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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层层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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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云道人并不执着于谢清的身份,或许他的心中早有了定论。他只是用他亲切的声音,继续讲着那个惊天动地的故事。再多的阴谋诡计,经他这般婉婉道来,不过尔尔。
“青览毕竟年轻浮躁,加之从小娇生惯养,虽然有致身武学的心愿,却少了应有的沉静。如他这般的学剑少年,江湖中比比皆是,也就意味着他没能力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成功。”
依靠已成为他的一种本能,事无大小,他第一个想到的从来是“有没有人可以帮我”,而不是靠自己。凭借父亲青贯日的江湖名声,他当然可以找到无数江湖豪杰,可他毕竟还知道,那些人没有一个会平白无故地帮他。
就在他犯难的时候,有人为他提供了一条路,一条与唐子昂合作的路。作为青览,当真是欣喜若狂。只是他不知道,唐子昂答应见他的唯一理由,是替他铺路的人告诉了唐子昂,他有萤雪玉盘的碎片。
——这是一次以杀人为目标的见人。一无所知的青览竟也一无准备地去了。
赴约的结果当然只有一个——被杀。此时的青览早因为萤雪玉盘的副作用,身形羸弱,再中了唐子昂的“锥骨冰/毒”,殒命旦夕。
自此,整个计划的先起部分完全告终。紧接而来的是以唐子昂为中心的高/潮。
设计这一切的人早在这一切开始之前,便知道萤雪玉盘的秘密一旦公开,引起的将是怎样的轰动。所以他自然也知道,若亲自参与这场争夺,他将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人活到他这种境界,是绝对不会盈亏相当的事。
所以他选了唐子昂做他的利器,最关键的是,被选中的唐子昂并不知道自己在整件事情中,扮演的是怎样的一个角色。他打打杀杀,忙忙碌碌,到头来却是为别人做嫁衣。
不得不说,他选择唐子昂很明智。唐子昂也许不是现今江湖中最有实力的剑客,而他的一把锥骨冰/毒却足够叫许多人闻风丧胆。那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换得最大的利益。
而出乎那人意料的是,这样一桩天大的诱惑还吸引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人闻风丧胆的程度,比之唐子昂有过之无不及。便是连杀四雄的风行客。
其实不只是他,太多太多的人都想不到风行客会隔空杀出。不过风行客求利心切,终究暴露了多年小心翼翼隐藏的弱点——人们始终以为他非男非女,亦男亦女,只因为他根本不是“他”,而是“他们”,并且这个“他们”包含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这样一想,许多事情便顺理成章了。即墨到寒台一百里、到章晚三百里,寒台到章晚五百里,无论他从何地出发都不可能赶到另外两地。轻功再好他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在一天内赶完这些路。
如果风行客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两个人在即墨杀死凌统兄弟后,分别走南北两条路去杀少卿和九缪,便没有什么不可能和办不到了。
风行客的突然出现不仅动摇了那人完美的算计,也动摇了唐子昂。慌了神的唐子昂加紧脚步去追杀碎玉的持有者,由于间隔太紧、杀人频繁、手段明显,很快引起了整个江湖的不满。
顺便一提,碎玉持有者的名单,一定是那人以某种途径提供给唐子昂。唐子昂一旦暴露,隐藏在他身后操控全局的那人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那人甚至比唐子昂自己还担心他的安危。
诸位一定也很清楚,近些年来唯一掌握过唐子昂踪迹的,除了通武馆再无第二人。而通武馆有本事知道唐子昂的踪迹,也就一定有本事知道其他人的踪迹。要打探出碎玉持有者的名单,没有比通武馆更合适的人选。
作为统揽江湖秘闻的情报第一手,通武馆对于萤雪玉盘却迟迟不做反应。谁都知道他们并非善茬,也不是没有野心,这一次置身事外,只能说是有了坐收渔翁利的把握。
除了操纵着这一切的那人,谁还能有这样的把握?
所以,那人就是通武馆,就是他慕容止。也只有慕容止那样阴骘狠戾的人,才训练得出最优秀的伪装者,才能瞒骗过世人的眼睛。
因此,当武林豪客们高举不满的旗号,要通武馆出面声讨唐子昂的时候,他自然不为所动。几十年的亲兄弟,最了解慕容止的毕竟还是慕容慈,兄弟俩的名声摆在那,人们的矛头自然转向了慕容慈。
平素最烦俗务的慕容慈这一次却在所有人找上他之前,先发制人的去了茶卡上了祁连山。什么都可以骗人,行程骗不了人。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尤其是在明知慕容止不可能答应的情况下。
他大可以关门谢客,闭不见人。江湖中自有一套江湖义气,慕容慈并非江湖中人,不遵守这一套,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况且,他又是人人敬重的大文豪。
这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慕容慈上祁连山,只是他想去。无关乎江湖大义,无关乎其他。这样微妙的时机,他非上这祁连山不可,便一定是在那山上有非办不可的事。
除了祁连山上通武馆主慕容止,谁还有非上祁连山不可才能办的事?
——我们大可以这样说,慕容慈和慕容止,根本就是一个人。他刻意营造了一好一坏两个极端的形象,就是为了蒙骗世人的眼睛,实施他见不得人的勾当。
“天有不测风云,纵他慕容止百般算计也不可能料到,夺路而逃的唐子昂会撞到老朽手中,叫老朽报了多年前的仇怨。
“唐子昂死在老朽手中,他身上集齐了的二十八块碎玉也一并到了老朽手中。老朽不会将这完整的玉盘交给任何人,任何人!这场江湖腥风将结束在老朽的手中,慕容止的如意算盘莫想实现。”
***
“前辈高义,高某佩服。只是……”高渐离沉吟,“即便前辈能向江湖中人揭发慕容止就是慕容慈,却又该怎样提防风行客?”
“老朽一直以为风行客与功名无关,是以始终难以理解他为何突然出手。先生方才的一句话,提醒了老朽——如果说风行客本就是通武馆门下的弟子,另立旗号不过为了混淆视听,那么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单纯地协助慕容止吧?”
话音落下的时候,雪女和班大师带着两个孩子从不远处的小屋里走出。看他们惊讶到合不拢嘴的表情就知道,所有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慕容止便是慕容慈,与慕容慈最亲近的是谢清。男女之间,女人帮助一个男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所有人的视线又一次集中到了谢清身上,只见她淡淡抬眼,淡淡地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平淡到极致的目光莫名给人以震撼。
风吹起,吹皱她一身墨袍。袍角翻飞,如冷花遍开满地。
“通武馆门下无一人不懂武功,尤其是深谙千符文的亲信。我们都觉得她没有武功,因为我们太相信我们的眼睛、我们的经验。却忘了,真正的高手能够收敛气息,加上丹药辅助,全然似没有了武功。”
谢清就是风行客。谢清的一身武功,在江湖中早已是闻风丧胆的代名词。一直都觉得谢清一身清清冷冷、疏疏淡淡的气质像极了另一些什么带来的感觉,却一直说不清。
直到今日。就像是豁然开朗——那是剑,只有剑。
剑的清冷,剑的疏淡,剑的置身事外,剑的漠不关心。剑本是杀人的利器,利器唯有出鞘的一刻才会彰显本质,利器最需要远离的便是感情。
一个以剑闻名的人,却因为一个男人动了剑的戒念,她的余生该如何是好?
“谢姑娘,你为何……慕容,慕容……他可值得你……”少羽直视着谢清,一脸欲言又止,一脸为难,“风行客三字是江湖中多少学剑少年的憧憬,为了这样一个人,毁了这三个字代表的荣光,值得吗?”
“阿清妹妹,雪女姐姐劝你一句,一味叫你付出的人,终究不会是你的良人。”
“谢姑娘,这样做的后果是多少生灵涂炭,而今你已看见。”高渐离说得很认真,就像是私塾里的老师在教导迷途的孩童,“你犯不着为了他而去背负一个根本与你无关的骂名。”
……
七七八八,他们劝了很多。谢清始终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情地立着,就像是耐着性子在等他们结束一场无谓的争论。
他们终于停下了。谢清微微昂首,微微勾唇,淡薄的笑容在一身墨染的沉重之下,冷艳非常。而后,便听她说道:“你们以为,我喜欢他。”
她说得极淡,淡到人们猜不透她话里的含义。究竟是一句陈述,还是一句嘲弄,抑或其他?
“难道不是吗?”赤练望着谢清,她以为在那个总是清清冷冷的女孩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谢清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枯云道人叹息道:“这么多人劝了你这么多时间,你却还是执迷不悟。罢了,罢了,情之一字,多少人生死相困。所以,你待如何?杀了老朽,完成他慕容止的心愿?”
***
话音未落,有牙色衣裳的小厮抬着一口很大很沉的箱子,自山下而来。
为首一人与枯云道人附耳低言,枯云道人的脸上有一抹喜色乍闪而过,他打了个手势,附耳的小厮急忙招呼令几人将箱子抬上前来。
谢清一直注视着这一切,自然没有错过枯云道人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小厮将箱子从扁担上解下,打开箱口的刹那,只听她忽然道:“我不需要。”
而后是枯云道人失声跌足。
不只是他,临近的小厮个个吓得变了脸色。周围的人们终于忍不住探头张望,才看了一眼又莫不都是作呕的表情。唯有谢清,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她就像是早已知晓,沉箱里装着两具交叠的女尸——每一具尸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已被人切开,而今看见的人样,是将残破的肢体重新拼凑起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与枯云道人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做得出这种伤天害理的行径!
枯云道人用颤抖的手遥指向正前方的箱子,拼命地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箱子里装着的可是他的一双女儿啊!自结发妻子过世后,唯有这一双娇俏的女儿与他作伴,逗他开心。而今她们也走了,都走了!叫他如何能够独自活下去。
气越喘越急,终是气急攻心,喷出一口老血。暗红带黑的血液染污一身道袍。
这血的颜色显然不对劲,只有中了毒的人的血才是这种颜色。
是谁蓄意接近这位老者,又是谁蓄意给他下毒?
“你……你们……”枯云道人和蔼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铮亮,就好像是突有所悟,“从一开始起,你们要的就不是萤雪玉盘。”
枯云道人紧抓着胸口,蓦然咳出的暗血,显然耗费了他许多精力。是以一句话说完,大口大口地不停地喘着气。
谢清淡淡看着他,冰冷的眼神仿佛在嘲弄他的后知后觉。
如果说所有计谋的终点不是本来设想中的萤雪玉盘,那么这个终极目标只能是同在终点的枯云道人。
“即便是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我想你依然不明白潇圏湘客为何隐遁去无人知的山林,甘心埋名世间。你不但不懂,止不定还在千百遍地嘲笑他。”
枯云道人的中毒,惊天的迷局,和多年之前因通武馆而幸免的无名剑客潇圏湘客,能有什么关联?此时此刻,谢清为何重提旧事,重提这一无名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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