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邂逅

作者:蝎子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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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22

      陶屿车停得有点远。
      “中心附近没车位了。”
      梁贻彤忐忑陶屿会谈及项链,陶屿只是双手插着兜,微笑着跟梁贻彤溜达。她的靴子跟很高,一下一下声音又钝又脆。陶屿低头看一眼:“这鞋子……穿着舒服么?”
      梁贻彤个子在女性里不算矮,站在陶屿身边不够看。她也低头看一眼火红的靴子:“还行。”
      陶屿笑一声:“像火焰。”
      不说还不觉得,梁贻彤也觉得这种红色太过了,红得在夜色里仿佛地狱里的火抓住了她,蔓延上她的腿。
      羽绒服也红,梁贻彤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像一把大火炬。
      “你是喜欢红色。”
      中学时期不得不穿校服,据说是为了防止攀比,一种抄袭运动服的样式,深墨蓝色,看着特别压抑。女生想尽一切办法搞小改动,梁贻彤也弄了。红色的小点缀,用于自娱。
      街边的灯饰都点缀上,树上缠着模拟雪花飘落的彩灯,白色的荧光向下滑落,消失,再滑落。梁贻彤的眼睛跟着光一起闪,她笑道:“哎呀,要过圣诞节了。”
      陶屿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随意垂着:“圣诞节有什么计划吗?”
      梁贻彤笑得眼睛弯弯:“哪里要正经过圣诞节,就是跟着乱凑热闹,又不放假。以前上学的时候交换圣诞卡片,那种带凉粉晶晶亮的跟着个灯好像……”
      “你没给过我。”
      梁贻彤一顿:“啊?”
      陶屿认真:“以前读书的时候送圣诞卡贺年卡,你从来都没给过我。”
      梁贻彤真的惊奇了:“我以为……你很不屑来着……”
      陶屿咬着重音:“我是说,‘你’从来没给过我。”
      他的确是不怎么理解换贺年卡做什么。但是梁贻彤从来没给过他。每年他都等,每年都没有。
      梁贻彤笑一声,白色的呵气。她倒是想过,怕陶屿讽刺她,小女生的玩意儿。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那个时候?”
      梁贻彤低着头走。
      别人家孩子吧,大概。她总是觉得陶屿会讽刺她,其实上学读书时还真没有。好吧,最后也是讽刺过一句了的,不过那都快大学毕业了。
      梁贻彤想起来个短信,被彩灯映照得雀跃起来的心渐渐冷却。她从小就情感丰富,容易自作多情,容易上自己的当。上一次还行,再来一次就真的傻了。
      “能不能给我一张?”
      梁贻彤回神:“给你一张什么?”
      “圣诞卡。带亮粉那种。”陶屿特别认真地比划,“封面是带雪的小房子。”
      梁贻彤笑了:“好,圣诞之前我一定寄给你——你的地址是什么?”
      他们终于走到车前,陶屿掏出钥匙,SUV车灯一闪,开锁。
      “你等一下,我写给你。”
      陶屿坐在驾驶座上,翻出钢笔和便笺,一笔一划地写。梁贻彤的意思是用消息发给她行了。陶屿一定要写的,字体漂亮方正。
      梁贻彤在车后座折叠器便笺塞进包里。陶屿转身,还是认真地看梁贻彤:“你一定给我寄?”
      “快递行不行?”
      “行。”
      梁贻彤心想,地址要到了,顺便把项链快递回去,正好。
      陶屿对梁贻彤笑了,灯光昏暗的夜色里他的眼睛依旧有神,闪闪生辉:“那我等着。”

      陶屿送梁贻彤到家,他接了个电话,似乎挺急的。他对梁贻彤一仰脸:“你先上楼,我看着你家灯开了就走。”
      梁贻彤对他摇摇手,他还在讲电话,对梁贻彤摇手。
      梁贻彤笑一笑,转身上楼。
      陶屿车门开着,一直等着梁贻彤家的灯光亮起,通知他可以离开。陶屿是个对自己信心十足的人,他从来奋斗目标明确,只要足够努力,什么都可以得到。

      梁贻彤趴在窗台上,看陶屿的车离开。她手里拈着陶屿写的地址,对着灯光照亮。以前没有微信,没有短信,没有电子邮件的时候,写信要怎么等?一两个月收到一封信,讲不了几句话。
      还是现代科技便捷,表白和拒绝都那么迅速。
      梁贻彤拉开抽屉,把陶屿的地址放进去,和那只项链盒子放一起。
      “共度余生”——如果是项链的名字,大概可以说,陶屿压根没看名字,买了就算了。偏偏这四个字是陶屿自己写的,今天看便笺梁贻彤确定这件事。陶屿的字越来越好了,应该是下苦功练的。
      陶屿送女人礼物讨女人欢心成习惯,自成一套。
      梁贻彤不得不分析一下自己,哪里值得陶屿下这么大本,好像没有。梁贻彤再看一眼那张便笺,有种冲动,明天就把项链给寄回去。要不就明天?不要再浪费陶屿时间了。
      梁贻彤关上抽屉。

      晚上梁贻彤坐在飘窗窗台上往下看。一片黑,毫无动静。梁母给她发消息:彤彤,你爸战友亲戚那里搞得挺正经的,琴行要面试。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梁贻彤回:年后吧,这里有些事情要收尾。
      梁父梁母已经确定梁贻彤要回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国庆节闹了个不愉快。
      梁母在语音信息里唠叨:回来好,女孩子,回到家里来。
      梁贻彤咬着上嘴唇,看着这句话心里酸意泛上眼睛。
      梁母又加一句:相亲的事,不逼你了。
      梁贻彤用手腕一抹眼睛。
      你胡老师也说,家里这几年发展挺好的,年轻人也不一定非要漂在外面。
      梁母很相信胡老师的话,从梁贻彤上学开始。梁贻彤稳定情绪,确定自己鼻音不重,用语音回:我知道了。你们快睡吧,这么晚了。
      梁贻彤看窗外,看得出神。
      快要圣诞节了,过个圣诞节呗?还真不知道圣诞节怎么过。总不能真砍个树。
      她在手机上随手搜那种老式的带亮粉的简单圣诞卡,搜着搜着搜到迷你圣诞树。像个大点儿的台灯,塑料做得很逼真,还能往上挂东西。
      那就买一个……自己挂灯。
      梁贻彤用膝盖顶着下巴。腿发麻了,她也不想换个姿势。

      第二天梁贻彤照旧提前去练琴,徐鲤抱着胳膊在琴室门口听着。梁贻彤有点习惯,不在意。
      “最近怎么心不在焉。有其他打算了?”
      梁贻彤感觉徐鲤能把她激出焦虑症:“哪里有。”
      徐鲤在梁贻彤身边迈步子:“最近弹琴比以前浮躁。为什么?”
      那一声一声高跟鞋扎梁贻彤的神经,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只好反驳:“没有。”
      徐鲤手撑着钢琴:“嗯。”

      送走徐鲤,梁贻彤松口气。等学生,教学生,送走学生,梁贻彤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想有点改变,又不知道干什么。梁贻彤坐在琴室里,慎重思考谢老师的话,不弹琴,她能干什么?
      什么都干不了。
      梁贻彤专心致志练琴,她只有在练琴的时候心无旁骛。弹奏一曲,抬头发现都八点半了。陶屿没来,梁贻彤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一看手机一排未接电话,还有短信,全是陶屿的。
      陌生号码问她,你在哪儿?
      梁贻彤拨通陶屿电话,陶屿很着急:“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在哪儿?”
      梁贻彤道歉:“对不起啊一弹琴我就容易听不见手机响,那个……我在中心。你是不是很忙?不要过来了,我坐地铁一样回去的……”
      “你等着我,你稍微等我一下,我肯定过去,行不行?”
      梁贻彤被陶屿的语气镇住:“那我再练一会儿琴,你开车别着急……”

      再练一会儿琴也不是不行。与陶屿重逢之前,梁贻彤自己活得也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陶屿觉得离开他不行。
      弹着弹着,整个中心突然一黑。梁贻彤差点跳起来,停电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风回旋,这时候中心人挺少的了。以前梁贻彤偶尔也晚走,可没遇上过全部停电。梁贻彤坐着发愣,走不走啊?刚答应陶屿的。
      黑暗无尽放大,世界和感官一起放大。梁贻彤马上理解为什么世界名曲基本诞生在点灯发明之前,视觉失效,她听见自己呼吸和心跳声。
      她听见自己。

      陶屿的车一拐进中心的院子,一点灯光都没有了。他心里一沉,梁贻彤没等他。
      他以为赶得及的。
      只要贻彤再等他一下……
      陶屿一捶方向盘,贻彤早就不再等他了,他早错过她了。
      他错过她了。
      陶屿又累又怒,他翻出打火机,叼着根烟下车,他需要冷静。四周黑得压抑,寂静得毫无声息。陶屿打火机火苗一窜起,瞬间飘来一阵钢琴声。陶屿叼着烟震惊地看中心大楼,那钢琴声是楼里传来的。
      莫什科夫斯基练习曲,OP.72,NO.11。
      快速流畅,一阵夏夜的风。
      贻彤弹的。
      陶屿扔了烟顺着钢琴的声音跑进中心大楼。灯火辉煌的地界突然全部陷入沉默,黑得就像是末日。那一阵风一样的钢琴声引着他,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陶屿慌慌张张一按门把手推开门,梁贻彤安静地坐在窗外朦胧的光亮里,宁静地演奏。钢琴的溪流被陶屿搅动,打旋,恢复宁静。
      陶屿粗重喘息,梁贻彤应该是对他笑了,因为声音里有笑意:“怎么这么急?”
      陶屿难得失态,愣愣道:“我以为你走了……”
      清澈的钢琴音继续流淌,和着风顺在两个人之间回荡。
      “你说让我等你。”
      陶屿长长吐气,平稳呼吸。
      钢琴的乐曲温柔地抚摸他,那年夏季的晚风,灿烂热烈。
      陶屿把手放在钢琴上,感受琴身的震动。末日世界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外面都黑了。”
      也许是电力故障。陶屿声音很轻,接近自言自语,这时候几乎下意识怕惊动黑夜。梁贻彤也轻声回答:“哎呀。”
      陶屿靠着钢琴,夜色里一个男人的影子。
      梁贻彤是害怕的,她想走,不知道为什么没走,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固执地坐在黑暗里弹琴。她听见自己心跳,她听信自己的心。她想留下来,看看陶屿是不是会来。
      不来也没什么。
      反正她一无所有,只会弹琴,弹到地老天荒。为向城市中难得纯粹的夜色致敬,为向自己致敬,为向等待致敬。
      她等了七年,不在乎多一天。
      陶屿破门而入,梁贻彤在对自己的心说,嘿,我赌赢了。
      陶屿伏在钢琴上,一个冷峻的男人的剪影。这样下去也挺好,也算……地久天长。

      陶屿伸出手,握住梁贻彤的手。钢琴曲戛然而止,梁贻彤坐着,仰脸看他。习惯了夜色,看得到陶屿的脸。她恍然有种错觉,他根本没变,还是中学时那个样子,又瘦又高,孤傲凌厉,不得接近。
      陶屿只是喜欢让梁贻彤在他背上写字,他来猜。
      梁贻彤写过什么字来着。
      陶屿的手温暖有力,他很有风度地引着梁贻彤站起来,站到窗前,轻轻拥上去,越搂越紧。
      “我以为我又错过你了。”
      梁贻彤两只手垂在身侧。陶屿箍得她很紧,要把她按进自己身体里。
      梁贻彤不是很讨厌。
      陶屿太高了,像是要把全身重量压给梁贻彤。梁贻彤使不上劲,就让他抱着。人体的温度是最舒适的温度,每个人,需要拥抱。
      梁贻彤青春期以来,梁父都没拥抱过她了。
      陶屿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搂得恶狠狠,像是要把浪费的那几年都收回来。梁贻彤缓缓抬起手,她觉得自己被魇着了,在做一个美妙的噩梦,马上万劫不复,不过她害怕不起来。
      陶屿感觉梁贻彤的手环上了自己的腰。他轻微地和她分开,低头看梁贻彤的鼻梁和唇线。她整个人浸在深海中,陶屿一松手就会坠落,永远沉下去。
      陶屿微微俯下身,缓缓凑近梁贻彤的嘴唇。梁贻彤姿势一僵,但是没有反对的意思。
      “贻彤?”
      “嗯?”
      陶屿慢慢接近她,刹那间白炽灯的光爆满整个琴室。
      ……来电了。
      梁贻彤惊醒一样从陶屿怀中挣脱,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穿大衣。陶屿一捂脸,操,这时候来电了。

      陶屿眼睛被灯给闪了,趴方向盘上很久才缓过来。梁贻彤坐在车后座,面颊滚烫,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陶屿:“你别……别用手直接揉眼睛。”
      陶屿轻轻一笑:“多谢。”

      真是一个慌张无措又……动情的晚上。

      陶屿把梁贻彤送到家,在她下车前,很认真地说:“只要你肯等我,我一定到的。”
      他伸手轻轻捏住梁贻彤的手指,用拇指轻轻摩挲:“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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