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键盘的随笔小剧场

　　1.豆澜

　　谢澜一直喜欢清淡的鸡蛋素三鲜，所以窦晟一点不虚，结果立冬前一天晚上完事之后，裹在被子里的谢澜忽然睡眼朦胧地嘟囔了一句想念赵姨包的猪肉芹菜馅饺子，豆子警铃大作睡意全无，连夜查了一百条给英国猪肉去骚味的小妙招，不想第二天还是翻车了，谢澜只咬了第一口就神色僵硬，扭头看一眼架在旁边的镜头，欲吐又止，再三，最后还是轻轻地吐了出来。

　　“上次在华人超市买的速冻水饺还有吗？”他向后仰着退出镜头，小小声问，“要不先对付一天，等除夕回国找赵姨吧。”

　　“你可以再多尊重我、尊重这只被折腾一宿的猪一点吗？”窦晟也退出画框，“就吃一个，对着镜头夸一句好吃，要不观众又口嗨嘲讽我一整年。”

　　“我努力尊重了。”谢澜叹气，“但真的骚啊。”

　　“那最起码别这么直白。”窦晟气馁，“不然你猜怎么着？弹幕会清一色飘过：猪与豆孰骚？你信不信！”

　　谢澜被逗乐了，“他们哪有你说的这么……”

　　“哪没有？”窦晟随手抓过相机删除刚才的片段，冷笑一声，“最骚的就是他们，逮着个机会往死里骚。”

　　谢澜茫然，快要听不懂“骚”这个字了。

　　最后对着重新架起的镜头，他斟酌、小心、谨慎着说出了豆子替他思考的台词。
　　“这个饺子馅很有猪味。”

　　谢澜停顿了下，还是补充道：“但我还是更期待除夕回去吃赵姨包的，没那么多猪味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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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荷叶

　　医院食堂这一天的午饭有免费的水饺领。

　　叶斯刚下手术，放弃了难得可贵的午睡时间去排队，结果排到头来只剩下最后两小碗，一碗韭菜鸡蛋，不爱吃，一碗燕麦鸡胸肉——那也能算饺子？

　　成年叶卡丘的崩溃就在一瞬间，连续熬大夜的疲惫和沮丧都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是真爷们，就绝不能为此落泪，只在转身离开食堂时颇为悲壮地红了红眼圈而已。

　　“学长……”新来的实习医生在食堂门口撞见他，一愣，犹豫道：“你那个病人……还是死了啊？”

　　“你他妈才死了！”叶斯一声怒吼，“老子的饺子死了！老子对这个冬天全部的期待、渴望、幸福感，这一天唯一的活下去的盼头、暖阳和信仰，都死了啊！”

　　实习生张着大嘴消化了一会儿，崇拜道：“学长，你语文真好。”

　　“……脑残。”叶斯骂咧咧地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点开外卖软件。烦得要死，外卖水饺都还不如速冻，就算是隔着一扇玻璃能看到师傅系着围裙嗖嗖嗖包饺子的店，转身也是从冷柜里拿预制品来卖，手工包纯属给消费者提供一个情绪价值。

　　他一边骂一边走，没听见实习生提醒的什么有人送东西之类。直到回到心胸外休息室，手指头都戳在下单按钮上了，一抬眼皮，顿住。

　　桌子上多了一个饭盒。又宽又深，不锈钢材质，一看就很沉实。挺老旧的款式，但擦得光洁敞亮，角落里贴着个绿了吧唧的蒜头王八。

　　“叶斯？”一个住院医进来瞟了一眼，笑道：“哟，对象给送饭啊？今天吃什么？”

　　“咳。”叶斯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把手机往屁兜里一揣，漫不经心地抄起饭盒圈在怀里，“哪来的爱心午饭，在食堂打了一斤大米饭，手术站一宿，还是吃米填肚子，分你点？”

　　对方一听没了兴致，“我外卖。”

　　叶斯“嗯”了一声，淡定地搂着饭盒大步往外走，门还没拉开，嘴已经咧到了耳朵根。

　　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饭盒揭开，嚯，有两样馅嘿。

　　手机适时地亮起一条新消息。
　　-妙蛙老师：煮饺是爆汁牛肉，蒸饺是萝卜牛肉，做得多，别太小气，和同事们分分。

　　叶斯已经塞得两腮鼓鼓，满手油打字回复道：分了分了，分好多给他们呢，我自己都不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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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辰星

　　“饺子收到没？”

　　“收到了。”仲辰笑着忍不住吹了两声口哨，“可以啊，陈竹女士，宝刀未老啊。”

　　“我要是再从你嘴里听到我一个老字，年底压岁钱你一分别想要！”电话里一下子炸了，隐隐地还有仲勇军同志帮老婆顺气的声音，仲辰嘿嘿一乐，“未老，我说的是未——老！而且你原来还打算给我们压岁钱啊？稀罕了，我以为我被要求独立门户，再也别想从您那儿抠出一点银子了。”

　　陈竹被气得直翻白眼，娇嗔变成了娇吼，“滚！你让子星听电话！”

　　仲辰把电话往旁边一伸，“你来应付妈吧，我去煮饺子了。”

　　陈竹女士亲手包的立冬饺子，跨了好几个省冷链配送过来，拆开盖子时简子星都看傻了，万花筒似的一个大拼盘，七八样馅，甚至还拼了南方喜欢的甜汤圆和肉汤圆。

　　女企业家的家庭关怀。

　　他对着那一大盘饺子愣了好久，听着仲辰大大咧咧地气他妈，心里却有一簇小火苗暖烘烘地拱着，拱得他鼻子发酸。
　　立冬也好，除夕也好，往年一家人能聚上就一起包饺子吃吃，聚不上就各自短信问候，陈竹从来没给他们专门送过饺子，更不用说这么兴师动众、跨越万里的一大盘手工水饺。

　　他隐约能猜到原因，前两天仲辰和陈竹视频汇报工作时，他刚好在和谢澜打电话，谢澜在英国，提了一句想念豆子妈妈做的饺子，他就也随口说了一句，自己小时候也吃惯了家里的饺子，但十几年不吃了，也就没那么强的渴望了。

　　他从没想过这句话会被陈竹听见，还被听进去了，但却在拆开快递的一瞬间无比确认，这句话就是一切的来源。

　　陈竹女士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比如她其实很少对他嘘寒问暖，但总是能隔三差五地给他提供一波巨大的情绪价值，以最不期而然，却又无比自然的方式。

　　“妈妈……”简子星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谢谢您，很花时间吧。”

　　“花什么时间？”陈竹一下子切换了语气，娇俏又明媚地笑起来，“星星你看着点仲辰，别让他往死里吃，那几样馅都是你爱吃的，饭桌上你得和他抢，知道吗？今年压岁钱我都备好了，双份都给你，馋死个没良心的小狼崽子。除夕或者初一，挑一天回家啊。”

　　“知道了。”简子星低头看着拖鞋，“去年除夕在我爸那边，今年除夕回家。”

　　陈竹的笑声清脆极了，“那好哇，我前一阵还学着做年糕了，到时候做给你吃。”

　　简子星低头“嗯”着，一边叮嘱陈竹注意身体，一边瞟着美滋滋端起一大盘饺子进厨房的仲辰。

　　“行了，我还忙着。”陈竹一如既往雷厉风行，但语气却更低下来两分，就和任何一个关怀亲儿子的温柔母亲没两样，在简子星耳边道：“吃饱一顿饺子，今年冬天也暖洋洋地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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