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

　　我似乎还没有准备好。
　　看见书房的后墙忽然间洞开，一个暗室豁然展现在眼前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没有准备好。
　　当所有人都步入暗室的时候，暗室的门又轰的一声骤然关闭。我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背部顶上冰冷的墙壁。
　　外面的天大亮，这暗室中却没有丝毫光线，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身旁有蟋蟋碎碎的声音，然后整个暗室昏亮了，烛光印上了每一个人的脸。原来刚才是道寂拿出火折，把墙壁上的烛台点亮了。
　　光虽然不甚强，但也大概看得清整个暗室的布置。
　　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地图，上面似乎还有一些朱砂笔的勾描。屋子正中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上面散落着一些纸张和几个茶碗。除此之外，就是几张板凳和几样简单的兵器，也
　　别无他物了。
　　“我像走进了个军机要地。”看得出来，那是张战略地图。
　　“谈不上，只是个谋事的地方。”说话的是李辞。道寂一直在旁看着我，他始终是不太同意。
　　“那敢情各位是为谁谋事？”
　　“六皇子。”他收起所有的皮笑，慎重地说出这三个字。
　　而我听见这三个字，身形却晃了晃，猜错了。嘴却不自禁的溜出，“叛军。”
　　听见我的话，其余的人脸色都一变，李辞更是捏紧了手中的剑，气氛一下紧张起来，空气中弥漫起硝烟的味道，道寂不动声响的把我挡在身后。
　　没有人开口半句，我的思绪却不停翻飞。这样一来，原先的计划都要推倒，而胜负更没有把握，一旦输了便是万劫不复。可是，现在的情形，我是绝不可能退出去的了。
　　一声轻笑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嫂夫人，才开始后悔吗？”
　　“由得我吗？”
　　我轻扯前面道寂的衣袖，他回头看我，“今日，就是你有心保我，也不能肯定能全身而退吧？”
　　他注视着，不语，我却早已有了答案。他和李辞，想必就是在相互牵制，何况这还有个小銮。
　　可是，只要你有心就好。转念，已在心中作了决定。
　　“我原以为，你们是太子的人。可是没关系……”
　　李辞突然的笑声打断了我的话，“嫂夫人好算盘啊。太子乃天子正统，六皇子是逆臣贼子；随太子是替天行道，青史留名，而助六皇子则是犯上作乱，一不注意就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我说了，没关系。自古以来胜者王败者寇，只要赢了历史自会抒写。只是这赢的几率又有多少？”
　　“我们从不因输赢多少而跟随六皇子，只是追随他之后才算输赢。”
　　“商人总是要计较些的，就像你说的，我是在拿黛家几世基业和全家性命作赌啊。”
　　“那你又拿得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筹码，“当初你们选择我，定是看上了黛家在川中的地位和与杨致远的关系，下月就是父亲五十大寿，想请动那杨致远定不是难事，到时你们要商议什么也不必与我知道。”
　　“那你想要什么？”一付一索，问得好。
　　“我们黛家要全国独家贩盐权。”
　　“你未免狮子大开口。”李辞声音一强，有些不相信我竟提出这个要求。小銮也轻蔑的笑出声。只有道寂在一旁不作声，像在沉思什么。
　　的确，贩盐权到手，过手的不光是雪白的白盐，更是滚滚的白银。可是黛家有的不仅仅是这些。
　　“西部河道自是不比东部发达，但是加上长江水道及附属河网呢？”
　　“这些码头是黛家的？”听到这个消息，李辞有些震惊。的确，为了避免树大招风，黛家并没有对外承认漕运，但是长江沿岸数百个码头的确是由黛家暗中操纵。
　　“有了漕运的帮助，相信杨致远的兵和川蜀的粮都是大开方便之门吧。”
　　“此事李辞不能作主，请嫂夫人容李辞上报。”
　　“那麻烦李大夫再加上江南水网。”我微笑。
　　“你……”李辞明显面露愠色。
　　“黛家定倾尽家财，全力助六皇子夺天下。”我微微福身，拦住他的半句话，赌局已经开始了。
　　屋子里的声音沉寂下来，烛火一跳一跳，映得每个人的影子都有些恍惚。
　　良久，一双手把我扶起，却没有再放开。“今天就先谈到这吧。”
　　“嫂夫人何止是聪明人，简直是聪明过人。”李辞摇头，笑得有些勉强。
　　我回望他，用眼神说道，彼此彼此。
　　忽然间，看见一直站在阴影里的人，直觉的想叫住她，“小銮。”
　　正在转身的身形一顿，“我不叫小銮，我叫雷凤英。”说罢，暗室的门突然打开，刺眼的阳光倾泻而下，刺痛了我的眼睛，下意识的转头避开。逐步适应了光亮，再看去，小銮已经消失了。
　　李辞来回看看，有些明白，又带着嘲讽，“看来这场战争还没开始，另一场战斗已经打响了。”
　　我不理他，扶着道寂缓步迈出，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问道：“战祸一起，必是生灵涂炭，为争权夺利，你们怎么忍心啊？”
　　“六皇子有着仁者之心，会是个好皇帝。”
　　我心里暗笑，“仁者之心”，又怎会无端掀起这战事，嘴里却仍说道：“希望你没有看错人，我可不想被世人唾骂，遗臭万年啊。”
　　“那你刚才还为何……如你不愿，我拼死也会保你出去。”
　　“黛府家大业大，能逃去哪里？”
　　他盯着我，又说不出话来，憋着气，在黝黑的脸上竟有些泛红。一时间觉得他语塞的样子很可爱，心情顿时大好。
　　“想我小小闺中女，竟能名记千古，即使是罪人，也是大大的不容易。”
　　我仰头望他，泛起如花笑容。
　　艳阳下，花丛中，一名鹅黄翠襟的女子，拉着一名银灰锦袍的高大男子，满脸笑容，神色间竟比这春光更明媚。
　　那时的我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如此熟悉，心又靠的如此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