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

　　2012年十一月，中共中央召开十八次代表大会，新一届国家领导人诞生。仅仅一个月后，八项规定出台，第一把火先烧作风。12月26日，江苏省无锡市无锡新区鸿山街道组织80余名干部赴厦门召开务虚会，参观景区，街道党工委书记受到撤销党内职务处分，并责令参会人员全额承担外出费用。某某官员受处分的消息总是能振奋人心，什么时候开始屁民和官府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相互看笑话的地步，我在这条大快人心的新闻下痛快淋漓地点了个赞，把iPad还给沈美芳：“这是张尊送给你的那台吧。”
　　沈美甩掉手上的水珠子接过iPad放进自己的古驰挎包：“没有说送给我，只是暂时放在我这儿。”我顺水推舟故意说：“这包包应该也是雷总寄存在你这儿的。”
　　沈美芳把抹布丢在我脸上：“很久赵姐没来你小子欠收拾是吧，非得把你灌趴下吐成狗才老实？”
　　“是哦，赵姐有段时间没过来了，该不是因为作风问题受处分了吧。”
　　“我看雷总挺不开心的，肯定是生意上出了状况，这事儿八成和赵姐有关系，没准儿让你这乌鸦嘴给蒙对了。前两天雷司令喝多了睡在洗手间里，他那帮朋友视而不见拍拍屁股跑了不管不问，最后还是雷总醒酒后自己买的单。”
　　“一帮势力小人，点小姐坐台的时候没见他们客气。”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他妈现实得要命。”沈美芳翻翻眼皮子说：“你也是，失宠了吧，被打入冷宫了吧。”
　　“逢场作戏过往云烟，感情啊地位啊都是虚的，只有人民币才是真的，谁给我钱花谁就是亲爹。”
　　“呵呵。”沈美芳笑道：“风流才子秦风竹也认清世道了么，认清了还不赶紧帮我擦桌子，少在那儿贫嘴。”我只得乖乖闭上嘴干活，谁让人家是贵族呢。
　　钱跃进近日一路高歌捷报频传，他和黑牛搭档合伙坐庄大杀四方赚得盆满钵满，连貔貅镇位的冯老庄也被他俩杀个人仰马翻。许双喜看二人双双合璧威风八面，气势如虹贯日，眼馋的不行，硬要拉上我搞一个黄金搭档。许双喜说：“咱俩八字和财，配成对儿绝对能把钱跃进他们秒成渣渣。”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还不是跃哥不带你玩，病急乱投医才瞄上我了。我都栽进去三四千了，再玩裤衩都得抵在牌桌上。”
　　许双喜循循善诱：“没人要你满档腥臊味儿的裤衩，难道你就不想翻本儿，不坐庄什么时候能捞回来？咱们也学跃哥，赢够两千就收手，要不……你啥时候不想坐庄了咱二话不说就下，你说了算。”
　　“狗子刨坑，越刨越深。就是想翻本才输的更多，你找别人当冤大头去吧，我回家了。”走两步我又折回来，许双喜喜道：“你想通了？”
　　“想通个屁”我说：“你劝劝跃哥赢着就别玩了，你也是，安安静静把赢来的钱装在兜里多好，非要瞎霍霍。让跃哥赶紧回家去，少玩会儿，我就是血淋淋活生生的教训。”
　　“回个屁，家都被人占了。”
　　我一头雾水：“啥情况？”
　　许双喜说：“张万里回来了你知道不？”
　　“张万里，他不是说回家结婚去了么？”
　　“结个屁，时间一长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
　　我咂咂嘴：“女方悔婚？”
　　许双喜嘬着牙花子说：“完全就没有结婚这一说，在咱们店里随便玩的一个小姐，忽悠家里说结婚要钱，钱浪完了女人跑了，这不没脸回家又夹着尾巴回来求助跃哥。跃哥耳根子软，经不起他软磨硬泡收到自个儿房下。这小子死性不改到处寻花问柳自己搞出一身病，还私自把下三烂女人带回家。跃哥吃过亏，就怕再染上乱七八糟的病，他现在脆弱的很，不敢回家。”
　　“这样啊，钱跃进也不说说他。”
　　“说他顶屁用。”许双喜义愤填膺地说：“张万里忘恩负义和跃哥翻脸，把他气得够呛。”
　　“所以钱跃进索性呆在公司里玩牌，未曾想赌运亨通，被他塞翁失马歪打正着。”
　　许双喜看看时间，慌慌忙忙说：“到点儿开战了，我要去抢个位子先，不跟你掰活了。”急飕飕飞奔像有人追杀逃命似的。
　　我又恢复往常正规生活，上班打卡下班回家，从车棚里推出单车慢悠悠往回走。到家见刘海儿房间依然亮着灯，推门进去里面云雾缭绕，随即把阳台打开散散烟气：“你也不怕把自己熏死。”刘海赤膊勾背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魔兽，随手递给我一支香烟，我接过来点上吸了一口觉得不对味儿：“白沙啊，咋开始抽这么低档次的烟？”
　　刘海儿手指噼里啪啦敲击在键盘上说：“有烟抽就不错了。”
　　我说：“这么晚还不睡，明天不上班了？”
　　“不上了。”刘海儿猛地磕了一下鼠标：“一群猪队友，傻逼。”我瞅了一眼电脑屏幕，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我是这类游戏文盲。
　　“休假么？”我把屁股挂在梳妆台边沿倚着说。
　　刘海儿把脖子上的耳机摘下来，平静地说：“辞职不干了。”
　　“啥？”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身体的重量就全压在梳妆台上，梳妆台吱嘎作响晃了两晃，我赶紧稳住，好在我身手敏捷双双保全了都没倒，不过半个脚丫子从拖鞋前端拱出来，台子上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掉下来。我蹲下来解救被困住的脚，把散落地上的物品一件件捡起来：“为啥不干了？”
　　刘海儿说：“一天十多个钟，才八十块，太辛苦钱又少。”
　　要断粮了还挑肥拣瘦，眼高手低的毛病不能改改？我这样想没说出口。
　　“你找到下家了吗，接下来去干什么？”
　　“准备重回夜场，sweet托人给我找了个新开的场子，打算去那边上班，但是进去要先交押金，你能不能借我点。”刘海儿捏捏鼻子说：“我没向你借过钱，这是头一回，我脸皮薄，布兰妮最近老是照顾我怎么好意思再张口向她要。”没别的办法，现如今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他。见我一时没回应，刘海儿补充一句：“是吧？”
　　我有些为难：“赌钱输了不少，也没剩太多，还准备回家过年……”
　　“年前一定还你。”刘海儿信誓旦旦保证。
　　我耳根子也软：“你要多少？”
　　刘海儿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千。”借出去这一千我是要把回家的路费都搭进去。
　　翌日，我风风火火找到许双喜说：“你不是要和我合伙坐庄么，跟你搭伙儿。”
　　许双喜说：“干嘛突然开窍了？”
　　我说：“大危机，不瞒你已经断炊了。”
　　“早有这觉悟不好了。”许双喜哭丧着脸说：“竹子啊晚了，你不晓得，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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