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黄铜镜里映出我未梳妆的面颊，略显苍白。丫鬟出去打水了，我试着自己挽发。平日里看着丫鬟灵巧的双手，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笨拙过。双手举得酸疼，却总还不似模样。挽了拆，拆了挽，反反复复头发到弄掉了好些根，不禁一阵气馁。
　　想着在试最后一次，拿起发钗重新抬起眼来，却心头咯噔一声，手停在了半空中。
　　铜镜里幽幽的晃出两张人脸，道寂似笑非笑，站在那里已不知有多久了。
　　“我来看看你还有多久？管家已经把马车备好了。”
　　口气仍有些尴尬，但却没有向往常一样撇开目光，顺着铜镜一愣愣地瞧我。反倒是我被瞧的不好意思了，率先低下了头。
　　“小梅也不知道怎么了，打水这么半天，等她帮我把这发髻挽好，就可以出发了。”
　　“要不，”他走上前来，“我来帮你吧？”
　　“别闹了，”我拍掉他的手，“时间怕是要来不及了。”我表面上微恼，但心里却羞涩都占了几分。直觉他今日的不同，是诧异却夹杂这莫名的欢喜。
　　他执意抢过桃木梳子，顺着青丝梳下。“大不了让他们多等些时刻，至于寿宴，开席还早，晚些一时半刻也无大碍的。”
　　从铜镜中看见他专注的神情，不想再执拗下去。只得轻呼一口气，感觉身后细微的触碰，以及头顶上似有似无的呼吸声。
　　一切柔的像梦一样。
　　结果……
　　一时三刻是过去了，可这头上的发髻仍然让人不忍睹视。发钗倾倾斜斜，发髻松松垮垮，头一晃就要掉下来似的。
　　我不敢转头，有些好笑的问，“还要再来吗？怕是时间来不及了。”
　　道寂有些气馁的耸肩，歪头看看天色，的确不早了，才有些不情愿的唤到，“小梅，进来吧。”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小梅三步并两步的跑进来，恭敬的接过道寂手中的梳子，在我头上利索的摆弄起来。
　　说也奇怪，刚才在我和道寂手中还极不顺服的发丝，在小梅的手中倒极其听话起来。一板一眼，丝毫不乱。
　　我从镜中看着道寂，他看小梅梳头极其专注，像一个刚进学堂的孩子，心中有些好笑，可又莫名的有些感动。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漂亮的发髻便梳好了。小梅拿过我手中的发钗想为我插好，却刚拿过就被道寂阻止了。
　　“不，戴这个，这个适合。”
　　他从我的梳妆盒里挑出一支素色的淡紫色珍珠并成的梅形珠花，递给小梅。
　　“可是……”小梅有些犹豫，“今天这样的日子戴这个有些单薄。”
　　小梅说的没错，小梅手中的玉珠金钗特地加了玳瑁，又是请了玉珠坊的顶级师父专门设计打造，为的就是在这次的寿宴上压场面，撑起与黛家并齐的黎家的场面，更不能在一点小事上让杨致远起疑。
　　可是……
　　我望望被道寂兴怏怏放下的珠钗，问道：“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更适合你。不过，你打的那支也很好看。别管我，我向来都不懂这些的。”
　　他说的有些尴尬，刚才的举动就已经很不像他了。不过今天又有哪点像平时的他啊？
　　我把那串紫珍珠重新捡起，细细端详。不错，这串珠花的确是我平时最为喜爱的，可是今天的场合又的确不太适合。
　　“小梅，就戴这支吧。”我还是把珠花递给身后的小梅，“也许适合才是最重要的，那样故意也许只是平添了俗气。”
　　“是。”小梅没有多说，只是顺从的接过珠花在我头后插好。
　　我看不到，却看到道寂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马车和仆役都等候许久了，道寂和我相携走出院落。
　　其实只不过是夫妻间平常的一个动作，却引起我相当的不自在。原因无他，只因我们从无这样亲密过。
　　我们有过并肩，有过触碰，甚至是拥抱，却从未有过携手漫步，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
　　这样的日子，我们必定是要在人前表现出恩爱，可是半年前我们还都是熟悉的陌生人。只是这半年，什么事情渐渐变了，一切就控制不住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侧头思索，却想不起。
　　突然我的背脊一阵发凉，像是谁的目光直直的射来。回头，看见小銮斜靠在转角。见我回头，也不闪避，甚至连目光都不收回，带着幽怨与愤恨直愣愣的看着我。
　　道寂感觉到我的异常，低头问我为什么，也想顺着我的目光探个究竟。
　　“没，没什么。”我急忙拉着他往外走，不让他回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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