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

　　洛雪岚匆匆赶到蒲牢见龙熙，虽然他还有些憔悴之色，但好歹是把酒戒了，这也算是振作起来了吧。这让洛雪岚感到了一丝的宽慰。

　　龙熙乍见洛雪岚到来，看着那一身熟悉的衣裳黑如夜空，上面珠玉满缀如繁星。这件衣裳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不正是昔日红人馆中云影所穿衣物，又怎会穿在她身上。可笑的是穿在她身上气质却是如此的契合，毫无违和感。仿佛她一直就是这件衣服的主人。龙熙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怎么会是云影？！

　　洛雪岚看见龙熙见到自己时的古怪表情十分不解，但发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注视着她身上的衣服。洛雪岚低头一看，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完了，被发现了。怎么就忘了换衣服呢，这衣服极为珍贵别的制衣坊一直难以仿制，就算仿制出来那材质和光泽也是完全无法望其项背的。这样一来，龙熙铁定发现自己就是云影了。

　　龙熙和洛雪岚就这样对看着谁也没说话，一时间气氛尴尬无比。

　　最后还是龙熙先开了口，问道“你究竟是谁？”声音有些颤抖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洛雪岚。”洛雪岚屏住心气，深怕自己有什么答不对的又引来一些麻烦。

　　“还有呢？”

　　“你未来的谋士。”

　　龙熙一把抓住她的肩追问道“还有呢？”

　　洛雪岚在心中轻轻叹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说道“红人馆，云影。”

　　龙熙听到了他想听的，脚下踉跄一步放开钳制她的双手，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洛雪岚凄然道“早说晚说又当如何，是与不是又当如何。既然已知王爷心思，那不管是洛雪岚还是云影都只会是王爷的谋士，仅此而已。”

　　“不是这样的，云影我……”龙熙急急想澄清但被洛雪岚打断了。

　　“王爷，这是皇后娘娘的手书请过目。”洛雪岚拿出一张叠好的锦帛双手呈在龙熙面前，表情清冷疏离。

　　龙熙一听闻是自己母后的手书，也顾不得和洛雪岚再多说什么，连忙拿过来展开一看。信里的内容大致只是说了皇后过得很好，让废太子和三皇子不要担心，此时唯有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切勿冲动云云。龙熙看完手书拿信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低叹一口气，表情甚是沉重。

　　“王爷，我今日来是向你回禀林贵妃被毒杀一案，我所查到的真相。”洛雪岚行了个礼接着说道“林贵妃被杀一案其实另有隐情。王爷可知道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随心，着侍女随心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但在随心调入羲和宫之前一直都是罗淑妃的人。”

　　龙熙打断了洛雪岚的话说道“这不可能，这随心是当时母后的陪嫁丫鬟年满出宫嫁人之际就开始伺候母后的了，跟随母后也有十余年了。甚至比罗淑妃更早入宫，她如何操控得了这样的人？”

　　“前朝宰相之女十有八九一定会嫁入宫中，这随心乃是罗宰相一早便安排好的棋子，以留在宫中助其女儿一臂之力。宫女十三岁便可入宫，自然难以被人发现这是罗宰相的一步暗棋。就算退一万步讲，当年的罗淑妃不进宫为妃，这随心也可随时为罗家汇报后宫中的情况。这侍女随心如何机敏能干，想必王爷也略有耳闻。”

　　洛雪岚看着龙熙一脸的不敢置信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当初她听商鹿说起这毒确实是皇后身边贴身侍女随心下的，还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翻查了宫女的花名册才发现其中有蹊跷之处，然后暗地里查访，才发现这其中的微妙关系，只可惜罗家人做事小心谨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时间难以取证。

　　洛雪岚又接着说道“罗淑妃一直位居皇后和贵妃之后，几乎不与二者相争。因此这事多半也怀疑不到她头上去，这些年的隐忍和等待最终使她一箭双雕成为最大的赢家。只是王爷，若想为皇后娘娘平反实在是太难了，该毁灭的证据也早已毁灭干净，唯一的人证随心也被处死。这黑锅皇后娘娘如今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龙熙盯着她说道“既然你能查到，那就说明还有机会。你怎么查到的，就怎么去翻案！”

　　洛雪岚看了他半晌才说道“这件事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侍女随心和罗淑妃之间的往来多半靠口口相传，所以在这方面难以找到证据，至于随心是由罗家引荐进宫的事，罗家即使承认你也不能说这件事就是罗淑妃指使的。至于毒杀贵妃的毒药来源更是清楚，正是皇后娘娘每日所服安神美颜汤中的一味药材朱砂。”

　　“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们就毫无办法可言了吗？”龙熙一气之下向身旁的石桌发力狠拍了一掌，石桌应声而裂。

　　“王爷少安毋躁，我刚刚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过还有待查证。为今之计王爷需要韬光养晦从长计议，容我先告退。”洛雪岚没等龙熙说话便匆匆离开，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也许就是翻案的关键所在。

　　洛雪岚直奔郡上医馆，见到大夫劈头便问“大夫，朱砂吃多了是否会中毒？”

　　那大夫也闹不清这姑娘急匆匆的冲进来开口便问那么奇怪的问题，但也还是回答了“若是朱砂服食过量确实会中毒甚至死亡。”

　　“那服食多少才算过量。”

　　“一般每天最多不超过二十分之一钱，一般用于制作药丸，若是入煎剂则更少。”

　　“谢谢。”洛雪岚掏出一些碎银子放在桌上便出了医馆。

　　“为何来问这个？”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洛雪岚被一个声音拉回了现实，抬头一看此人正是尾随而来的龙熙。

　　“我觉得我似乎抓住罗淑妃的狐狸尾巴了。”洛雪岚喃喃道，脑子里还在飞快的转着。

　　“怎么回事？”龙熙神色一凛忙问道。

　　“你看，一副药剂每天的朱砂含量十分微小，最多只能放二十分之一钱。根据侍女随心的供述，她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在事发前一年开始进行朱砂收集。一年时间三百六十多日，就算她收集了三百七十天的朱砂也只有十八钱半的朱砂。若是想要朱砂中毒甚至身亡据我所知至少得要二十钱。据我所知，这宫里的安神养颜汤几个上位妃嫔每日都会服用，除了林贵妃，那是因为她体质不同，并没有喝这安神养颜汤，所以她体内不应该存有朱砂。所以即使是如侍女随心所说的一次性投毒，多半也只会造成林贵妃轻度的急性中毒，而这中急性中毒是完全可以救治的。当时御医的报告宣称贵妃是中毒太深以至于药石无灵。这朱砂中毒除非是中度或重度才会导致死亡，可这多出来的朱砂是哪儿来的？”

　　“你是说，母后药中的朱砂含量并不至于夺人性命？”

　　洛雪岚点头道“没错，这朱砂来源另有它处。说不定就是罗淑妃药中的朱砂也取出来被林贵妃服下，甚至还不够，还有别的嫔妃药中的朱砂。看样子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便是，贵妃出事前一年的时间里，不断的服食微量的朱砂，以至于体内早就积存了一定量的朱砂，直到事发时一次性服食了那么多朱砂之后才让体内淤积的朱砂之毒全部爆发出来，无药可救。”

　　“可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没有证据，此时抓不到她。”

　　“不，这一次，有证据。”洛雪岚定睛看着龙熙说道“这人证还需王爷出面去保护。”

　　“谁？”

　　“当时诊治林贵妃的那个御医。我料想这位御医在宫中待不长久，罗淑妃应该早就想办法将他送出宫去。当务之急王爷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位御医保护起来，若是罗淑妃发现有人重新调查此事一定会杀人灭口。刚出事那会儿罗淑妃不敢妄动是怕惊动了皇上，但今时不同往日罗淑妃即将封后，而这是她少数留下的把柄之一，这位御医一定活不长。”洛雪岚抬头看了看那阴郁的天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件事光凭一个御医之言还决定不了什么，看来她还需要去找一找别的证据。

　　龙熙看着聪慧伶俐的洛雪岚不由的怔了怔，这姑娘浑身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此时他看洛雪岚的目光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这样有见识有胆色心思八面玲珑的姑娘确是世间少有。

　　洛雪岚见龙熙那样怔怔的望着自己，不由的低头轻咳一声说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宫里的证据我会尽力寻找，还请王爷放心。”

　　龙熙见她那淡漠的神色和疏离的语气不由的一阵心痛，轻声道“天色已晚，不如就留在府里吧，明天一早再走。”

　　洛雪岚听了此话表情并无改变，只是淡淡的说道“多谢王爷美意，只是这于礼不合恕难从命，属下告退。”洛雪岚向龙熙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龙熙本想挽留她，可伸手想抓住她时，她已和他擦身而过。看着她丝毫没有停留的脚步越走越远，挽留的话语始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有颓然的收回想要抓住她的手。

　　洛雪岚回到龙鳞城之后速招商鹿来见，询问有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可结果都是罗家人做事十分谨慎几乎没有留下一丝证据，洛雪岚也明白事情已经过了近一年，就算现在提出朱砂之事也再拿不到罗淑妃的把柄。而且据说罗家人通常以行事狠辣著称，想必为她做事之人要么口风极紧要么就已经被斩草除根。

　　正在洛雪岚一筹莫展之时，有一个人秘密上门相见。此人正是户部尚书李祁李大人，此人是来找红人馆管事雪芙姑娘的。秘密相会的原因也十分惊人，据雪芙来报现在宫中罗淑妃独大，后宫与朝堂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这淑妃独大，自然就向皇帝吹枕边风，让这些不属于淑妃势力的大臣苦不堪言。李大人来红人馆主要是想找一个品色极佳的姑娘送入宫中，与淑妃和贾妃分宠，以达到牵制的作用。

　　可是这些大臣要么没有适龄女儿，要么女儿实在是姿色才气平庸难以入得皇上的眼。有风声说明年开春皇帝会破格选妃，这是一个大好机会。所以大家谁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临时找个姑娘来培养，实在是来不及。这目光自然就放在了近日龙鳞城中最红火的红人馆上，这姑娘自然要上品还必须是个清倌，这样才能符合他们所要的条件。按照李大人的话说原本这红人馆的花魁云影就是最佳惑主的人选，可无奈云影姑娘太红了容易让人抓住把柄。所以退而求其次，在红人馆适龄的姑娘中选出佳人即可。红人馆中月月年年美人层出不穷，而且大都是佳品，这也是李大人来此的动机。

　　雪芙回话需要考虑考虑，这进宫的女子要求极高，若是楼里没有适合的姑娘，红人馆也不能冒这个险。送走了李大人之后雪芙上楼来回禀洛雪岚。

　　洛雪岚听了之后大喜，笑道“这倒是个好事，这样我们的姑娘就能顺利进宫，而且不必从底层爬起。”

　　“那姑娘准备派谁入宫？”

　　“丝丝。”洛雪岚听闻此事之后心中早有人选，这丝丝天赋极高，聪颖灵巧，大眼睛高鼻梁生的极美，颇与龙云国的女子不太一样。十分像个混血儿，这姑娘在龙云国十分少见。这姑娘本是孤儿出身，几年前在街上流浪被一人贩子看中想卖了，洛雪岚出手救了她将她养在了红人馆悉心栽培。算算她来红人馆已有近三年了，初来之时她还没有名字，洛雪岚给她取名为丝丝，意为丝丝扣心。据丝丝说从她有记忆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靠乞讨为生，有时被饿个半死，有时被人毒打。这样的姑娘洛雪岚送出去也十分放心。

　　果然雪芙将丝丝带给李大人看了之后，李大人极为满意。连忙付了五万金买下了这个姑娘，留在府中好好调教准备明年开春选妃之时送她入宫。这丝丝被训练的非常好，以至于李大人之后来红人馆都对她赞口不绝。说是就连调教的姑姑都不如她做得好，只需再教些宫廷礼仪便可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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