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

作者:骷髅回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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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几个狱卒进入子懿的牢房里,子懿脸上竟有了一些慌乱,一狱卒正要上前扯起他的袖子却被他用左手制住,随即又顺势扼住了狱卒的咽喉。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那狱卒惊慌失措,呼吸困难只得挣扎呼救,子懿眉头一皱更是收紧五指,那狱卒立马被掐得满脸涨红眼珠突起再发不出一丝声响。其余的狱卒想上前制止却被子懿的眼神威慑得不敢再向前一步只能慌惧的围着。

      邵可微看了眼脸色一沉不快道:“放肆。”木义云立即抽出随身携带的八棱锏大步迈进子懿所处的牢房里,举起手中重锏就朝子懿砸去。

      子懿本想抬手接下,怎奈右肩疼得连手臂都难以抬起,背脊硬挨了这一击。骤然而来的力道让他向后踉跄了几步失力的松开了手,那被钳着脖子的狱卒跌落在地后不敢停留,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可惜双腿抖得不成样子,只能在其他狱卒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出了牢房外,这才敢呛咳着贪婪的大口呼吸。

      锏落下的这一击震得子懿五脏六腑都在纠痛,他抬手捂上了滞闷的胸口随即又放了下来,呼吸变得有些沉重,身体只能借力倚靠在牢房里那面粗砺的墙上。忍着喉间一股股涌上的腥甜子懿摆出一副认栽了的表情笑道:“公主不必看了,我没有那些伤痕。”

      邵可微微扬起下颔,表情沉静中若有所思,语调有些扬高道:“哦?那你是谁?”

      子懿微微躬下身压抑的咳了两声,疼痛犹如一把锐利尖刀游走在他身体里他只得紧抿双唇,嘴里充满着湿热而恶心的锈味,他咽了咽,才又努力昂首挺背。锏的分量不轻,没有足够的气力无法运用自如,子懿知道木义云并没有使尽全力,若是用尽全力他应该直接毙命了,可是即使只用三分力道也足以让他的内伤加重。肺腑间扭曲的撕痛让他冷汗涔涔,声音也因疼痛而变得有些嘶哑却依然能平稳的带着一股傲气道:“我乃平成王三子安子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的手臂上又岂止那三道微不足道的刀痕,平成王的三子怎能有满臂的伤痕?子懿的手下意识的压低,这个细微的动作也未能逃过邵可微的眼,可这么一个动作更像是心虚所致。邵可微冷哼了声便不再理会,扶起身边安子徵欣喜不掩道:“懿儿。”安子徵不敢看着邵可微的眼睛,低着头道:“公主……”说罢还作势要下跪,邵可微一把拉住安子徵语气也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分柔和道:“我是你娘亲,不要叫我公主要叫我娘,知道吗?”

      看着这个面容俊朗的少年邵可微终是忍不住将安子徵拥入怀中,她寻了十七年的儿子,竟如奴仆般衣着单薄还被当众像畜生般用于祭祀,邵可微心里愤怒着,安晟竟如此对待她的孩子,恨不得将安晟碎尸万段。可是她何尝没有责任呢,不想让眼前的孩子害怕,她将愤怒压下,抬手将安子徵额前那几缕狼狈散下的发丝拨开,双手捧起安子徵的脸拇指指腹不停抚过安子徵的脸颊,好似一个看不够儿子的娘亲要把儿子的容貌印入眼内刻入脑中一般。

      感觉眼前的人颤栗得不行,邵可微才想起安子徵衣着十分单薄,她立即将身上的貂领披风解下披在了安子徵身上并细心的将披风系好带子并不留缝隙的拢好。

      突如其来的温暖安子徵假意受宠若惊般拦下道:“这样公主会着凉的!”

      邵可微笑着嗔道:“我是你娘,记得要叫我娘,若还叫我公主,我可是会传军棍的。”
      安子徵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木义云见邵可微脸上鲜少有笑意,不想能寻到公子公主竟这么心悦,甚至连地牢里氛围都变得稍微轻松起来,木义云也忍不住笑着调侃道:“我们公主罚人可严厉了,军中上下莫有不怕的,公子你可别再叫错了。”

      邵可微更是带着满脸笑意,鼓励的望着安子徵,安子徵一脸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许久后才诺诺道:“娘。”

      一旁的子懿一直低垂着头,那些话他全能听到,本以为不会再有任何事能教他动容,然而这一刻,这一声娘却还是扯动了他的心弦,身侧的指尖猛地一蜷又松开来。他倚靠在满覆阴影的墙面,整个人仿佛都融入那黑暗中。

      邵可微心底开心笑意更浓,拉起安子徵冻得通红的手替他细细揉搓问道:“懿儿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安子徵暗自思忖该怎么说时,一旁的木义云笑着说道:“公主我们先带公子回帐再细叙吧,这里是地牢,阴冷得很莫要再委屈了公子。”

      邵可微点头:“也是。”说罢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安子徵身上的披风是否系好拢好,确定了外头的寒风吹不进去才带着安子徵离开了地牢。

      狱卒们在木义云还未离去之前赶紧退出牢房内将安子懿的牢门再次锁上,他们这些小人物武功不好,害怕子懿会像方才那般要了他们的小命,当然更害怕里面的人逃了,若是人跑了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公主砍。

      邵可微带着安子徵走后,随行举着火把的狱卒带着光亮也退了出去,牢房又恢复了寂静,壁上的豆火照着这幽冷森寒的地牢显得一切都昏暗不清。子懿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般顺着身后粗砺的墙面滑坐了下来,坐得很随意,头仰着靠在墙面,眼眸如一泓黑冷池水般,望着漆黑牢狱内墙面嵌着的微光,惨淡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哀苦笑容,但却哀而不伤,苦而不痛。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生亦然,死亦然。

      七岁那年当他听到牢房外那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孩子与他提到的父亲二字,他顿时只觉咽喉被什么钳住了,呼吸一窒,缓缓抬头看着腐朽肮脏的栅栏外那个一身鲜明的孩子,震惊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那个时常鞭打他,满目肃杀冷酷,面若冰霜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他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那个牢房外穿着与这灰暗地牢截然不同色彩锦服的小孩,有什么东西像闪电一般骤然在心中劈过,烧得他灼痛不息。

      如今想来当年他在牢房里声嘶力竭的对那男人吼着为何如此待我,只觉得自己当时幼稚又可笑,那男人岂会不知他们的关系?知道还如此待他,他再冤屈又如何。

      那样沉重的罪孽冠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没有人问他,受不受得了,扛不扛得住,没人在乎他,也没有人关心他。恨意像是一堆打上了死结的绳索,不停的去解开死结却又在另一处又打上死结,如是反复,伤痛不尽。到最后,那些所谓的罪孽,桎梏着他的人,禁锢着他的心,他压抑着也迷惘着,他的心找不到出口。

      然而最可怕的并不是让人皮肉疼痛的刑罚,不是那总好不了的新伤叠旧伤,而是来自自己心底深处那炙烈的渴望,渴望被疼爱,渴望被怜惜,渴望不再受苦,这些渴望交织成一张网,覆在他的心上,最后勒碎了一切,化为一缕霏烟再也寻不得。

      仿佛这个世上对所有人都敞开着,唯独对他紧闭着。

      这样毫无意义又如此痛苦难捱的日子,他为何还要如此存活下去?只是为了受苦赎罪吗?千刀万剐又怎样,天诛地灭又如何,那一段在无名冢前的誓言也不过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空头承诺罢了。

      在不惧生死的人面前,任何事物都束缚不了这个人。

      过去在他伤痛不止时,他也曾幻想着有个娘亲疼爱他,可王爷从不吝啬于告诉他,他有这样的日子,全是拜他娘亲所致。他希望能见到娘亲,可希望之下又深埋着恨,恨为何要抛弃他!恨为何留罪于他!

      他日日期待却也夜夜憎恨!

      他恨所有的人,恨给他苦痛的父亲,恨抛弃他的娘亲,恨折磨他的那些人,甚至恨那些在园中嬉笑耍闹的婢女们!他恨所有的一切,恨天上能自由飞翔的鸟儿,恨地上能肆意奔跑的野马,恨水中无拘畅游的鱼儿!

      恨意仿佛是一只有生命的手,拽着他堕入仇恨的无尽深渊。

      四季轮回更替,年年岁岁流转,在起起伏伏的恨意中身心恍惚而疲惫。胸口的闷痛终是会渐渐麻木,那曾经翻涌的湖面,也默默地被这旷世的严寒冰冷冻结。

      他的恨意曾是一块磐石,却被时间的滴水落穿;像艳丽的绫罗绸缎,被时间冲洗而褪色;像馥郁而又醇香的茶叶,被时间反复冲泡后索然无味。

      因为他明白了,报复医治不了伤害,抚不平伤痕,改变不了过去。而那些带着恨意的人,只能沉沦在悲伤,怅惘,忧虑,颓哀,愤怒的漩涡里,永远不得安宁,永远无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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