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失声

　　容与低头去看随安，她虽然在笑，眼睛里却蒙了一层水雾。
　　“小哭包。”他低声笑着将随安搂进怀中。
　　随安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地反驳：“我不是。”

　　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他笑着换了个词：“小花猫。”
　　“我不是。”
　　“小鹿儿。”
　　“我不……”反驳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又匆忙收回。随安仰起头瞪他一眼：“我是因为太高兴了。”
　　“我知道。”容与抱着她，微微笑着：“我也很开心。”

　　有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容与的身上，很温暖。
　　他终于挣脱了黑暗环境的折磨，和光明重新握手。
　　这一切慢慢地，都在变好。

　　替随安擦了擦湿透的眼眶，容与拉着她在窗前的小沙发上坐下来。
　　这样安静的午后很适合画画，只可惜这是在医院。容与想起随安在十里画的那幅群鹿游玩图，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她绘画。她的构图很空灵，笔触收放自如中能看出她的细腻感情。
　　整幅画设色清雅，有灵动的美感。

　　聊起绘画，随安自然想起前几日里和云蝉通电话，云蝉说起她最近几天都在海市看画展。中间她们还聊到了黄曼莉和齐崇眠的画作。
　　黄曼莉的画自是不用多说，海派的画风本就独特，而黄曼莉又在传统绘画技法与风格的基础上，破格创新。她的画虽多是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却无一雷同。随安看过几次黄曼莉的现场画，从她的笔下随安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她对回归大自然的渴望。可能正是因为这份渴望才造就了她画作的珍贵。

　　而齐崇眠作为冰雪派的画家，虽然从小在雪乡长大，但是他的画并不冰冷，反而给人一种温暖灿烂的感觉。
　　一个优秀的画家，一定是在绘画上有自己独特的思想。

　　聊到最后云蝉突然改变了看完画展便回十里镇的计划，她在电话里和随安说：“随安，等我看完画展就去南清找你，你带我去看看南清的画展。”
　　自从随安回南清后，她们已有几个月未见。随安也想见见云蝉，她笑着答应：“你还未来过南清，到时我有时间就陪你好好逛逛。”
　　“太好了，那你可要尽好地主之谊。”云蝉在电话那头也非常开心。

　　算算时间云蝉来南清市也就在这两三天的时间里。

　　随安将刚刚洗好的水果端到窗边的小桌子上，剥了一颗葡萄吃进嘴里后，又重新坐到沙发上和容与说话。
　　“过两天云蝉会来南清，我到时候陪她逛逛画展，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容与伸手将一盘水果拿过来放在腿上，水果盘里的葡萄已经被随安提前剪好，紫红色的一颗颗，宛如圆溜溜的玛瑙。
　　他剥了一颗递到随安的嘴边，笑一笑：“我就不去了。”
　　随安吃下葡萄，点了点头。

　　“你也好好……玩几天。”容与手下继续剥葡萄皮的动作。
　　这几个月里随安为了安心陪他养病，推掉了近半年的工作。每天都是等他睡着了才会回去，到了第二天又早早来到医院里陪他。有时候他也不知道随安到底有没有回去，因为不管他醒的多早，每次睁开眼就能看到她。

　　“那我明天过来再给你带几本书。”
　　容与嗯了声，说好。等随安将刚刚剥好皮的一颗葡萄咬住，他声音淡淡的问她：“小鹿儿有没有……很想去玩……的地方？”
　　随安咬住葡萄，仰着头看他。
　　“等我出院后，”容与又剥了一颗葡萄，对她笑了笑：“可以陪你去。”
　　随安有些惊喜。
　　她一连说了好几处，都是从前很向往的地方。

　　两个人在说话，随安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容与喂了很多颗葡萄，她就着容与的手将刚刚剥好皮的那颗葡萄吃进嘴里，朝他撒娇：“我吃不下了。”
　　“那就不吃了。”容与伸手在桌上抽了张面巾纸给随安擦了擦嘴。将用过的面巾纸扔进一旁的垃圾筒里，容与给自己剥了颗葡萄吃。葡萄的味道很甜，他吃进嘴里有一瞬不适，眉头微微皱起。

　　“是不是太甜了？”随安有些意外地问他。容与向来不爱吃甜的食物，她没有想过容与会去吃葡萄。
　　“还可以。”容与将水果盘重新放回桌上，抽了张面巾纸擦手。

　　下午的时光总是宁静悠闲的。随安吃完水果后，有了一丝丝困意。
　　“想睡觉了？”容与摸摸她的头，轻声问着。
　　“有一点。”
　　“去床上睡会。”
　　“不用，我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就行。”随安掩了掩嘴，在沙发上躺下来。

　　容与见她蜷缩成一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这样不难受？”
　　“不难受。””随安侧了侧身体，视线看向窗外：“容与，你给我讲故事听好不好？”
　　“想听什么？”
　　“就讲，”随安想了想：“聊斋里的奇石，石清虚吧。”
　　话音落下，随安察觉容与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了？”她扭头看向他。
　　“没事。”他笑了笑，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左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然后声音轻轻地说起这个有关爱石人和奇石的故事。

　　在容与缓慢清冷的声音中，随安的困意越来越深。迷迷糊糊间，她好像觉得容与讲得这个故事越来越不像自己知道的那个故事，可她实在太困了，还未来得及细想，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段时间来随安从未睡过一次饱觉，这会儿听着她入睡后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容与低头看了看她，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对不起，小鹿儿。”
　　世人立场不同，本无对错。
　　他一向理性冷静，可今天却意外的慌乱。容家家族对她的一偏之见，让他不能接受。所以他才会在听到随安说想听《石清虚》的故事时，失了神。而后又改了故事的主旨，以一个全新的故事讲给随安听。

　　异史氏曰：“物之尤者祸之府。”

　　将随安抱到床上，容与替她盖好被子。他则走向窗边走去，收拾之前吃水果时留下的垃圾。
　　他收拾的很快，还将病房里的绿植都浇了一遍水。浇花的水是随安趁着前几日下雨时接的一些雨水，她很少用自来水浇花，自来水里有□□，长期使用会损害植物的茎叶。容与将喷壶放回原处，洗了手。
　　这些事情都是随安最近几个月一直在做的，琐碎平常，却温暖。

　　随安睡得很熟，容与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来，静静地看她。
　　他没有戴眼镜，随安的样子在他眼里此时有一点模糊。他看不清她鼻尖上那颗小小的痣，也看不清她微微蹙起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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