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沧海明月

　　倘若说欧阳喜的庭院既有北方的大气疏阔，又有南方的精致细巧，犹如一幅绝美的画卷，这身影便是点睛的一笔，浑然天成，飘逸无比。虽只是个背影，却已足够将天下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再也不会瞧到别人身上。
　　这样美的画面，却令怜星的牙齿不住打战，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轻如蚊呐的一句：“姐，姐姐——”
　　“怜星，你真令我失望。”邀月缓缓转过身，凝视自己唯一的妹妹，语气平静，其中蕴含的冷漠、肃杀之意，却令天地都为之一寒。
　　她的语气虽十分淡漠，语声却是那样的优美，纵是绝色佳人的娇声蜜语，与这清雅的魅力相比，也成了锯木头般的刺耳噪音。而她的容貌之美，已无法用语言去描述——不仅是她与生俱来那高高在上的摄人魔力，令人不敢抬头去瞧她一眼，而是纵然瞧了，也没办法形容，便如天地山川，日月星辰，穷尽言语与想象，用尽最华丽的辞藻与篇章，也无法描绘其万一。
　　怜星只觉一股难言的寒意攫取了她全部的身心，冻结了她的血液，她低下头，忍住害怕，轻声问：“姐姐，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邀月悠悠道：“我来得并不太早，却足以听见许多别人不愿被我听见的话。”
　　怜星的头垂得更低，邀月却没再看她，目光落到江枫与花月奴身上，淡淡道：“你们自尽吧！”
　　这句话由她说来，仿佛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霎时间就终结了全部的希望，令阳光明媚的春日变作了寒风凛冽的严冬。
　　花月奴的脸色苍白之至，她想要哭泣，却害怕得连泪水都不敢流下。只见她瞧了瞧江枫，又瞧了瞧孩子——她只是轻轻一瞥，但这一瞥间所包含的情感，却深于海水。
　　然后，她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合上了眼帘，耳语般颤声道：“多谢宫主。”袖中暗藏的匕首已经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击飞。
　　江枫这才从莫大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急急地搀住自己的妻子，向沈浪投去感激的一瞥。
　　面对此等情景，燕南天再也忍不住：“够了！义弟，弟妹，你们莫要怕！”说罢，他已持剑在手，神色冷冽，“移花宫主，可否卖燕某一个面子，饶过他二人？”
　　邀月神色淡淡，不为所动：“既是如此，你可要全力以赴了，免得黄泉路上，你的义弟反倒要责怪于你，为了心中的道义，并未使出全力。”
　　话音刚落，她已出现在花月奴的身侧，气劲一扫，众人踉跄后退几步，就见花月奴连惨呼都来不及，直直往地下栽去，江枫也口吐鲜血，支撑不住，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撑着地，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单膝跪在地上。
　　燕南天目龇俱裂，长剑已然出手。
　　他出剑的速度极快，这样的速度，剑招本该轻灵飘逸，如春风细雨，又在细微之处暗藏杀机。偏偏他的剑法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剑势绵绵不绝，犹如雷霆闪电，蕴藏着惊天动地的威力，却又稳若磐石，说是铁桶江山也不为过。
　　这样精妙绝伦，刚猛至极的剑法，配上他天生的神力，说是有开山断岳之威，摧枯拉朽之势也不为过。若觉得这剑法只有刚猛之劲，细腻不足，便是大错特错。以燕南天的本事，他的剑法，不但可在百万军中取主帅之首级，也能将一根头发分成两根。
　　面对这样刚猛之至的攻势，邀月的神色却没有半分变化，她足尖轻点，每次燕南天剑尖将要指向她的时候，她皆能提前一步，准确无误地避开。
　　但见两人身形飘忽，从大厅打到庭院，转瞬已过了百招，邀月气定神闲，语气未变：“原来这便是名震江湖的‘神剑诀’，确实精妙绝伦，若是两年前，或许真能给我造成一些麻烦，至于现在……嫁衣神功，可不是你这样练的。”
　　她长袖轻拂，轻描淡写地出了一掌。
　　这一掌看上去平平无奇，慢到不可思议，就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瞧清它的轨迹。只有武功极为高深，抑或是面对这一掌的人才能察觉到这一掌的可怕——那是天地之威的不可抗拒，也是时间与空间的近乎扭曲，明明清晰看到轨迹，却无从躲避。
　　燕南天大喝一声，迎头而上。
　　这一剑，仿若烈火流星，散发着无与伦比地张力与热力，炫目到刺痛人的眼睛。
　　就在这极度的耀眼炽热中，却传来邀月清清冷冷，没有半丝感情的声音：“永别了，燕大侠。”
　　燕南天伟岸的身躯没有倒下，他的眼睛仍旧睁着，里面却再无闪电一般的光芒。江枫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发出野兽般的哀鸣，两行带血的泪自面颊划下，鬓边染上点点霜华。
　　怜星心如刀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了上去，死死抱住邀月，泪如雨下：“姐姐，饶了他们，求求你，饶了他们吧！”
　　“哦？”
　　“姐姐并不把宫规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让我也做移花宫的宫主，不是么？”怜星哑着嗓子，哀求道，“姐姐，求你饶了他们吧！”
　　邀月震开怜星，见妹妹跌在地上，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方道：“我确实不将宫规放在眼里。”
　　怜星还未露出一丝喜色，便听见了下一句：“区区宫规，与我的尊严相比，自然算不得什么。”
　　“姐姐……”
　　江枫凝视着爱妻幼子，又看了一眼结义兄长，悲声道：“是我的错，若我不是心存侥幸，便不会招来今日之祸。是我害死了大哥，害死了月奴，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大哥，我们再做兄弟！”
　　说罢，他横剑自刎，右手却被沈浪死死按住。
　　王怜花收起扇子，走到江枫左侧，俯下身子，端详了花月奴片刻，才道：“江兄，尊夫人还有气，你莫要灰心。”
　　“哦？”邀月见着这一幕，语声微微上扬，“你们与他萍水相逢，又亲眼见到了燕南天的下场，还要强出这个头么？”
　　不待沈浪和王怜花说什么，江枫已惨然道：“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本就是我一人之过，我已对不住大哥和月奴，断不想因我之故，再有人牺牲，你们还是——”
　　“江兄此言差矣。”沈浪微笑道，“我这个人平生最爱管闲事，最见不得有人死在我面前。若是今日眼睁睁看着江兄一家遭难，我纵是活到百岁，良心也不会安稳。”
　　王怜花大笑道：“沈兄啊沈兄，你可将我想说得全给抢了。我王怜花虽不才，却生了一根反骨，越是不能去的地方，不能做的事情，我就越想去做。纵是与天斗一斗，也是无妨。”
　　熊猫儿一拍桌子，毅然道：“沈兄，王兄，说得好！”说罢，他也挡在了江枫与花月奴的身前，“纵是奔赴黄泉，也要算上我一个，咱们哥几个一块喝酒，黄泉路上才不寂寞。”
　　“你这猫儿，怎么尽说些丧气话？”这等情景，王怜花仍有闲心调侃，欧阳喜亦是佩服之至，先前的胆怯一扫而空，高声道：“也算上我！”
　　金无望什么也没说，却用行动做了足够的表达——他站到了沈浪身边。
　　怜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邀月的语气则轻快了几分，饶有兴致地问：“哪怕他们做错了事，你们也不惜性命和名声，一定要保护他们？”
　　“江兄夫妇虽有错处，却罪不至死。”沈浪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我既知晓这件事，便不能坐视不理。”
　　他的脸上仍旧是那副轻松的，满不在乎的笑容，也感染了其他人，令他们镇定而无畏地面对平生最强，完全无法战胜的敌人。
　　邀月定定地看着这几个人，思绪却有些飘忽。
　　若海，你曾说过，那个世界只有强权，没有公理。你无法改变那个世界，只能沉浸在对天道的追求中，本想不去理会那些丑恶，心中却还有一腔热血。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去救我，我也不会爱你。
　　明明是萍水相逢，却为一个陌生人，不惜牺牲一切。
　　我爱得，正是这样的你。
　　眼前这几个人，也有些像你。
　　若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一定会很高兴吧？你可以交到很多好朋友，每一个都愿意为朋友赴汤蹈火，为兄弟倾尽所有。
　　如果，你能来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邀月忽然笑了起来。
　　这个笑极轻极浅，却似冰消雪融，明艳不可方物。
　　她的眼角眉梢都流露出轻松和愉悦，显得那样的开心，不知为何，却流露一丝刻骨的忧郁。
　　这时的她，已不是高高在上，毫无感情的神，反倒鲜活至极，铭刻进所有人的心里，一见再难忘记。
　　倘若说她不是“活”的，这世间就没有一个活物，更没有一个活人了。
　　怜星从未见邀月这样开心，又这样悲伤过，不由怔在原地，就听邀月缓缓道，“花月奴还有一口气，燕南天也没死，若是救治及时，确实可以捡回一条命。”
　　“姐姐——”
　　“怜星，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邀月瞧也不瞧妹妹一眼，只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她铁一般的事实，“他们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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