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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徐苒找到了杜欣欣落水的地方，在郊区的宏兴路上，一座桥下，河两旁是沙石铺的路，杂草丛生，实在难觅什么线索，她回首向四周望去，这里位置偏僻，没有监控，几乎不可能会有目击者。
因为还是清早，鲜少有人路过，徐苒顺着旁边的坡走回到大路上，走到一半时，却发现上面站着一个男人，上衣穿着条纹polo衫，下.身深色休闲裤，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面色凝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下面，不知道是路过还是在想事，一动不动。
徐苒继续缓缓往上走，眼睛一直看着那个中年男人。
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中年男人猛然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两人的视线对上后，中年男人微微低下了头，然后就这么转身匆匆走了。
徐苒目送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随后站到了中年男人刚刚所站的位置，向下看去。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徐度打来的，他只说了一句话。
“黄隆的尸体找到了。”
黄隆死了，死了却足有一周，日期往前推，就是在八月十三号，他去杜欣欣家中的后一天，也是杜欣欣死亡的前一天。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杜欣欣不是自杀，黄隆也不可能是杀害她的凶手。
他的死亡解开了一个谜题，却也留下了数个疑问。
杜欣欣究竟是死于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凶手到底是谁？
黄隆又是因何而死？两者之间的死亡又有什么联系呢？
徐苒到了单位，她算着时间，又给徐度回了电话，“黄隆的尸检报告出了吗？”
“黄隆体内检测出来的药物，和两个月前毒死他儿子的药物成分相同。”
徐苒追问：“那他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徐度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儿子墓地附近的树林里，尸体旁边有好几个酒瓶，他体内也检测出了大量酒精，疑似自杀。”
自杀……
儿子死后，黄隆的妻子因为接受不了，精神出现了异常，将家中的狗当作了自己的儿子，而被愧疚折磨了两个月的黄隆，终究承受不住选择了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末了，徐度问了一句：“要来看看吗？”他的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一种蛊惑。
徐苒沉默了两秒，她隐约觉得这句像是在试探，她拒了，“不了，杜欣欣的父亲马上就来。”
电话没还没挂，刘喆就进来了，看着她道：“师父，杜欣欣的父亲到了。”
“我知道了。”徐苒回了自己徒弟一声后，又对着电话那头道：“那我先挂了。”
跟着刘喆出去，徐苒在门口，看到了杜欣欣的父亲，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条纹polo衫，深色休闲裤，正是她一个小时前在杜欣欣落水的河边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
徐苒没有进去，而是帮他从外关上了门，留了一些时间和空间给他和他的女儿独处。
十几分钟后，门从里面开了，杜欣欣的父亲杜传声走了出来。
徐苒朝他微微颔首，“杜先生，请节哀。”
杜传声面色凝重，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徐苒提了一句：“杜先生，今天稍早我们见过一面，您记得吗？”
杜传声这才偏头看向她，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眼神却依旧尖锐，他摇头，“我不记得。”
徐苒低声提醒道：“是在宏兴路那边，一座桥边上。”
“我没去过。”他回的坚定，语气里带着恼意。
徐苒没再坚持，颔首致了歉，“杜先生不好意思，那大概是我搞错人了。”低下头时，她的目光恰好落在杜传声穿的那双有些磨损的皮鞋上。
一模一样。
***
徐苒给徐度打了电话，问了些事，“杜欣欣的父亲，在听到自己女儿出事后是什么反应？”
“当时是韩沛去通知的，怎么了？”
“我今天早上在杜欣欣落水点附近见到了他，而他刚刚否认自己去过那里。”
徐度听明白了她话里未言明的意思，“你怀疑？”
徐苒不想做这样的怀疑，但是，“确实有些可疑。”
徐度想到一事，“我查过杜欣欣的通话记录，八月十三号下午，杜传声给她女儿打过电话，这是杜欣欣搬出来后之后两人唯一的一次通话。”
看来三个月前的虚假视频，不仅给杜欣欣造成了影响，可能还影响到了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一个多小时后，韩沛和徐度来了宝华殡仪馆，徐苒帮他们安排了一间会客室，然后带着在灵堂的杜传声到了这里。
人既然带到了，徐苒便准备离开，徐度却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留下，她便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韩沛先开了口，语气温和，“杜先生，不好意思，关于你女儿的案子，我们还有一些情况想向您这边证实一下。”
杜传声回避了他们的目光，双眼看着桌面，“你们问吧。”
“你最近一次见到杜欣欣是在什么时候？”
“我上次就说了，一个月前，她搬走的那天。”
韩沛追问：“中间没有见过面吗？”
“没有。”
“那电话呢？”
杜传声的手指蜷了蜷，“可能，有过吧。”
“八月十三号下午，你给她打过一通电话，你还记得吗？”
杜传声依旧回的模棱两可，“好像是有过吧。”
韩沛继续追问：“通话时长是一分二十秒，你还记得通话内容吗？”
他依旧是不想说的态度，“也没说什么，就是问问情况。”
“杜先生，三个月前杜欣欣因为牵扯到一些事而遭受了一些网络上的攻击，这件事你应该清楚吧。”
杜传声的情绪因为这个问题而起了波动，“那是她自己犯的错，不怨谁。”
“那通电话中，她有表达过想要轻生的意思吗？”
“我不知道，记不得了。”
在场的三人皆能感受到，杜传声的不配合。
杜传声站起身，冷着脸看着他们，“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还要忙我女儿的后事。”
徐度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还有话要说，“杜先生，两个小时前，技术人员在你女儿的电脑里找到了她在一个网络自杀小组里与别人的一段对话。”
“她和另外三个网友相约一起自杀，约在八月十三号，她想选择自杀方式是割腕，可就在约定时间的前三个小时，她却后悔了，她说她不想死了。”
“这是她写下的原因。”徐度将笔记本的屏幕翻转面向杜传声。
—不好意思各位，我后悔了，我不想死了！
—就在刚刚，我爸他给我打了个电话，他约我明天出去谈谈。
—我觉得他应该会原谅我了。
—我不想死了，不想死了，我想活着，活下去！
杜传声怔住了。
徐苒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在杜欣欣的口袋里找到那张遗书，她原本做好了自杀的准备，然而正是自己父亲的这通电话让她打消了念头。
那座桥边，必定有着她和父亲的回忆，她以为只要他们回到了那里，一切便可以重来。
然而在那里等待着她的不过是另一种更悲惨的死亡。
没有再提问，徐度把一个又一个信息放在他面前，让他亲眼看着，亲耳听着，“还有这些是杜欣欣发给黄隆的短信还有语音记录。”
—求求你了，帮我在网上发个声明澄清一下，我父亲接受不了，他现在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的，他心里承受不住的……
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会客室里响起，诉说着杜传声所不知道的实情，他头低垂着，手捂着脸，不停的颤抖着。
杜欣欣在意自己的声誉，却也更在乎自己父亲的感受，以及自己在父亲心中的样子，父亲的怒气、冷漠、失望，就如同一刀带着倒钩的刀，在她的心上砍刺着。
比起那些网络暴力，她更恐惧的是来自父亲的冷暴力。
徐度合上电脑，低沉着声音道：“八月十四号还有今天早上，你都去过宏兴路的桥边吧。”
这一次，他没有否认。
许久之后，杜传声缓缓垂下手，露出了自己略显苍老的脸，他的神情麻木而悲痛，“你们不懂，你们不会懂的，她走的太偏了，我已经控制不了她了……”
“与其让她再干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不如，不如，就让我这个做父亲的……结束这一切吧。”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没错，是我杀的，是我亲手杀了我的女儿。”
***
晚上，徐苒回到家，洗漱之后，她用毛巾擦着还未干的头发进了书房。
书桌右侧的柜子里设计了一个暗柜，里面是一个保险箱，里面没放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厚厚的几叠画册。
徐苒取出最上面的那本，打开翻到了她最近画的那一页。
河边，沙石地，有人站在那里，画中只有下半身，那人的脚上还穿着一双有些磨损的皮鞋。
徐苒低着头，水顺着发稍滴落在画纸上，慢慢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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