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沧海明月

　　怜星犹如石像般立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竟莞尔一笑，柔声道：“姐姐，你若杀了他们，固然能令他们一时痛苦，却又怎能洗刷移花宫受到的屈辱？”
　　邀月不动声色，问：“不杀又如何？”
　　怜星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江枫与花月奴的两个孩子身上，他们被厚厚的襁褓裹着，正躺在桌子上，安静地沉睡，睡颜是那样的天真无邪，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怎样骇人的变故。
　　只听怜星缓缓道：“他们一家若是死了，黄泉路上相聚，倒也不寂寞，我偏偏不让他们死。”
　　邀月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只杀他们的孩子？”
　　“人若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旁人纵是再怎么悲痛，终究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就算为人父母也不例外。若将这两个孩子杀了，却放过江枫与花月奴的性命，他们迟早会再有孩子，伤痛会被慢慢抚平，那就太便宜他们了。”怜星拍了拍手，笑容天真稚气，声音灵巧活泼，说出的话语却令人不寒而栗，“这一双孩子，本是同胞的兄弟，模样应当差不到哪里去。我们可以抱走其中一个，这样一来，他们只要看见剩下的那个，就会想到另一个。日夜相对，思念孩儿，后悔自己的愚蠢，岂不比将他们全家都杀了更加有趣？”
　　邀月的嘴角终于现出一丝微笑，道：“这样古怪的主意，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怜星嫣然笑道：“这主意虽古怪，却有趣得很。若他们惦记着孩儿，便会一直受此锥心之痛；若他们惧怕面对自己的过错，便不敢直面另一个孩子，如此一来，他们就连第二个孩子也失去了。都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江枫欠我一条命，我带走他一个儿子，也是应有之义。”
　　这样恶毒的计谋，已令众人呆住了，但见邀月流云般的长袖一扬，其中一个婴孩已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怜星的怀里。
　　沈浪最先反应过来：“阁下——”
　　“想到知道孩子的下落，只有一条路。”邀月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打败我。”
　　说罢，她和怜星的身影已然不见。
　　伴随着她的离开，庭院重新恢复了春天的芬芳，朱七七这才从那种难以描绘的恐怖中回过神来，身旁的白飞飞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站定，声音犹有些颤抖：“他，他们怎么样了？”
　　“江夫人的经络肺腑被极高明的内劲震伤，头部也有一股十分强劲的真气，以精妙之极的方式盘踞。”王怜花如是说，“从今往后，江夫人非但不能习武，体质还会比常人弱上好些，至于头部……”
　　他沉吟片刻，才做出判断：“怕是昔日记忆不复。”
　　沈浪闻言，不由苦笑：“江夫人既是移花宫的宫女，想必知道移花宫极多的秘密，移花宫主虽饶她一条命，却不能令这些秘密流传出去。”
　　江枫嘶声道：“我也知晓移花宫的密道，为何——”
　　“江兄知晓的秘密，移花宫主怕是不放在心里，但尊夫人——”沈浪摇了摇头，又问，“燕大侠伤势如何？”
　　“武功尽废。”王怜花挑了挑眉，“不过，有些奇怪……罢了，恐是功法之故，等燕大侠醒了，再问不迟。”
　　朱七七抱起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孩子，仍有些不可置信：“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冷酷无情之人？怎么能想出这样恶毒的计策？”生离死别，无论哪一种都是人间至悲之事，何况是拆开双生的兄弟，令骨肉生离？
　　“怜星宫主是为了救江兄一家，方出此下策。”沈浪叹道，“我们该庆幸，移花宫大宫主的心思并没有放在我们的身上，就是江兄，也不过是捎带罢了。她真正关注的，还是怜星宫主。若非如此，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江枫定定地望着沈浪，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沈兄的意思是……”
　　王怜花亦是叹息：“一个女人若爱着一个男人，便不愿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狠毒的一面。若她迫不得已，露出凶狠狰狞的面目，就算心底曾存着几分期望，也会彻底死心。怜星宫主为救江兄一命，已经杀死了自己。”
　　杀死了那个毫无暴露爱他，或许有一两分可能会被他所爱的自己。
　　怜星不知沈浪和王怜花已将她的心思看得通透分明，她凝视着襁褓中的孩子，眼中藏着几分幽怨，也有难言的喜爱，却听邀月缓缓道：“你先回移花宫，好生修炼，把孩子交给我。”
　　听见邀月并不打算把这孩子带回移花宫，怜星一震：“姐姐——”
　　“你想抚养江枫的孩子，权做慰藉，我却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邀月淡淡道，“我已饶了江枫和花月奴一命，若你再执迷不悟，折回去将他们杀了，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怜星勉强自己露出一丝笑，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移花宫安全？”
　　“安全与否，并不重要。”邀月缓缓道，“骨肉之情，血浓于水，本就无法割舍。这个孩子一旦长大，若他是个心地善良之人，纵然尊重养父母，也不会忘记亲生父母，势必会与他们相认。燕南天看似落魄，实则万贯家财在身，江枫也有极多好友，人脉广阔。若这孩子是个人品卑劣，做事不择手段之人，为了这样大的利益，也一定会认回生父母。如此一来，他们虽有一二十年痛苦，却有阖家团圆的那一日。”
　　怜星心乱如麻，好容易才吐出一句：“姐姐的意思是……”
　　“我刚刚看过了，这个孩子的资质极好。”
　　“是——”
　　“我们的计划里，不正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么？”
　　怜星反复品度了几遍，终于明白邀月的意思，不由面白如纸，过了许久才勉强吐出一句：“这孩子不过是婢女之子，如何传承得了叶城主的衣钵？”
　　“若会在意这些琐事，叶孤城也不会是叶孤城了。”邀月不以为意，“且不说英雄不问出处，即便真要论及出身，江枫是王孙公子不假，若无战乱，花月奴也当是名门之后。追溯祖上，未必就不能找到一丝相同的血缘。”
　　怜星见状，便知邀月心意已定，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我觉得——”
　　邀月压根没听怜星的话，自顾自地说：“我本可将这孩子丢入最肮脏、最黑暗、最恐怖的地方，令他受尽一切折磨，怨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间，但我不会这样做。”
　　怜星忙道：“姐姐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邀月确实不是那样的人，但她却不承认，只道：“若我这样做了，翌日他们上演千里寻亲，为子复仇的戏码，那就太过无趣了。我非但不要令这个孩子恨我，反倒要让他感激、敬爱于我。来日大计成了，纵然江枫等人知晓这个孩子身在何方，却也不敢与他相认，如此，岂不更加有趣？”
　　怜星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她知道，邀月说得半点不错，除非令这孩子今生今世都不知晓身世，否则他必定会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江枫和花月奴也必定会苦苦寻觅，想要找到他，阖家团圆。倘若他是个君子，他便不会不认亲生父母；倘若他是个小人，他更不可能放过这样大的助力。除非他一旦与父母相认，就会失去现有的一切，甚至尊严、生命和未来。
　　燕南天的财富究竟有多少，谁也无法知道；受过燕南天恩惠的人又有多少，也无人知晓；江枫有多少朋友，更是难以计算。只要他们登高一呼，可以给予这个孩子的，绝对不会比谁少。只有一样东西，他们永远都给不了这孩子，那便是这绵延万里的锦绣江山。
　　叶孤城并无娶妻之念，叶氏宗族中也找不出合心意的孩子可以传承他的衣钵，这也是如今矢志复国的前朝臣子和太平王最头疼的问题。只要有了这个孩子，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翌日叶孤城登上帝位，这孩子便是板上钉钉的太子，来日的九五至尊。如此一来，纵是江枫与花月奴知晓了他的身份，也不敢，更不能去认，岂不妙哉？
　　若是这孩子知晓了他并非叶孤城之子，反倒是江枫与花月奴的儿子，还有个面孔与他相差仿佛的兄弟，那就更妙了。如果他是冷酷无情之人，为保住自己的地位，必定会不惜一切也要将亲生父母和兄弟杀死，才能睡得安稳。就算他人品高洁，惦记亲生父母，那又如何？叶孤城只有他一个传人，又将万里河山相付，这样的重担，他一辈子也无法卸下，只能殚精竭虑，做他的英名君主，永远无法公开与亲生父母相认。而他的亲生父母与兄弟，为不给他招来麻烦，势必会远离京城，以减少是非。
　　“想要惩罚一个人，未必要令他彻底绝望。”邀月淡淡道，“给他一丝希望，却永远触摸不到，才最为残忍，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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