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泊东吴(历史向,孙权中心)

作者:小何才露尖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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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血护主


      孙权被周泰宽阔的身躯压在马背上,恍惚得不知是真是幻。只瞧得见一双双人腿不断冲来,不断倒下,肢体横飞,血染青草,枪矛刀盾散落一地,头颅残躯堆叠交错,一幕一幕的苍茫残忍匆匆从眼前闪过,凄厉惨绝的嚎叫不绝于耳,温热的液体一阵阵从周泰身上涌出来,再一阵阵渗入他的肩背,素白的衫子被染得一片通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一阵阵马蹄声在黑夜里愈来愈清晰,周泰咬了咬牙,鼓起劲挺直了身,又伸手扶孙权,低声道:“二公子,咱们冲出来了。”声音甚为微弱。

      孙权因为长久被护制在马上,身子已经麻木,半晌才活络了四肢,回身仰头,但见周泰一张脸上沾满了鲜血,心里一酸,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哽咽着说不出话。

      周泰咧嘴一笑,想要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刺痛一波又一波袭来,方觉后背还插了好几支箭,指了指孙权腰间的含光剑:“二公子,末将可否借剑一用?”

      孙权急忙抹了把眼泪,解下剑来递给周泰。周泰抽出长剑,反手过去,把背后箭矢都削断了,又将剑归入剑鞘,还给孙权。因为怕连箭镞拔出会带出大片血肉,以至于流血不止,只得将箭簇留在肉里。

      还未得休息片刻,又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周泰身受好几处重创,失血过多,早已昏昏沉沉,恍恍惚惚,此刻听到追兵,暗叫不好,抱紧了孙权,一夹马腹,向前奔去。眼见不远处两条岔路,孙权忽道:“幼平,等等。”

      马已经蹿上了一条岔路,周泰遏了马匹的去势,不解道:“二公子,此刻逃命要紧。”

      孙权急道:“快下马!”一边说,一边往下跳。周泰抱他下得马来,自己却已是脚步踉跄。孙权扶着周泰往路边一处矮木林里走,周泰这才明白了他的心思,抱拳道:“二公子藏在此处,待末将去引开追兵!”

      孙权跺脚道:“你快好好呆着,瞧我的!”他被周泰护着杀出重围,虽沾了一身血,却是毫发未伤,飞快地窜出去,挺剑往马臀上一刺,那马悲鸣一声,撒开四蹄向前疾奔,臀上创口的鲜血滴了一路。

      耳听得追兵越来越近,孙权又拿剑在地上胡乱划了几下,把他和周泰带血的脚印搅得模糊,而后躲藏进了丛林,悄悄趴在周泰身边。

      山越追兵有近百骑,到岔路口果然停了下来,为首的一挥鞭子:“那孩子是孙策的家眷,拿住了大有用处,你,去探探路。”

      手下一名骑兵接到指令,照着两条岔路进行查探,但见一条岔路上有明显的蹄印,带着一路血迹通往远方,瞧来是错不了的,便如实汇报,建议首领出动所有兵马,沿此路追杀。

      那为首的是个谨慎的,为防有诈,便将骑兵分为两拨,约莫有七成沿着有蹄印血迹的岔路追赶,余下的沿另外一条搜索,同时吩咐手下留下记号,以便跟在后面的步兵按照同样的布置追赶。

      孙权见自己的小计谋奏效,心里窃喜,回头一看,周泰却早已晕了过去,这一下不得了,急忙撕了衣服替周泰裹伤。

      孙坚孤微发迹,着实过了些苦日子,可那时孙权不过两三岁,哪里晓得!后来的苦,父兄替他吞了,从小虽说不上大富大贵锦衣玉食,但总算娇生惯养衣食无忧,病都没得过几次,何况受伤,对于裹伤这种事,实在是没有任何经验,直搞得自己手忙脚乱,血却依然止不住地流。

      时至子夜,周围寂寂无人,一阵阵风声灌进耳里,呜呜咽咽的,周泰的呼吸本来粗重急促,却在漆黑的夜里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孙权拉了周泰的手,不断地叫他的字,却听不到任何回答,只觉夜里的风实在太冷,吹得人浑身渗得慌。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忽然一声猫头鹰的啼叫撕破了长夜,孙权一个哆嗦,小时候听母亲说,人将死时,便会有猫头鹰来数他的眉毛,等到数清楚了这人的眉毛有多少根,就会唤黑白无常来勾走这人的魂魄,人便就此死掉了。

      孙权急忙沾了唾沫在手指上,把周泰的眉毛搓得粘在一起,不叫猫头鹰数得清。忽然在夜风之中,一声呼唤如同天籁:“权儿!”正是他的舅父吴景的声音。

      孙权欢喜得微微发颤,正要出去应答,旁边一阵急促的踢踏声响起,听来至少数百人,不多久就出现在视野里,为首的着一身金甲,乘一匹枣红色骏马,十几骑跟在左右,身后是黑压压的步兵,黑夜里瞧不太仔细到底有多少人。

      吴景这边只他一人,带着一名亲兵,看清楚了对方的阵势,顿时惊得说不出话。他被护着突围而出,只想着寻找下落不明的小外甥孙权,哪知居然和山越的追兵狭路相逢!

      那为首的山越头领见到落单的吴景,也不趁势攻击,轻蔑笑道:“吴太守,孙郎早已成了咱们的刀下鬼,识相的话,自己绑了自己,随我去见祖帅吧!”

      孙权犹如五雷轰顶,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吴景沉声问道:“孙郎到底怎么了?”

      山越头领解下腰间悬着的一颗头颅掷在地上,笑道:“太守大人,自己好好瞧瞧吧!”

      那颗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就没了声息,吴景看不太清楚,却骇得面无人色,他身边那名亲兵反倒是纵马前行了几步,顿了顿,长枪就要将地上的头颅挑起,忽听得一声清越高昂的笑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孙郎到底怎么了?”

      循声而去,一名少年将军浑身浴血,细腻俊美的眉眼遮不住内里的霸道凌厉,冷笑着睥睨半晌,忽地大喝一声驱马前来,连珠发了数箭,均是直取咽喉。手里一杆红缨枪与冷冽的银盔相映成辉,人如虎,马如龙,一人一马泼剌剌冲入山越军中。

      为首的头领知道厉害,急忙勒马后退,亲兵铁骑拱卫而立,其余已包抄向前。那少年被围在核心,长枪连刺,杀得血肉横飞,谁也不敢轻撄其锋,又纵马横冲直撞,所向皆破,如入无人之境,转瞬间就奔到了那头领跟前。

      山越头领挥着马刀便砍,同时又有一人掇着长矛刺来,少年攥住了长矛,将人往身边一带,正送到那头领的马刀下。那头领来不及收刀,锋利的刀刃沿着自己亲兵的肩膀猛力劈了下去,活生生将人砍成了两半。那少年哈哈大笑,伸臂夹住了那头领脖颈,发力一扭,将那脑袋转了一个圈,人即刻断气,软绵绵滑下了马,被踩得肠穿肚烂。

      头领一死,余下山越群龙无首,更见慌乱,少年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余地,长枪到处,便有人应声倒地,杀断了长枪,又抽出随身宝剑,有如夺命罗刹,直把数百山越军屠戮了大半,其余的也吓得四下窜逃,这才回剑入鞘,威风凛凛地下了马。

      眼望着尸堆如山,流血漂橹,一直以来的提心吊胆,在这惊心动魄的屠杀后,居然变得越来越平静。孙权走出去,在遍地死尸之间,艰难地挑着空地走路,直至那少年面前,眼睛一热,伸手拉了拉他滴血的衣袖,只叫得一声“哥”就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孙策闪电般握住了孙权的手腕,厉声喝道:“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孙权手腕被攥得生疼,眼见孙策双目如火,吓得不敢再哭。

      吴景下马过来,忙扯开孙策的手:“这是干什么?怎么冲着权儿发脾气?”

      孙策怔怔地回过神来,一把将孙权拉进怀里,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咧嘴做了个笑脸:“乖,不哭了,有哥在呢!”忽遭山越偷袭,数千部下几乎全军覆没,大半年心血毁于一旦,这个笑脸真是比哭脸还难看得多!

      孙权抹了抹眼泪,作揖拜见了自己的舅父吴景,这才看清楚跟在吴景身边的亲兵居然是吕蒙,却是孙策见情势危急,担心舅父安危,便派了吕蒙等去救护吴景。吴景也多亏了有孙策的一队亲兵浴血奋战,才逃得一条性命,可山越敌众实在太多,突围出来也只剩了吕蒙一人。

      孙权此刻还不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惦记着周泰,急忙带孙策等来帮周泰检查伤势。吕蒙见孙权只是粗略地用布片裹住了伤,毕竟还没止血,向孙策道:“将军,容末将去寻些草药来。”

      孙策点头,又嘱咐道:“贼众尚未散去,你留意点。”

      吕蒙笑道:“末将理会得。”捡起地上的刀走开了。

      孙策仔细检查了周泰的伤势,但见刀伤纵横,遍布了前胸后背,好在都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到筋骨,这才放了心。见孙权在一边眼巴巴地瞧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幼平忠勇,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别担心。”见孙权一张小脸上又是眼泪又是血的,不由心酸,又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咧嘴笑道,“干什么,把自己哭得这么丑!”

      吴景听出他言语中的落寞,叹一口气,劝道:“阿策啊,你也别灰心,咱们不过几千人,山越好几万,又是突然袭击,咱们谁也不是神仙,又怎么会料到?”

      孙策淡淡道:“舅父,我们军里出了内鬼!这次偷袭,正选在咱们最放松的时候,敌军刚至,粮草就起了火,内外夹击,又是突然发难,咱们猝不及防。就贼军的兵力布置来看,对我军的兵马分布简直了若指掌,若非有内奸提供情报,外人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吴景略一思忖,瞬间就大汗淋漓:“伯海、君理、子衡、伯阳可都是你的骨肉兄弟,这内鬼……”

      孙策笑道:“舅父忘了,除了他们,我手下可还有袁术资助给我的军马呢!”

      吴景一惊:“你的意思是,袁术的人就是内鬼!怪不得原本不堪一击的山越,忽然增加了近两万生力军。”

      孙权在一旁听着,也明白了大半,袁术表面上同意孙策脱离他,还给了近千人的军马,实则在暗地里捣鬼,大力资助山越祖郎和孙策作对,导致他一夜之间又变成了光杆司令!

      孙权正愤恨着袁术的阴险狡诈,这边厢吕蒙已经捧着一大把草药回了来。孙权见那些草药叶子细细长长的,和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区别,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吕蒙笑道:“这叫做蒲黄,止血化瘀再好用不过了。”说完,双手解开周泰伤口上糟糕的包扎,拣出草药中的蒲黄花粉,散在伤口上,又将蒲黄叶放在嘴里嚼了几遍后吐到手心,覆在伤口上。

      周泰身上伤口太多,吕蒙直嚼得腮帮子发痛,孙权等要帮忙,他只是笑道:“还是我来吧,这草苦。”

      折腾了好一番,果见伤口慢慢止了血。吕蒙轻轻将周泰翻了个身,见他背上三支箭头深深嵌着,不觉犯了愁,要取出来的话,定得割开皮肉,那时只怕这草药药性不够。

      孙策笑道:“这几支箭头暂时先别取出来,待会儿天亮了,去前面镇上找个大夫再取。在里面留一晚上不碍事。”

      吕蒙点头道:“遵命。”又将周泰翻回,仔细将伤口再包扎一遍。

      孙权再次确认了周泰的伤不碍事,长长舒了一口气,再见他伤口果然止了血,不禁喜道:“果然好了!阿蒙,你真厉害!”

      吕蒙随口笑道:“小时总是下河里摸鱼,有时会被石头扎破腿脚,就用这个止血。后来到了军里,一开始不给上战场,就帮着受伤的兄弟们上药,也是用这个,另外地榆和白茅根也能止血,但不好找。”

      探了探周泰的鼻息,虽然微弱,倒也算平稳,吕蒙见惯了士兵伤亡,心里有谱,笑道:“他的伤虽重,却都是皮肉伤,性命无碍的,好好调理些日子,也就好了。”

      孙策和吴景见周泰伤势稳定了,两人便走开了几步。孙权知道他们有事要聊,便留在周泰身边,又像模像样探了探周泰的鼻息,不觉莞尔,忽见吕蒙左臂上缠着一圈布,瞧来也是受伤了。吕蒙本来就全身是血,夜色又沉,以至于此刻才看到,忙道:“你也受伤啦?”

      吕蒙一笑:“一点小伤,不碍事。”他护着吴景突围时候,饶是勇猛机警,右臂也挨了不浅的一刀,后来急着寻孙权,便草草包扎了事,此刻被问到,才察觉右臂还在不断流血。

      孙权顿了顿,伸手去帮他解包扎,不料吕蒙扎得非常紧,一时半会居然解不开,却能感觉到温热的血在一点点往出渗。吕蒙拾起刀,捏着刀尖轻轻一挑,把包扎的布带割断,顿时现出一道刀伤来。此时天已微亮,那伤口在熹微的朝阳下,深可见骨。

      孙权捡了两条蒲黄叶,放进嘴里,鼓着脸嚼了又嚼,满嘴都是苦。又找了一株蒲黄花,把花粉搓在手心里,学着吕蒙给周泰治伤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花粉散在了吕蒙的刀伤上。蒲黄叶子嚼得粉碎,扭头凑到伤臂上,轻轻将嘴里的草药吐上去,再去捡那包扎的布条时,却发现已经被割断,只得一手按着草药,一手撕自己的衣角。

      无奈那布料质地坚韧,无论如何扯不破,孙权气得咬牙切齿,吕蒙忍着笑,挥刀轻轻一划,割下一片来,孙权眉开眼笑地拾起给吕蒙裹了伤。

      吕蒙抱拳,给孙权行了个军礼道:“多谢少将军!”

      孙权乐道:“那又何必客气!”

      吕蒙哈哈一笑,站起来道:“那您照看着幼平,我去给大家找点吃的来。”

      这么一提,孙权才觉得折腾了一整夜,几乎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望着不远处吴景和孙策还在商谈,周泰重伤躺着,要吃的只能靠吕蒙了,本想和他一起去,却担心周泰伤势有变,只得点点头,笑道:“要是能打到野兔子就美了!”

      吕蒙笑道:“我试试看。”骑了自己抢来的那匹马,试了试手臂,还可以拉弓,纵马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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