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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悔入紫宫
“二殿下？”韩亭西怯怯开口。
弛瑜被他叫得一怔，也抬头看向他。
韩亭西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要跪：“陛下！”
弛瑜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在他跪下前把他捞了起来，又恭敬地放开手后撤一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韩少爷不必多礼，在下今日是为致歉而来，至于君臣之礼，日后再行不迟。”
“致歉？”
“正是，在下那日情急之下说立韩家少爷为妃，如今又阴差阳错让韩少爷成了皇后，在下自知无论如何不能弥补韩家。但韩少爷放心，但凡我在一日，便保韩少爷与韩家一日安宁。事已至此，实属不得已，我知韩少爷心下屈辱，但……”
弛瑜正认错认得起劲，话到一半却发现韩亭西正歪着头看自己，嘴上又是一顿。
有些可爱。
韩亭西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不该笑，但他好像忍不住。因为面前这人，一点皇帝的样子也没有：“我为何要觉得屈辱？”
韩亭西是真的不明白。
他只是知道，自己就要与幼时那个清晨遇见的小姐姐成亲了，而父亲和姐姐总说这不是件好事情。
所以，他大概明白弛瑜为什么要同他道歉——或许因为日后他们生下的子女不会姓韩。
不过对于弛瑜所提到的“心下屈辱”，他却是一头雾水。
弛瑜被他问得一怔，也看了他良久，确定了他不是装傻充愣，而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韩亭西答得倒是认真：“就像陛下那日说的，我不是习武的好材料，所以我爹也不教我那些，可他也常说我也不是从政的料，也没教过我太多。诗词歌赋我通一些，平日里最喜欢画画，陛下想看吗？”
弛瑜忙道：“不必了，在下前来韩府，尚未见过韩大人，怎么好进内院。”
韩亭西看看她，还是有些发笑：“陛下和小时候还真是一模一样。”
这话弛瑜听着别扭，因为韩亭西还小自己两岁，说话倒像是看着自己长大一般：“韩少爷慧眼独具，常有人说在下与幼时判若两人……”
弛瑜话到一半，动作间撩起了袖口，伤口正被韩亭西看个正着，立刻惊道：“等一下，你流血了！”说着便想上前去看个仔细。
弛瑜忙收起手来往后退。
她自己的伤口自己清楚，不过是方才与杨燕祺较劲时略有渗血，远未到血流不止的地步：“无妨，牵扯到了旧伤罢了。”
即便弛瑜这么说，那狰狞的创口还是看得韩亭西心惊：“早听闻先帝驾崩那夜，陛下为救先帝独闯承隆殿，可是那晚受的伤？”
弛瑜摇头：“并非，身处此位，有许多需要受伤的时候。”
听了这话，韩亭西便不觉得面前这人“假正经”的模样有多么有趣了，似乎还有些可怜起她来：“所以人人都说与你成亲是坏事？”
弛瑜道：“若你是王妃，那我尚且不能担保，可若你是皇后，那我尽全力保你性命无忧。只是生活在宫中，定然不比韩府惬意，你或许要学着忍耐很多事……”
“无妨，我一直很擅长忍耐，”韩亭西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这么说是不是显得太心急，似乎巴不得入宫似的，不由得脸上发烧，补充道“因为一直以来我不愿意的事儿，除了忍着也没别的法子。”
而弛瑜这边又硬是把这句话理解为韩亭西对于“入宫”一事的不情愿，陷入深深自责的同时又向韩亭西行了一礼。
说实话，弛瑜不是很明白如何与韩亭西交流。
她对山水画卷少有涉猎，只是韩亭西提及一些大家和画法时，能稍作附和罢了。
即便如此韩亭西似乎还是聊得挺开心。
而对于弛瑜来说，这段时间就很难熬了，长得让她觉得韩耀来得未免太迟了些。
弛瑜一边强行应和，一边翘首盼望韩大人出现，对她来说与臣子说话可比与孩子说话容易得多。
片刻之后，韩耀终于步入堂中。
与弛瑜诚惶诚恐一番礼节之后，韩耀看向韩亭西，忽的变了脸色，大喝道：“衣冠不整，成何体统，还不快回房去！”
弛瑜早知韩耀铁面无私，或许家风森严，但这语气似乎也太森严了些。
韩亭西也被喝得浑身一抖，看神清似乎也不知父亲为何发这么大脾气，遂作了一揖，怯怯退去。
待韩亭西离开，事情总算步入正轨。弛瑜此来是做礼数的，便无甚废话，与老臣讲话也不会像韩亭西那样让她不知道怎么接，于是一切按部就班。
不一会儿，弛瑜便向韩耀告辞，离府而去。
因为卯时便要早朝，白绫时常悄悄提醒弛瑜她还有几个时辰的觉可以睡，到离开韩府时便发现没几个时辰可睡了。
“这个韩大人，似乎还是希望有回旋的余地呢。”白绫困得揉着眼睛跟在弛瑜身后，“他是真舍不得韩少爷入宫的。”
“倒也未必是舍不得韩亭西，应当是舍不得儿子，”软声软气地客套了半响，如今身边只有白绫，弛瑜言辞也直接了起来，“你可有注意到韩耀领口的一抹胭脂？”
白绫听着有点不好意思：“注意这个干嘛，肯定是韩夫人的呗。就算韩大人在外面有些什么花花草草，也不是咱们管的事儿呀。”
“可韩耀的官服是新换的，不是穿了一天的模样，他就是在更衣后、见我前染上了女子的胭脂。韩夫人端庄稳重，定不会在韩耀急着见我时有所纠缠，何况那脂粉色泽过艳，不是韩夫人的年纪会用的。”
白绫顿悟：“所以说韩耀在府上养了个小狐狸精？好嘛，都说韩耀对韩夫人一心一意，不曾纳妾，如此这般还不如纳妾呢，好歹给个名分啊。”
“恐怕韩耀也只是为了……”弛瑜正说着话，突然没了话音，因为她看见一队宫里的侍卫打着灯笼从前面一条街横穿而过，其中为首的正是刘成辞的近侍。
那些人不知要去哪里，并未注意到暗处的弛瑜和白绫。
弛瑜抬头看了看月亮，算了算时辰，又看向侍卫离去的方向，突然心下一惊，叫道：“我知道了！”说罢拉起白绫便向反方向跑去。
弛瑜是拉着白绫跑去了国舅府，把白绫往国舅府里一塞，转头便又一溜烟跑掉了。
她知道带着白绫不方便也来不及，可又不放心白绫一个人去别处。事实上白绫作为弛瑜的贴身侍女，同样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对于弛瑜来说，她唯一放心的就是国舅府。
在她心里，除她自己以外只有刘子伦能保白绫平安。
丢下白绫之后的弛瑜跑得非常快，即便穿着裙装跑起来不太好看，但依旧快得可怕。
她一路抄近路在那些侍卫之前赶到了慕金楼，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算账的管事说已经打烊了。
弛瑜喘了几口粗气，向高处看了看，立刻转身进了隔壁的青楼，无视了老鸨与姑娘们的纠缠跑到三楼窗边，翻过窗子纵身一跃，猴子一样就跳到了慕金楼一角的塔楼上，吓得身后一片尖叫。
而弛瑜这边未作停歇，立刻下楼去一把推开房门：“尹……”
一声“尹人”还没叫出来，弛瑜又“砰”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她大脑短暂空白，脸上红如发烧，继而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那真是个白花花的好身子。
一个月前，弛瑜想将皇位拱手让给大哥，向刘成辞表明自己愿假意行刺大哥。刘成辞却道自有安排，最后在慕金楼的茶水中下了毒。
当初弛瑜想不通刘成辞为什么希望自己死在慕金楼里，但现在想想，如果是因为刘成辞早对宫中四通八达的组织有所察觉，让她死在这儿是为了有借口彻查慕金楼，那么一切就合理了。
近侍深夜出宫，所行慕金楼方向，时辰正是慕金楼散场时。
尹人很危险。
所以弛瑜才忙不迭地冲去了慕金楼。
当然，她也不是贸然推门，而是尹人的房门本就略略敞着，弛瑜心急之下才想推门而入。
却不想入目便是一个雪白的酮体。
正常人会开着门脱光了换衣服吗。
“进来，关起门来就想装作没看见吗？”尹人倒是气定神闲，一边穿起亵衣，一边叫道。
弛瑜略作踌躇，才又推门而入。
看着弛瑜穿着裙装的样子，尹人也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打扮成这个样子，想必是去韩府了？”
弛瑜语塞片刻，决定先谈正事：“跟我走，刘成辞的人来了。”
“没事，你在慕金楼出事后，他们已经来过一回了。”
“……你怎么没告诉我。”
“因为没出什么事。记录宫中事务的密函在你中毒那天就已经全部烧掉了。除非他们能剖开我的脑子看看，不然什么都找不到。”尹人边说边撤下发簪，甩下一头乌发，“不过这回他们不见得是想找那些密函的了，大概是来找我的。”
确实，如果刘成辞能发现慕金楼这个地方有问题，那么不难想到那个手拿圣旨凭空出现的男子与慕金楼有关系。
弛瑜耐着性子道：“若尹人公子信我，便请速速同我离去，我定保公子性命无虞。”
“不跑，”尹人坐到桌边摆弄着桌上的饰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逃了这一回，下回怎么办？”
素净儒雅的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脂粉味。
尹人的想法总是让人无法捉摸。
弛瑜顿了顿，问道：“你想怎么办？”
尹人背对着弛瑜阴险地笑笑，轻声道：“你纳我为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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