将琴架于腿上,借着月色漫理七弦,唱道:

      长夜静静,清风朗月;宜痴宜笑,庭院阔阔。
      长夜漫漫,疏星淡月;宜嗟宜叹,或坐或卧。
      长夜萧萧,雨骤风高;宜歌宜狂,羽袖其扬。
      长夜寂寂,不如长思。[1]

      这时展昭却已回来了,外头立在院墙下听得真切,待得琴音散尽,才举步入内,道:“玉堂何事烦忧?”
      其实白玉堂方才尾音里已带了点缠绵意味,只是展昭既未通此窍,白玉堂又收得深,便没有觉出,只听得那调子疏狂中含了些萧索之意,因此忍不住发问。
      白玉堂却不答,只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头,低声道:“你回来啦。”
      展昭答道:“是,回来了。”说着便回房中要更衣。
      白玉堂也跟了进去。
      展昭瞧见桌上饭菜,愣了一愣,道:“玉堂还未用饭?”
      白玉堂闷闷地道:“等你不回来……”
      展昭不禁歉然,道:“展某也没想到会这么久,……玉堂大可不必等我。我现下进宫去,不能陪玉堂了,玉堂叫厨房热一热,快吃一些吧,展某这便去了。”
      说话间已换好衣服,急匆匆又走了。

      白玉堂只觉全身都失了力气似的,一歪身子坐倒在椅中,一把拎过那坛女儿红喝尽了,又将那坛竹叶青也拿在手里,瞧了一阵,也喝了个干净。
      忽然想起青楼来,本来跟展昭说道不会再去那地方,然而此刻心情,白玉堂心说,只有青楼或许还能开解得一分半分。

      也是酒入愁肠分外容易醉,白玉堂若不是有些醉了,断不会往这里来的。
      白玉堂冲到倚云楼前厅时,老鸨并一众伺候在厅里的姑娘都是一惊,而后个个欢喜,只听得一片又娇又媚的燕叫莺啼:“呦,白五爷来了!难为爷还想着咱们!”
      有的人让人过目不忘是因为长相,有的人让人过目不忘是因为眼神,有的人让人过目不忘是因为神情,有的人让人过目不忘是因为气势……有的人无论哪一点都让人过目不忘,比如白玉堂。
      他只四年前来过这倚云楼几次,却早就忘了,听见这些人招呼也浑如未觉。
      白玉堂从未刻意地活,闲杂人等如何看他自然毫不理会。他却不知自己风驰般的影子从各处刮过去,在多少人的心里划下亮白刺目的一道光,甚或是一道疤痕。
      倚云楼花魁剪衣姑娘心头的疤痕,就足足躺在那四年,如今她看着白玉堂,心头的那疤痕立时又回复成一道白光,刺目耀眼,照得整个世界都明晃晃的。

      楼下众女见剪衣下楼来,起哄地笑道:“果然五爷是来找剪衣姐姐的呀!”
      老鸨也道:“原来白五爷倒还记着咱们剪衣姑娘。”
      剪衣却听而不闻,只引了白玉堂到自己房中。
      四年前白玉堂因事到京城,喜她歌舞俱佳,来过几遭。京城多得是达官显贵,白玉堂衣物华贵出手阔绰倒还没甚么,只是那些人多是一身富贵俗气,剪衣几曾见过这般放荡人物,那两只宽大的雪白衣袖便如宽广双翼,放佛只要一振一挥,他整个人便可扶摇而上,却哪有甚么能羁绊得住他。
      这一片白,当真能迷了人眼。

      剪衣是卖艺不卖身的,但白玉堂几番来时都当真一丝欲念也无,却觉怅然。
      那些俗人见她美貌,常有轻薄之举,她也不惜拉下了脸色唤龟奴来逐。可若是白玉堂……若是白玉堂想要时,她是愿意的,不必要他甚么承诺甚么担当,只春宵一度便好,她是愿意的。
      可偏偏只有这个人,他不想。
      如今这个人又坐在了这儿,四年前四年后,光华连成一片,那四年间的等待再苦,在这片光华之下也隐了去,微忽不可见。

      知白玉堂好酒,剪衣忙将一直藏着的酒拿出,斟了满满一杯,素腕一伸,双手擎了奉与他。
      白玉堂饮了一口,道:“这酒怎么这么苦?”
      剪衣一愣,不由拿过来也啜了一口,心说没错呀,正是特为待他来珍藏的百花花露花粉再加了蜂王浆并蒙族的干酪酿成的,最是香甜。
      往白玉堂面上一瞧,却是说不出话来,忽心中一动,道:“剪衣前儿恰得了些烈酒,五爷可要一试?”
      白玉堂眼中一亮,道:“有烈酒?快快取来!”
      剪衣心底一叹,转入内里一间小屋,将前几日北方来的几大坛子烈酒取出一坛,搁在桌上,发起愣来。
      忽听外面白玉堂不耐地敲着桌子,叫道:“烈酒何在!快来!快来!”
      剪衣一慌,忙答道:“就来!”从一个木盒中取了一小瓶妓院秘制的藏春酒,咬着唇又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狠下心往酒坛里掺了些,颤着手搬起酒坛来晃了晃,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走出小屋外。
      未等剪衣放到桌上,白玉堂一把夺过酒坛子就往口中灌。剪衣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
      白玉堂一坛子酒灌将下去,仍觉心里发酸,心道白爷喝下的莫不是醋?过了会儿,脑子晕乎起来,慢慢地竟觉得身上发热,胸腔里一股燥气,直想抓住个甚么人,抓住甚么人呢?
      一双朦胧醉眼茫然四顾,忽见展昭笑盈盈地立在身侧,一缕乌发垂在胸前绯色春衫上,温润眉眼正对着他。白玉堂烦躁的心静了一静,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一下,忽觉不对,一甩头,睁大了眼再看时,也是绯色春衫不假,可是满头珠翠耀眼,哪里是展昭了?
      白玉堂再猛一摇头,瞪眼去看,好容易看清了,总算还留得一线清明,挣扎着站起身来,对那剪衣姑娘恭敬抱拳道:“今日唐突姑娘,是白玉堂之罪,此后必不再来搅姑娘清净。”说着长袖一甩,身子已自窗中射了出去。
      剪衣忙也扑到窗边,只来得及望见白影一闪,即隐入屋宇间,再寻不见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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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这是N久前写的,这两天恰翻出来,觉得跟五爷风格还算合拍,就拿来用了。就是女气了些。是我本人为发散相思的,所以词句粗陋之余,那一点子情致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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