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的游戏

　　2013年2月9日，除夕夜。
　　H城是个快节奏的地方。不过所有的快节奏也像潮水一样，在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除夕这天从下午起就没有多少商城在营业了，更不提街上的商户。
　　一向繁华的武林街已经空空荡荡，百货大楼上的巨幅海报垂落下一个角，好像能预知来年开张的时候就要被换掉一样。
　　延安街天桥上面对面地走来一男一女。
　　红头发的女孩大概是喝醉了，手里的挎包被她极其夸张地挥来挥去，皮靴的酒杯跟也摇摇晃晃，整个人像极了台风来时的杨柳树。
　　与她面对面走着的青年却步伐沉稳，还时不时地拿出手机来回个消息。他原本打算过了马路打车回家的，假如对面的杨柳树没有突然飞到他身上的话。
　　“哎呀——”女孩整个人压在青年身上，头发枯草似地铺了一地，显得狼狈不堪。紧接着她抬起头来猛地扇了青年一个耳光。
　　“会不会走路啊！”
　　青年被打得莫名其妙，只想着赶紧推开她了事，而女孩身上的酒气熏得他直皱眉头。他挣扎着捡起被打飞出去的眼镜戴上，才发现女孩脸上的妆容已经花成了川剧脸谱。
　　鼻头的粉底脱落、眼线糊成了黑眼圈、口红擦到颧骨上……等等，好像不是口红，是血！
　　青年立刻紧张起来，看了看四周，空空荡荡的天桥上除了两人之外并没有可疑的人。
　　“你的脸怎么了？”青年指着那道血迹问。
　　“哭的。关你什么事？”
　　女孩讲话无精打采地，还带着很重的鼻音，看起来真的哭了很久。但她自己好像也没意识到脸上挂了彩，直到有更多的血淌下来糊住了她的睫毛。
　　“你受伤了，我帮你叫救护车。”青年说着，飞快地拿出手机打了120。
　　谁知道下一秒手机就被女孩抢过去狠狠甩出十米之外。
　　“疯了吧？这点伤用得着叫救护车吗？”她瞪着青年惊愕的脸，指了指自己凌乱如草的头顶，“让人用酒瓶子砸的，这叫自作自受，懂？”
　　青年让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平静地解释道：“伤口不好好处理会感染、留疤。假如你都不在意的话，我就更不在意了。”
　　他慢吞吞地起身，捡起地上四体分离的手机，组装好就要走。红发女孩忽然间伸手拉住了他。
　　“帅哥，我有点……晕。”说完还真踉跄了两下，把青年吓得又折了回去。
　　一辆出租车刚好停在天桥下，他赶紧背起女孩往桥下跑。
　　这时候刚好有客人要上车，手还没摸到车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青年对他点点头，说不好意思她受伤了，能不能先让我送她去医院。
　　那客人显然也是等了很久，一开始怎么都不肯让。但看见女孩的打扮，生怕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只好悻悻地把手缩了回去。青年看出了他的心思，把女孩扔进后座，摇下副驾的车窗，对那西装革履的男人再三示意抱歉。
　　出租车行驶在除夕下午的H市中心，连红灯也没吃一个，一路开出了跑车的速度。直到二院门口的一辆警车把他们拦下。
　　青年有点恼火，下车就对那警察说：“我们车上有人受伤了，要拦也不能这时候拦吧？”
　　而穿着便服的小警察显然比他更火大，一脸的爷爷懒得跟你废话，直接拉开后门把女孩拽了下来。
　　女孩下来的时候没踩稳，一个踉跄，捂着脑袋就坐在了马路上。小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一副手铐，飞快地给她拷上。
　　“怎么了这是，”青年抓着小警察的小细胳膊怒道，“先让她进去处理伤口。”
　　“处理伤口？再让她跑了？我们找了她有两个多月了，”小警察那高八度的公鸭嗓简直要把青年逼疯，“哎，这么护着她，你们什么关系呀？该不会也是她的同伙吧！”
　　小警察越说越来劲，青年找不到机会解释，只好望天。
　　警车里另一个人等了半天还没见同事上车，也下来查看情况了。
　　小警察朝青年努了努嘴：“喏，这就是我们林哥。你要真想带人去医院就问问他吧。”
　　被称作林哥的刑警看起来三十上下，显得稳重得多。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证件，对青年解释说：“这女孩叫杨柳，是我们手头上一个案子的嫌疑人，等我给队长打个电话汇报完情况，就让小王带她去处理伤口。这次，多谢您协助我们破案了。”
　　青年对着他的证件端详了很久，陷入了沉思。
　　“警察证是真的。”林姓刑警笑了，“虽然照片是八年前拍的，和现在的我不像。”
　　“不，我不是在怀疑……”青年连忙解释，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几个娇俏的女声在叫他。
　　“程医生——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呀？”
　　披着羽绒服的护士们从医院大门口出来，朝这边走。
　　青年朝她们挥挥手，说：“有点事情耽搁了。这位是林警官，到这儿查案子。”
　　“哦，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呢。”林警官挠着头说，“您是二院的医生？”
　　他这话一问完，不等青年开口，护士们已经炸开了。
　　“程雪昭啊，二院心胸外科的第一把手术刀，男女通吃的丧尸青年。”
　　“你这么说小心被黄主任听见。”
　　“怕什么，黄太阳那老头早就回家过年了，哪像程医生，兢兢业业，都回家了还特意跑回来，非得留到最后一秒。”
　　青年忍无可忍：“你们是夸我还是黑我？”
　　一旁的林警官好像没听太清楚，又问了一遍：“您叫什么？”
　　“程雪昭，我的名片。”青年把名片递给他。
　　在接过名片的一瞬间，林警官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惊喜的笑容。然后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上去一个熊抱把青年死死圈住。
　　“哇啊——”护士们惊得就差掏出相机来记录美好瞬间了。
　　“阿昭，你真不记得我了？”林警官由于太过惊喜，笑出了要哭的表情。“毕业之后你去北方读大学，读完大学又读研读博，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H城了。”
　　“我记得我记得，你先松手……”程雪昭推开他猛喘一口气，“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林子诚，十年没见……我真怕以后你亲热着亲热着把你女朋友勒死。”
　　林子诚哈哈大笑：“放心吧，我一定找个比我还壮的。今晚咱们老同学重逢，去哪吃一顿？”
　　程雪昭回头看了一眼华灯初上的解放路，路两旁只有华灯却没有行人。他叹了口气——到底是除夕夜，去哪都不如去家里。
　　于是他看着林子诚的眼睛，真诚地发出邀请：“你不回家的话，就去我家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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