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失声

作者:温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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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章再相逢(1)(修)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

      随安从院子里出来,撑着雨伞一路沿镜溪水处往上游慢慢走。偶有清清凉凉的风吹来,濛濛烟雨钻进伞内,沾上发梢,湿了衣裳。
      她伸手将雨伞往风起的方向偏了偏,穿过石桥,拐上了粉色胭脂石板铺成的小路。无目的地朝前方走着。

      路上遇到小商贩挑着竹篓急匆匆往家的方向赶。随安的目光朝四周白墙黑瓦的老建筑看了看,只有不远处的前方有一家古色古香的书店。想了想,她微微迈大了步子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书店廊前出声叫住了那个小商贩。
      随安在竹篓里挑了一把整木透雕梅花的绿檀木梳买下后,将雨伞留下,走进了书店。

      店内静静摆放了几张茶青色的木桌椅,每张木桌以单扇水墨画屏风隔开,四周木窗大开,可以直接观看到整个镜溪水处的风景。

      轻烟袅袅的江南,有只小船从远处划来,停靠在岸边。随安的视线转向陆续下船的游客,离得远虽看不真切,却也能感觉到那些人的面容上是带着笑意的。
      是那种带着希望而来,带着满意而归的真切笑容。

      不像她。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很少回十里镇了。
      随安低了低眉,收回了远望的目光。
      这个记载着随母从幼年到少年生活的古镇,每个角落对于随安来说都是那么熟悉。
      年幼的她走在十里镇的大街小巷上,常常会分不清什么是所想什么是现实。这里每一处的风景里都藏了她母亲的影子,明明她能感觉得到母亲就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再也见不到母亲,再也见不到了。

      那年十里镇下了几天的大雪,随安站在万籁寂静的街道上,茫然地朝四周看了看。
      是不是下过雪,春天就快来临了?她这样想着,抬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等冬天过去到了春天,也许母亲就会回来了。
      随母答应过要带她去看早樱的。

      在随安的一天天盼望中,终于立春了,可春天并没有将随母带回来。哭闹后她抱着随父的手臂,看着窗外面的雨天问:“爸爸,夏天什么时候会来啊?”
      去年随母已经答应教她学游泳了。
      于是她又有了期待。

      转眼间夏天也过去了,随父担心女儿的情绪,每天尽可能的早一些回家陪她。可是随安却变得安静起来,她不再哭闹,只是执拗的站在院子前开始乖乖等秋天的到来,等枣树上的青枣成熟了,母亲就会回来的。她还要煮甜甜的枣儿给她吃呢。
      春去秋来,随母依旧没有回来。
      枣树上的青枣因没有人采摘而落了一地。随安站在树下数还挂在枝头上的青枣。

      “一颗,两颗,三颗……十颗。”
      比昨天数少了十五颗。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
      只剩下五颗青枣了。
      “一颗,两……两……”随安绕着枣树走了一圈又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等到第二天,最后一颗青枣也成熟地脱落了,枝头干干净净的。

      “爸爸,树上的青枣都没有了。”
      “爸爸,妈妈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爸爸,我好想妈妈……”
      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即使是被随父抱起,随安还是感觉到深深的恐慌和无助。她无力抗拒,也无力承担。更没有人能把她从那黑暗中拉出来。
      等后来……
      她四年前回到十里镇,也是为了逃避一些不愿面对的事情。
      这里有母亲生活过的痕迹,至少可以为她带来一点点安全感。

      这座古镇对于随安的意义太过于特殊,以至于她在巴黎美术学院做了一学期的交换生回国后,打算长期居住在十里镇时,家里人都会不赞同。
      随安在来十里镇的前一天晚上,随父帮她一起收拾行李,等最后一件衣服装进行李箱,随父眼眶变红了。
      “安儿,我们不去做陶瓷彩绘了好不好?你听爸爸的,就在南清开个工作室也很好呀。”

      随安将行李箱合上,上前挽住随父的手臂:“爸,我喜欢陶瓷彩绘这门工艺,回十里镇跟在吴先生的身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你喜欢陶艺,南清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大师。”随父依旧不赞同。
      “爸,”随安摇晃着父亲的手臂撒娇:“你别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我还能……多去看看妈妈。”随母就葬在十里镇。
      随安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听不见。随父心疼地伸手抱住女儿。

      他没有忘记妻子刚去世的那两年,女儿是多么的痛苦。那么小的人儿却整夜整夜地被噩梦吓醒,哭哑着嗓子拍他的房门大声喊:“爸爸,有人欺负妈妈,妈妈在那里过得一点儿也不好。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这让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回十里,还是在那边工作久住下。
      随安给随父擦了擦眼泪,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别难过了,爸爸。你一哭,我怕我也会忍不住想哭。”泪水就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

      没去巴黎学习之前,她不回十里镇是触景太伤怀。见不到母亲却能感觉到母亲还存在的一切。
      随安不敢面对,怕自己会被这无力的滋味给击溃,更怕家里人的担心。
      后来去了巴黎,她醒在异国他乡的半夜,开始疯狂想念十里镇。这一年里她成长了很多,不再抗拒母亲的离世,她想母亲不过是换了种方式继续陪在她的身边。
      所以她想回到十里镇。
      她想母亲,很想,很想。

      在十里镇生活的这四年里,她的内心很平静,悲伤也在慢慢远离。

      “刚刚见你在门外站了会,是买了什么好东西吗?”有女人的声音在身边清晰的响起。
      随安偏头看了看来人,是这家书店的老板云蝉,喜爱穿旗袍的一个美丽女人。她们于四年前那个多雨的夏天相识,因云蝉也喜爱山水画的缘故,两个人渐渐走近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她将拿在手中的绿檀木梳递给云蝉。等对方仔细看后问起,这才抿着唇浅浅笑了下说起自己总是爱买木梳的缘由。
      “家里长辈有收集木梳的习惯。”

      严格来说,应该是她和母亲共同的恩师。
      母亲是老师的关门弟子,也是在绘画上最有天赋的学生,最得老师喜爱。也许真是天妒英才,母亲因为长期的哮喘发病,在送去医院的途中诱发心脏病离开了人世。
      随安还记得那时老师来家里看她,给了她一把刻有母亲名字的木梳。
      那两年里,她被噩梦惊醒,总要握着那把木梳才能够入睡。

      物过留痕,总会在时间的长河里给我们留下点什么。

      第二天清晨,窗外依旧飘着小雨。随安赤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看花园里生机勃勃的一派景致。
      只是那渐渐收敛的清眉透露出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一般闲适。

      昨天她从书店回来,陶阿姨说父亲打来了电话让她次日务必归家。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她拨了电话回家,只是父亲说出口的事情却让她大惊。
      老师的病情也许撑不过这个月。
      她摸着手里刚刚买的绿檀木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念着《心经》,迫使自己的心镇定下来。
      等到夜里再接到电话,已经是老师离开人世的消息。
      太过突然,她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就在刚刚看到有随风飘落在青石板上的树叶时,才让自己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悲痛的消息。

      万物都有自己的时间和季节。生老病死,终是不能强求,也没有任何办法强求。
      母亲是这样,老师也是这样。

      简单吃了点陶阿姨早起熬得小米粥,随安套上黑色的风衣,坐进了来接她回南清市的车里。
      四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回到南清。
      随安下了车,听着从屋里传出的隐隐哭泣声音,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站满的人群,向前走去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的就想要逃离。
      这样的吊唁场面经历过一次就已经是多。

      转身的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随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儿,先坚强一点。”
      她点了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顺着脸庞滴落下来。上周她还陪着老师看画,打香篆,去医院检查身体。为什么转瞬间,老师也离开了自己。
      随父抬手帮女儿擦去了眼泪,带着她进到了灵堂里。

      随安取过香,在香炉上点燃,上香和跪拜的过程中眼泪再次无声地落下。香燃一半,她跪在拜垫上却始终不愿起身。随父终究是心疼女儿,将随安扶起后走向一旁安慰着至亲家属。
      听着熟悉的声音在身边淡淡响起,随安抬了抬头朝一旁看去。记忆中的那个人此刻脸色憔悴,和父亲说了句话后又低下了头。他穿着黑色的正装,周身散发出深深的距离感。
      她看着他,从未料到四年后的再见会是这般的光景。
      那年在母亲的葬礼上,他从灵堂走出来,声音平静地对自己说:“节哀。你母亲不希望你不快乐。”
      如今他们的身份调转,她却无法做到平静的去安慰他。

      之后一周时间里,随安将自己关在家里,每天都会念诵佛经。
      老师生前信佛,她想再为老师做点什么。
      这天她从房间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下楼。随父见她身上还是不久前参加容夫人葬礼时穿的那身黑色风衣,放下手中的早报,只打了通电话吩咐自己的司机小林将小姐送去墓园。

      辰初,随安站在容夫人的墓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老师,我来看你了。”她将怀里捧着的一束鲜花轻轻放在墓前,看着墓碑上老师生前的照片,抬手擦了擦眼眶里涌出的泪水。
      “之前您吩咐让我画的那副《事事如意》花鸟山水画已经完工了。教习陶艺的吴先生看后说‘形似神似,形神具备’,您一定会喜欢。我也觉得您会喜欢的,只是没有办法再亲手送给您做两个月后生日的礼物。”
      话说到后来已经有些哽咽,她声音顿了顿,蹲下身子低低地说:“您和母亲都和我说过,人活一世,坚强一些总归是好的。可是,我真的很想您,很想母亲。这几天我总会梦到十岁以前的事情,梦里您和母亲都还在……老师,现在这里没有人,我可不可以哭一小会儿。”
      说完,她将头埋在□□,双手环抱住自己,声音小小地哭泣。

      偌大的世界,仿佛孤单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从墓园出来,已是一个小时后了。天空中飘着细细的春雨。一把黑色的雨伞自头顶撑开,随安对着站在自己身后侧的司机小林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小姐现在是要回家吗?”
      随安摇了摇头:“送我去容家吧。”
      她想去看望容先生,也想将在十里镇买的那把绿檀木梳交给那个人,和他说一句:“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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