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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试着死一回
市场行情大致就是这样。
混迹夜场的群体可以按照月收入状况划分这么几个层次:酒吧和量贩式服务员工资较低,一般两千多左右;根据不同档次的商务KTV,少爷大概在三千到五千,公主高一些,五千到一万;小姐跃动更大,在六千到数万不等;收入最可观的就是妈咪,年薪百万不在话下。还有营销、男模,各种演艺人员,月收入都差不多,五千到一万。平均值大概如此,有偏低也有偏高的,都是因人而异。听说有一个传奇故事,酒吧街两个富婆抢一个男模,开价一度高达十八万,不过这种天降狗屎横财是极少的。
如此一对照,我和刘海儿在魅力每月三千多的工资根本不算高薪,而且我们还是公主少爷的活都包圆了才能拿到这么些钱。在柴总和李姐看来,我们相对吧台、音控和保洁阿姨,局限于魅力的小圈子,这工资有些傲视群雄的突兀。
柴总拿出事先统计好数据的笔记本,有条有理地跟我们讲,看来做足了功课:“马超和王师傅的工资只有你们一半,这不好,他们该有意见。你们有小费可以拿,他们没有。我和你们李姐商量了一下,将你们的底薪适当减少,好堵住别人的嘴。”
刘海儿显然不高兴:“不是说好了底薪一千五,我们才过来做的么,论待遇……”我对刘海儿使了个眼色,打断了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毕竟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里。我问:“减多少?”
“八百。”李姐抢着说:“底薪八百块,小费的话你们放心,我会帮你们多争取的,还有女孩子那边,我也帮你们通好气儿。只要你们在包厢里勤快点,客人买单的时候我的姐妹们也好帮你们讨小费。这些客人去我以前的场子里玩从来没给过小费,我们不能心急,循序渐进让客人慢慢养成给小费的习惯。”这红脸儿唱得好!
好像说的挺合情合理,这条件也还能接受,我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柴总:“好。”
从柴总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刘海一直拉长个脸,我问他:“这事儿你怎么看?”刘海儿没好气说了一句:“你都答应人家了,我又能说什么。”说完大步走开,我站在原地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难道我的决定错了吗?
是我太懦弱,对别人的要求很少去反驳。是我太笨,总找不到如何反驳别人的理由。是我被这社会驯化,选择逆来顺受惟命是从。或许某个瞬间我认为李姐和柴总说得对,我们开开心心地大把大把挣钱,忽略了其他共事人的感受。一时头脑发热,动了恻隐之心草率下决定。可是我没考虑到的是,他们和我们又不一样,他们在当地有家有室,不用承担房租和生活费。何况工作性质也不一样,我们是高质量的有偿服务,拿取小费理所当然。
靠!我都做了什么,真是糊涂,愚蠢之极!
我找到刘海儿,跟他道歉:“海儿,是我不好……”刘海儿已经释然:“不关你事,你考虑的对,要是我们得罪了李姐,她以后不再这么上心地向客人帮我们讨小费,损失的不止是这七百块钱。他们消减了我们的工资,心里过意不去,日后肯定加大向客人讨小费的力度,拿小费的几率会更大些,挽回的远超过七百块钱。李姐也说了,这些客人本是没有给小费的前例的,不靠李姐我们别无选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再做一段时间看看行情,随机应变。”
我会心地笑:“你能这样想,我很庆幸。”
“喂。”刘海儿问我:“你做动漫不挺好的吗,干嘛要来夜场蹚浑水?”
我苦笑一下,说了个看似冠冕堂皇却连我自己都嫌勉强的理由:“我不喜欢帮日本人做动画。”
刘海儿说:“你还挺爱国的嘛,那就做国产动画呗。《喜洋洋和灰太狼》什么的,不挺火?”我反问他:“你看喜洋洋么?”刘海儿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嗤……哈哈哈哈。”我和刘海儿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电话铃响,是大宝打过来的,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事儿,这礼拜相同的电话他已经打了不下三次了。我接通电话放在耳边:“喂。”
大宝急切地说:“不好了竹子,建华赌钱被抓到公安局去了,要交保证金才能把他放出来……”我捏捏眉心,有些头昏脑涨:“我刚学了一句无锡话。”
“什么?”大宝有些不知所以。
“系系特算哉。”
“啥?”
“Gotohell!懂了吗?下次麻烦你找个好点的理由,每次打电话除了要钱就是要钱,你上辈子是催租的还是讨债的?在东莞你认识的人比我多,身边本家兄弟也比我多。你说你缺钱花?钱都干嘛了?他们为什么不借你?让你不要赌听不进去,现在怎样,众叛亲离了吧。我一个人在无锡带着你表妹,比你困难多了。对了,你还好意思向林夕借钱,怎么开得了口,丢人不?你是我兄长,比我年长,你要我怎么去说你?我可以给你三千,以后我们断绝往来,当是买断这些年的兄弟感情,不要再骚扰林夕。你要想得通最好,想不通兄弟用不着做了,拿了钱该干啥干啥去,别说我们这么年的兄弟感情就只这么点钱,我也就这么些能力。怎么选择自己考虑,以后要还是这种电话就没必要打了。自己活得够窝囊,别再把别人的生活搅一团糟。”噼里啪啦连珠炮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述清楚,反正心里是敲锣打鼓一通乱跳。在大宝面前,我从未说过如此硬气的话,只希望他能够明白我的意思,理解我的一片苦心。我很担心放出话之后真的连兄弟都没法做,暗自怕得厉害。
大专第二学期,我患上急性膀胱炎。开始的时候尿频尿不尽,我没放在心上,仗着年轻力壮不当事,只是每天赶趟儿似的往厕所跑太麻烦。后来直接尿出血,这把我吓得不轻,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我惶惶不可终日,六神无主手足无措。跟谁都没有讲,除了大宝。我不知道自认为即将寿终正寝的时候,想得的唯一的人为什么会是大宝,我如此信任他,以至于值得托付余生。我想,若是我父母知道我得了不治之症,肯定伤心透顶。他们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投入的毕生精力心血还没来得及产生效益回报就赔的血本无归,放谁身上都招架不住。还有林夕,我们刚开始交往,不要因为我成为她终生心理负担。
我正处心积虑谋划后事,料理分配我为数不多的遗产,细化到一支圆珠笔一块橡皮和珍藏已久的**。写遗嘱是一件相当痛苦头疼的事,我要尽量写的轻松诙谐,例如多用些“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之类大气凛然的辞藻,以表现出我豁达洒脱大气磅礴的人生观。遗照一定要笑的灿烂,好像自己的死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丧葬礼仪就不要了,最好请一支摇滚乐队。我愿人们在我葬礼上有说有笑,谈论我的糗事、劣迹和善良的事。墓地和墓碑也不用了,把我身体里一切可以用的器官都捐献出去,然后将剩下的躯壳烧成灰洒在风里飞舞、洒在河里奔流。我是这么的特立独行,连自己的葬礼也要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我表现得越无所谓,那些爱我的人就会越少些痛苦。计划如此周全,如此惊心动魄,如此惊天地泣鬼神。
“胡思乱想你个头啊。”大宝一巴掌排在我后脑勺上:“还真脸皮厚到把自己说成一个舍己救人的大英雄,你这种人死不足惜。”说着拉我上医院,医生开了药。只是在医院了挂了四五天点滴便好了,从医院出来我活蹦乱跳神采焕发。
大宝帮我垫付了全额医药费,那五天大宝寸步不离熬出了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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