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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
战国时六国之一的赵国如今被胡人占据。石勒过世后,他的子嗣陷入了权利的争夺中,对残暴统治不满的流民不断加入原先的“乞活军”。而当地许多村民在家园被毁的情况下也开始了逃亡之旅。
一伙商队趁着夜色前行,马的前肢被石头砸到受惊,开始狂奔不止,接着就跑到了一片深山中,四周是手执斧头和砍刀的盗匪。
“不好,我们被伏击了!”
“盗匪!是盗匪!”
蓝衣公子拉开轿上的帘子,下了轿子:“别慌张!男子汉就要拔剑而起。”
他拔出宝剑,和护送的随从站到了一起。可是周围的盗匪并不只有三五个,一眼望去起码有十来个,数量是护卫的三倍有余。
虽然蓝衣公子也在努力迎战,身上却被划伤多处,血流不止,可正因为这样必须握剑继续奋战才有一线生机。
“你们逃不掉了。”匪首话音刚落,脑袋就垂落在一旁。
紫衫女子灵活地从后面走出来,她用匪首的衣服擦掉刀上的血,身后是倒得横七竖八的尸体:“弱者就是弱者,不成群结队就畏畏缩缩。收拾起来尤为容易。”
“白,白……” 蓝衣男子盯着紫衫女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在下南白宿,就是曾经的花魁白夜,刘公子。”
“竟然还记得。”
十年前,刘公子在兄弟们的怂恿下来开荤,却因为喝了太多酒昏睡了过去。为了不在哥们儿面前丢人,他还特意拜托白夜花魁替他圆谎。在临走前,白夜花魁对他说的“请务必救小女子于水深火热之中”让他上了心,他还特意在次日带来了赎金,却得知那只是惯例要对客人说的场面话,还尴尬了许久。
“全部都记得。”南白宿笑着说道,“现在怎么样?”
“还好,都还好。”刘公子说道,“我有件事想问你。既然……拿了刀逃出来,这么不愿意待在青楼,当时为什么不接受赎金?”
“赎身也只不过是换了个主人,主人是不会为奴婢做事情的,所以对那时的我来说意义不大。我是想静待时机,结识贵人为我复仇。但是,果然还是要靠自己。”
“你要去哪里?”
“去见一个人。”
“是男人吗?”
“嗯。”
“前面就是流民村,你最好不要再前进了。”
“别了。”南白宿提了刀继续往前走去。
所谓的流民村并不是正式的村庄名称,而是各地流民无法返还家园、又不为当地容纳的情况下自行建立的村庄。他们躲着外人在里面休养生息,而经过数十年,也会和当地村民沟通。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扛着老虎从森林中走了出来,他的头发仅有寸余长,浓密的胡须从鬓角延续到下巴。
一个七八岁多的小男孩兴高采烈迎了上去:“百里爷爷。”
“你这小子,怎么能是爷爷呢!要叫百里叔叔。”
大汉故意做出恐怖的鬼脸,小男孩也不害怕:“百里叔叔,总是老虎也很腻味。就不能打点别的吗?来只熊也好啊。”
“好,好!”百里泉摸摸他的头,“只不过,想要熊的话要跟叔叔一起打,敢不敢?”
“去就去,去就去!”
“再大一点就要真的跟叔叔去,知道了吗!”
在这天傍晚有外人来村里了,这在各地流民四处逃窜的当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来的人是个衣着整洁的貌美姑娘,看上去也不像是来逃难。
南白宿问道:“请问这里是否有一位名叫‘百里泉’的前辈。”
村人都不说话,纷纷指向山丘的方向。她见无人阻拦,也就继续走向远方的山中。远处的火光愈发明显,她心下了然。
南白宿闪身躲过,只见一截树桩扔了过来。被扔出去的树桩没入她脚旁的泥土中,地面上裂开几道纹路。尘土中,一个带着斗笠的人走出来,虽然看不清面貌,却看见他的体格健壮,身高足有九尺。他留着便于战斗的短头发,胡子从鬓角到下巴连城一片。
“晚辈见过百里泉前辈。”
“花刀是吧,你已经是有名的刀客了,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想打架?”百里泉用打趣的语气问道。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的武者。”
“好个天下第一,”百里泉脚下步履稳健,“你是第三个这么对我说的人。”
“前两个莫非是……”
“都曾是我的弟子,却都离开了我身边。”百里泉说。“武侠,武技侠义。武技就是杀人的技巧,既不是智慧也不是美德。侠义是说你的信念,无论做什么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但是弱小的话什么都做不成。我心中充满了畏惧,却更加渴望前行。”南白宿说。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人的体能在到达顶峰后就会走下坡路了,无论男女。刚才踢出的那一脚,若是三十年前的我,不,二十年前的我,你是无法躲避的。你作为女性,今后体能下降得只会更厉害。也就是说,你现在的水准几乎就是你自身的顶峰,以后也不会再有更大进步,对你来说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百里泉话锋一转,“但是,我仍然有些可以教导你的东西。你既然认我弟子尹绯川为师,也算是我门下弟子,我有义务指点你。接下来要对你说的是你应该早就知道,却无法自己总结的。不然的话我说了也没什么用的。”
“好的。”南白宿。
百里泉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开始逐一比划:“两个横向,两个纵向,四个斜对角,直刺。没了,上身的招数就是这些的,招数的变化在于脚步。七成的本事在脚上,这是清流武人一早就训练好,杂流武人却容易疏忽之处。我和你一样也是杂流武人,所以会更了解你的瓶颈。通常所说的能感觉到对方的出招,对吧?具体来说,总是要根据些线索感知的。那是……”
“脚步。”南白宿说。
“人上下半身的动作是有统一性的。为了准备好上身的招式,脚步也会随之变化。真正的高手只要看到你走过来就能知道你怎么出招。这就好像看到鸡爪子就知道上面会是鸡头,看到马蹄就知道上面是马头。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也就是说,要把匹配的脚步在出招前打乱。”
“那么立刻试试看。”
百里泉虽然身形健壮高大,动作却非常灵活,每一招都精干凝练,轻易就能置人于死地。和他的对弈哪怕一次,本身就是宝贵的机会。在他数月的训练之下,南白宿获得了更大的提高。
百里泉不经常回村,而是在深山中修行,并不时到邻近的各个流民村看望村民。南白宿便也跟随百里泉做些接济村民的事情。
南白宿点上火,烤着百里泉捉到的山鸡:“说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人,有青泓吧?”
“对。”
“但是另一个人是谁?”
“是我在收养绯川前收下的女弟子,说起来是我的大弟子。她的天赋非常高,要在你之前上。”
“她后来去了哪里?”
“被我杀了。”百里泉说,他见南白宿没有追问,接着说,“南白宿,要是没有御前比武,你没有取得御令,你要怎么为自己复仇?”
“不断猎杀盗匪,获得足够的金钱和声望,得到民间支持,再向当地官府陈情。大概要花数十年。按照当时的想法就是这样。”
“你在复仇后也在做这些事情。杀人试刀的源刀派、擅卖兵器给赵人的铁头帮,这些都是你剿灭的吧。为什么复仇后还要继续呢,为什么还要继续做这些事?”
“就是……不能放着不管。”
“出身卑贱,受尽欺凌,却仍旧眼神清澈,对世间心怀热情。我有许多弟子,让我心痛的,和我感情深厚的,有天分的,可你却是最像我的。”
“前辈!”南白宿说,“晚辈并不是。晚辈自以为已经可以用力量把握,却发现自己还是沉湎于爱恨纠葛中……不能自拔。”
“爱恨纠葛就是人生,那都是属于你的。你不需要刻意去挣脱出来。人可以承载的东西比你所想象到的还要多。”百里泉拨动着眼前的池水,“力量的强大究竟是什么呢?烹制食物、为人们御寒的火焰和焚烧山林民居的火焰,哪一个才是有力的呢?”
“村庄!村庄着火了!”南白宿喊道,“得去救村民。”
“走!”百里泉。
村民建起的屋舍和水车都在大火下燃烧起来,南白宿和百里泉分开两路,尽力砍杀纵火的流兵。眼见周围被军队团团围住,南白宿拔出惜光刀:“大家退下,这里由我来……”
“少瞧不起人了。”一个老翁提了锄头朝对面的燕人挥去,“我们都曾是乞活军。虽然一直寻求安稳度日,但若是活路被阻碍,就会重新提起兵器继续当乞活军。”
他说完便身上中箭,口吐鲜血地倒在地上,“老了……不行了……”
他身后的中年人脸上不见恐慌和悲戚,反而开怀大笑:“徐老汉,说什么不行啊,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自己的性命由自己拯救,自己做自己的英雄!这才是乞活军嘛!”
他砍死两边的燕兵,大家紧随其后地冲出来。南白宿在捅死身边的两人后,抹去眼里已经阻挡视线的血,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沿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这样的村庄,褚太后的父亲褚裒北伐的消息传来,人们决意前去追随。只是这一路上却不见晋兵,追杀而来的燕兵却越来越多,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不知过去了多少。
“百里前辈,你怎么了?”南白宿用沙哑的嗓音问。她见百里泉没有跟上,连忙趁着四周没有残兵的时候回过头去。
“没事,就是快死了而已。”百里泉反手捅死了自己身后的燕兵,他背后中了一身箭,手臂上的肉也被削去了一大片,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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