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泊东吴(历史向,孙权中心)

作者:小何才露尖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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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机相对


      孙权垂头丧气吃了晚饭,出去溜达着打算找点好玩的物事解解闷,却正撞见朱然在草地上耍枪。时值暮色初临,恰好四下无人,孙权弯腰捡了个石子扔过去,正好打到朱然的背上。

      朱然停了下来,长枪指着孙权叫阵:“背后偷袭,算什么大丈夫!有种取了枪来,咱们比比!”

      孙权摊摊手:“为何你不扔下枪,咱们赤手空拳打一场?”

      朱然把长枪往地上一掷,掳起袖子,两个人瞬间扭在一起。打得起劲,冷不丁不远处飘来一句:“喂,你们两个打什么架!”

      私下斗殴可是犯军法的,孙权朱然两个不及思索就分了开,朱然枪也不捡,爬起来兔子一般跑远了。孙权跑了两步,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吕蒙站在隐约的暮色里,抱臂望着他笑。

      孙权鼓足了劲儿,一路飞奔直扑吕蒙而去。临到跟前,吕蒙一闪,孙权收不住脚,眼见着就要扑地栽倒,吕蒙伸臂勾住了他的腰,扶稳了放在地上。

      孙权拉住吕蒙的手,非常兴奋:“你那晚走后,再也没了消息,我只当你说回来自首是骗我的呢。”

      吕蒙一笑:“那些日子孙郎刚打了败仗,正发着脾气呢,我回来自首,不是自己往枪尖儿上撞?”见孙权跟人摔跤沾了一身草屑,忍不住问,“你们干嘛打架?朱然得罪你啦?”

      孙权没好气:“得罪倒也说不上。反正我就瞧他不顺眼,他也瞧我不顺眼!”

      吕蒙笑道:“你瞧他不顺眼,我去打他一顿给你出气好了。”

      孙权秉承君子协定,摇头道:“不,这是我和朱然两个人的事。邀你助拳的话,他反而以为我怕他呢,”眼珠子转了几转,“你好似很能打的样子,教我几招好不好?”

      吕蒙家贫,除了远嫁的姐姐外,又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撑腰,幼时没少受街头巷尾的恶霸们欺凌,久而久之,居然无师自通练成了一身搏斗的本领。听孙权这么说,便点点头,伸手招呼他:“那好,来吧。”

      孙权拉好了平日和朱然打架的阵势狠扑,吕蒙一开始压根不理他,只是左右闪躲,突然还一手,就把孙权摔了个跟头,他手劲儿使得极妙,恰好是把他摔倒又不至于摔疼。孙权不服,屡败屡战,一顿饭工夫下来,被吕蒙摔了几十跤,饶是没怎么摔伤,总归惹了一身尘草,灰头土脸,难看至极!

      孙权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怎地我总是打不到你?”

      吕蒙笑道:“你没我长得高,偏偏要从正面扑我,自然打不到,”沉吟了半晌,又笑,“你邻居家院子里的橘子熟了,你想要偷摘几个吃,可明明人家门口养了只大黄狗,你是从正门进、打赢了黄狗再去摘橘子,还是绕到后门、悄悄溜进去?”

      孙权点头:“那自然是从后门溜进去,你当被狗咬是很好玩的事么?”往地上一坐,拉了拉吕蒙的袖口。

      吕蒙坐去了孙权旁边,笑道:“怕被狗咬,干嘛一定要自己去偷?叫别人偷了来给你,岂不是很好?”

      孙权反驳:“干嘛一定要别人去偷给我?我和邻居当好朋友,让他自己心甘情愿把橘子送来给我,岂不是更好?”

      吕蒙又道:“那你为何要和朱然打架?你们当好朋友,以后你看谁不顺眼了,朱然心甘情愿去帮你打,岂不是更更好?”

      孙权抓耳挠腮:“是啊,我们又没深仇大恨,干嘛要一直打架?可是不打架,整日里背书练字,又好没意思!”

      吕蒙算是听明白了,敢情孙权和朱然两个好像有泼天仇恨一样瞅着空儿就打,是因为每天读书太无趣,因而拿打架当乐子。本想说“你直接找孙郎,让他同意你随军训练不就得了”,但见孙权白生生的脸蛋儿,怕是禁不住这苦,自忖半天,方道:“你和朱然两个总是打架,万一哪天不小心闹大了,孙郎和朱大人面上须不好看。你若真觉得军旅无聊,便叫孙郎找人教你学学骑射,这些可是真功夫,到了战场上,要比拳脚有用得多。”

      孙权歪头想了半天,抿嘴笑道:“我看也不用叫我哥找人了,你来教我,好不好?”

      汉末军队仍以步兵为主,尤其江南缺少战马,铁骑更是稀少,吕蒙是个偷偷溜进军队的小步卒,拼刺刀还过得去,骑马射箭的水平稀松平常,不愿意误人子弟,实话实说道:“我骑术射术烂得很,自己都不够用,哪里教得了你?”

      孙权笑道:“谁说一定要教骑射啦?咱们帐下这么多大兵,有几个有马骑的,不都是用腿跑路、用手拼命的么,你们都成,为什么我不成?”

      吕蒙一笑:“你又不用当马前卒,何苦一定学这营生?”

      孙权想着沙场的剑影刀光和厮杀征伐,隐隐就一阵兴奋,只觉得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过的日子:“堂堂男子汉,宁愿战死于沙场!这话可不是你说的吗?”

      吕蒙半晌不答。他从军近一年,曾经亲眼见过自己的同袍在战场上被人一刀两断,嘴巴还张得大大的喊着拼杀口号,腿脚却已离胸腔大半丈远,他也曾经把刺刀插入过敌军的身体,然后拔出来,对方滚烫的鲜血溅出一片,把视线都染得通红,他曾经踏着自家兄弟们的尸体,冒着敌军的箭雨向前奔跑……在这个不杀人、即被杀的地方,没有英雄壮士的豪迈,没有开疆拓土的激越,心里只有一个卑微的念头:活下去!

      而眼前的孙权,分明还是个躲在绮丽梦里的小娃娃,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被砍伤了流血会疼,不知道没东西吃人会饿死,不知道这个外表缤纷的世界内里有多残酷!

      孙权见他不说话,便苦口婆心地劝:“骑射功夫自然也是很重要的,可我总不能时时刻刻骑马带箭。万一人家在我没骑马、没背箭的时候揍我,我骑射之术再好,又有什么用?因此我要学拳脚功夫,倒也不是为了和人打架的时候耍起来威风,而是为了在关键时候保命用的,你说是不是?”

      吕蒙苦笑,他来找孙权,是想为白天的事儿道个谢。无奈看着孙权一通孩子气地胡闹,一个“谢”字始终没说出口。可欠了人家的恩情就得还,既然孙权爱闹,那只能舍命陪君子,但打架这回事儿,本来就得躬行实战,纸上谈兵终究虚了点,吕蒙又不是善于说教雄辩的人,一拍手,站起来道:“那再试试?”

      孙权大乐:“好!”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又去扑击吕蒙,没多久又被摔了好几回,自己气喘吁吁,对方依旧悠然有余裕,不禁急得跳脚,怎地和公瑾哥学了这么久,完全排不上用场的。

      周瑜是世家子弟,学的都是上流社会的击剑弹玩,重在雅而不在用。吕蒙不同,他自小就和大自己不少的地痞流氓们赤手空拳地拼命,不讲究姿态是否优雅,不在乎招式是否漂亮,不管脸上有多淡定,手下都能使出各种招数攻击你下三路,对他而言,能赢的就是好的,有用的就是对的。

      孙权的面子全被摔了个干净,忍不住抱怨:“你这人打架完全不讲章法,这怎么可以!”他自己和朱然打架时候,那是各种阴招损招齐齐招呼,也没见多讲究章法,但此一时彼一时,总是打输,没个台阶下,得多丢份!

      吕蒙一笑,露出两排又白又亮的牙齿:“都讲究章法的话,大伙儿见了面,你报你的路数,我报我的路数,按照章法一对比就知道谁赢了,还打个什么架!”

      孙权寻思了一番,点头道:“那倒也是。可是,难道你不觉得你打架的招式都很难看吗!一点都不大丈夫!”

      吕蒙失笑:“什么叫难看?永远都是打输的那个比较难看!到了生死关头,是保命重要,还是当大丈夫重要?”

      孟老夫子说过“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好似为了保命而放弃当大丈夫真的不太大丈夫,孙权一边琢磨着,一边摸了摸撑着脑袋的脖子,暗暗道,那自然是保命重要,大丈夫什么的,平日里当来玩玩儿也就罢了,眼珠子骨溜溜转了几转:“那自然是保命重要,”转而又叹口气,“我连你也打不过,只怕是无论想当大丈夫或是想保命都不成。”

      吕蒙听这语气颇为哀怨,便宽慰道:“你现在年纪小,个儿还没长高,将来长大了,就打得过了。”

      孙权抿着嘴,若有所思:“或者你让我三招,咱们再比比看?”

      吕蒙十五岁,身量已基本长成,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一头还多的小不点儿,梳着两只总角髻,脸嫩得一掐就能出水似的。就这小屁孩,让他三十招都胜之不武,三招又算什么,大大方方站稳,勾着手指道:“来吧。”

      孙权摩拳擦掌,两只眼睛盯着吕蒙的胸膛直转,忽然大喊一声伸出拳头,却是抓住了吕蒙的手臂,脚下下死劲儿要把他绊倒。这一招声东击西显然没用,吕蒙不动如山。

      孙权一招不中,马上开始琢磨第二招,往后退了几步,从上到下打量了吕蒙几眼,又往后退,一直退了七八丈远才停下脚,歇了歇,向前猛冲而来。吕蒙琢磨着就这股冲劲儿,自己要是让开,孙权非栽个跟头不可,自己若是不让开,只怕两个人都得栽跟头了,还没拿定主意是让他独个儿栽跟头还是陪他栽跟头,就听孙权大叫一声,大概是被绊了一跤,自个儿扑地倒了!

      吕蒙这回站不住了,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见孙权歪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月光下整个人朦朦胧胧的,缩成一团,看来是摔得惨了。吕蒙吓了一跳,半跪着帮他查看伤势,唯恐摔断了腿,孙权一边哀嚎着叫痛,一边抱着吕蒙胳膊不放。吕蒙安慰他:“别哭,我先看看伤到哪里了?”腾出手来,去帮孙权擦眼泪。

      手刚抬起,孙权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吕蒙,往前一扑就把他推倒在地上。一不做二不休,趁人家还在操心着自己的伤势没做反应的时候,手脚麻利地骑了上去,拿两只手指比成枪尖的样子,抵着吕蒙的咽喉,笑吟吟道:“我若是敌人,此刻你脖子上可就有个血窟窿了!”淡白的月光下,两只眼睛贼亮贼亮,哪里有半点哭过的痕迹!

      被算计了的吕蒙仰躺在地上,笑道:“我若是敌人,见你摔倒,先手起刀落,把你砍成两截,你还有机会把我戳个血窟窿?”

      孙权也不反驳,依旧耀武扬威:“倒也对。可谁叫你不砍我来着?对对头心慈手软,可就是对自己阴狠毒辣,这道理你不晓得么?”说完呲牙咧嘴揉了揉膝盖,又撅着嘴叫痛。

      吕蒙奇道:“你当真摔跤了?”

      孙权翻了翻眼皮:“你以为呢?要想钓大鱼,怎可舍不得鱼饵?”

      吕蒙心里好笑,你要赢直说呗,多大点事儿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我要是不让你,现在你能骑得这么舒服?但孙权既然这么正经地耍诈使奸闹着要赢,自己若刻意容让,倒显得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人摔下去,或者干脆反扑一把,来个上下逆转,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叫自己,顿时一阵头大。

      孙权本来居高临下得意洋洋的,忽然听到有人叫“阿蒙”,便问道:“是叫你么?”

      吕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伸手勾住孙权的脖子,把他搂下来按在自己胸口,低声道:“别出声!”

      孙权不知道是谁在叫吕蒙,只不过隐隐觉得这种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感觉甚好,居然也就乖乖地不作声。吕蒙实在瘦得厉害,孙权头埋在他脖颈处,左边的脸蛋儿被尖锐的锁骨硌得有些疼,便左右磨蹭着想要找个舒服的地方,不料头发擦着吕蒙的下巴,弄得他痒痒的十分难耐,不禁低声道:“你别动,成不成?”

      孙权顿了顿,便晓得了是吕蒙怕痒,故意扭着头蹭来蹭去,又不断对着他的脖子呵热气。吕蒙耳听得阿蒙、阿蒙的呼声越来越近,强忍着不让自己骂人,又把孙权的脑袋往旁边推。孙权见吕蒙居然不笑,便伸手到他腰上可劲儿地挠,吕蒙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回孙权着急了,急忙去捂他的嘴:“别笑别笑,被人抓住啦!”话还没说完,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孙权撇撇嘴,爬起来拍了拍衣裳,抬头看着身边的青年将官。

      吕蒙也不笑了,站起来对来人行了个礼,正色道:“末将吕蒙,见过邓……”

      一语未毕,那青年将官抬起手来,照着他的后脑勺削了一把,喝道:“末将你个头!你个小兔崽子,好不容易捡回条小命,就不能安分点!”

      孙权一怔,扑哧一声笑了,但又觉得这样笑话吕蒙太不够义气,只能强行忍着,嘴角却弯得仿佛天上的月牙一般,酒涡里满满的笑意盛都盛不下。

      吕蒙在军里经常被人笑话年纪小,好不容易找到个比他还小的孙权,可以显摆一番。他听见邓当叫他,故意不应,就是怕被发觉了要被削一顿丢面子,如今果然是面子里子都掉光了,心里实在是窝火,想要发作,又怕对方向自己老娘告状,只得垂头道:“是,姐夫!”

      邓当见孙权在旁边站着,也不好当众用家法,向孙权行了一礼:“二公子见笑了。”

      孙权嘻嘻一笑:“哪里哪里!阿蒙在这里,是因为我哥叫他带我玩儿的,你可莫要责怪他。”

      邓当出来寻吕蒙,只因得知孙策免了他的罪,却始终不见人,唯恐是被心怀不忿的张进同伙给暗害了。现在人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也就放了心,又交代了几句,叫他护好二公子,便自去了。

      眼见着邓当走远,孙权才道:“你姐夫好凶的样子!”

      吕蒙耸耸肩:“更凶的还有呢,你是没见过!”抬头见皓月当空,天色已然不早,向孙权道,“回吧,一会儿孙郎该担心你了。”

      孙权和他打了一晚上架,被摔了无数回,最后好不容易靠着阴谋诡计占了上风,刚想要找回场子,却被邓当个没眼色的家伙给搅乱了,愀然不乐地点点头,心里琢磨着明天如何把吕蒙哄出来,两个人再好好干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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