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魂书

作者:萧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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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能饮一杯无


      第十四章能饮一杯无
      凯旋的旗帜一路送到了乐和城的时候,正赶上一年一度的月圆节,家家张灯结彩,聚在一起欢度这团圆的一日。路上都是百姓们亲手结的花灯,写着自己的愿望,再交给行动司,便一朵朵挂在了路的两边,在微风下熠熠生辉。秋日的风终归带了寒意,掠过她的脸颊,呼啸着散去在身后无尽的黑暗中。
      “吁——”年少的女将在讲武堂前堪堪下马,抱着手中的锦盒一路冲了进去,又一把按在堂长纪春秋的面前。
      “千染……”纪春秋从未见过千染这样。作为讲武堂新一批战士中的翘楚,她在平日里却是极为低调,对待他人也是极为礼貌,只是今日对着这位贵客的面,却恰恰失了体面。侧席坐着的是国相李显,他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但仍旧是没有说话。“出什么事了?”
      “固守寨之事。”她抬头看着纪春秋,眸中带着一种不可置否的坚定。“我已然有解决的办法,可是……”她缓缓打开锦盒,那其中,竟然是秦书生的项上人头。
      “你疯了!”纪春秋拍案而起,“你谁不能动非要动他!若是他没了,固守寨又如何才能答应回归!”
      “你听我说完。”她并没有惧意,还是那样定定看着他,“这颗人头是秦书生心甘情愿叫我送来的,他也愿意奉上固守寨,可是有一个条件。”
      纪春秋抚了抚颚下的胡须,去看李显的反应。李显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
      “还寨中奴隶犯人自由之身。”她将那十一个字缓缓吐出,而一边两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我记得他们的官府通契还都在吧?当着他们的面烧掉,固守寨便不会再阻拦朝廷中人。”
      “既然是奴隶出身,哪里还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却是李显先开口了,语气有些生气。
      “现下大敌当前,您不去考虑如何对敌,却是先深究起等级来了?”却是千染侧过头去看着他,眼中一片嘲讽,“可真是我楚国的好国相啊。”
      “放肆!”却是李显拍案而起,“你一个小小的学生,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又如何?总比叫楚国葬送在你手里来得好!”千染已然是轻哼一声别过脸去,嫣红色的嘴唇在夜色中灼灼,“李相,我也是算准了你今天会在这儿,也想好了我要说些什么,那我们就从头算起,不然也不能叫有始有终了不是么?先说起四十年前公仪将军的死,难道不是你在大主面前敬献谗言,一手促成的吗?”
      “公仪繁窝藏私心,狼子野心,若不除去一定会毁掉我大楚江山!”
      “狼子野心?”她哈哈大笑,拍手称赞,“好一个借口——狼子野心的是你吧?害怕公仪将军的势力会将你压下去,所以才起的私心,进献谗言将他杀害!都到这里了你还想掩饰什么?”
      “一派胡言!”李显气急,已然将随身的剑拔了出来,便要上来取她的人头!
      “唰!”却是她的刀先出了鞘,硬生生把李显的头从脖子上砍了下来,那头颅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遭,停在左边第六把交椅脚下。
      而那边的纪春秋却没有出手,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千染退到台阶下,拱手作揖道:“参见纪丞相。”
      “千染,我当真没有看错你,胆识过人哪。”纪春秋看了看地上的无头尸首,“拿着他的头去固守寨吧——给他们一个交代,也不负秦书生这条命了。”
      “遵命,纪丞相。”她从一旁拾起李相的头,装在了那个锦盒中,在夜风中原路返回,只是上马的那一瞬,有泪从眼眶滑落。
      秦书生,看哪,我们所求的愿望要实现了。
      八月中,李相在离开讲武堂的途中被齐应南派来的杀手杀掉,夺走了头颅。大主大怒,封纪春秋为纪相,继续追查刺杀之事。十月,固守寨收复,新上任的纪相将那群奴隶的官府通契全部销毁,允许他们在固守寨继续生活,并允许外人来往通商,只是从那日起,固守寨上的牌匾被摘了下来,换上了“书生寨”三个金色的大字,字是大主亲题,被裱得万分精致,落在寨门之上的时候,全寨人的眼中都有了泪花。
      亲笔御赐,天下同欢,却唯独少了那个最应该欢欣的人。
      “我知道,大家在寨中平安过活已然开心,然深埋在心中那个结却并未打开,因为我们都不想当奴隶,也想把日子都堂堂正正,仔仔细细地过!”秦书生那日站在平日召集会议的山洞口,“这次归顺,并非戏言,我将与朝廷争取我们的自由和对寨中土地的使用权——之后我们便都是自由民,可以随意出外面去看世界,可以不用再当什么土匪!——这就是我对大家的承诺和保证!”
      寨民们第一次对他不满起来,一时间意见纷纷,却有人喊了出来,“承诺?你一介书生,又用什么承诺?”
      秦书生仰天大笑,停下来后他的声音却突然镇定而威严:“用我的项上人头!”说罢他伸手拔刀,将自己的头砍了下来,血流了一地,千染在一旁看着,眼泪便这么簌簌落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自由,也是我的守护,千染姑娘,接下去的事情,便全靠你了。”那日他将她拦下来,将自己的意思托盘而出,两人便在那个小屋中制定了接下来的所有计划。
      “我从不觉得讲自己的所有愿望托付在别人是可靠的,千染姑娘,因为乱世之中只能靠自己,我压根不相信他们。”她颤抖着将他的头收进锦盒之中,他的话犹然在耳边,他说,“我只相信你。”
      讲武堂的新一届学生都已然毕业,千染以第一的成绩毕业,与尽欢联手任务,不知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和邻国走狗。在接到那个最终的刺杀任务之后,她心中却是一阵轻松。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商讨之后,秦书生拉她坐下,温了他藏了十五年的酒,那酒名叫天欲雪,细细品下去有如冰雪在口中绽开,清明了眼前的道路。
      他踏歌而唱。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据说神在创世之后,他便一个人住在天上,俯瞰整个人间的盛衰兴亡,久而久之,他便感觉非常孤独,因为凡世间的人都是出双入对的,这天上却只有他一个神。
      怎么办呢?他想了想,却不知道再创造个什么样的神出来,后来他决定再创造个自己。他以日光为刃,云块为体,很快就把另一个自己雕刻了出来,然后,他在它的眉心里点了一滴自己的血。
      “然后呢?”少女满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的香学老师,问。女子苦笑了一声,抬头看向天空。“后来啊,神的另一个自己便把自己吃掉了,变成了更强的神。他还是很孤独,却再也不敢再造一个其他神出来。”
      “哦……这样啊。”少女轻轻挠了挠头,有些不尽兴,那日的阳光在书院中洒落下来,犹如神殿一般美好,她收拾起书本,准备回家。
      “温寒!温寒!”却是已经下学的小姊妹回来了,一见面就拉着她的手,“出事了!”
      “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她伸手拍了拍小姊妹的背,“快说快说。”
      “廖大人……在下朝的途中被刺杀了!”
      “什么?!”
      多年后想起当年的变故,倒也是算作改变了她的一生。若不是那场刺杀,或许她就不会遇到她后来的老师。她的老师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面上戴着一个乌黑色的面具。她除去教她的东西之外,从不多说一句话,也不会有逾越一分的关心,廖温寒一开始时觉得她简直是太无趣,后来却觉得她越来越神秘。
      她很喜欢神秘的人和物。
      廖家便这么衰落了下去,到了最后她搬出水兰书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送她,只有那个黑衣的老师跟了出来,说,我随你走。廖温寒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拖了箱子走。她已经没有钱去请什么家丁,家里的奴隶很多,但都被卖掉了,母亲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折成了钱,没有管她,便向西而行,去找她年轻时的情郎了。
      “喂,你跟着我,我可付不起钱。”廖温寒根本没拖过什么重物,几步下来已然是气喘吁吁,那个黑衣的老师便在后面跟着,一言不发,倒是旁边的人打量着这个昔年锦衣玉食的少女,感叹世事多变,她有多惨。听得多了,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她停下来,问她,“老师,你说我真的有那么惨么?”
      “你觉得呢。”黑衣女子在她身后问。
      “我不觉得我惨。”她停下来,靠着自己的行礼休息,“世上少了谁都不会停止运行下去,难道人活下来,不就是应该向前走吗——你看,我娘就向前走了,真羡慕她,就这么义无反顾抛下我走,好像我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嗯。”女子在后面应着,却不发表自己的一点感想。
      “老师,你说,这世上,谁就能陪着谁走到最后呢?”她苦笑,侧头去问她。
      黑衣女子走上前来,看着她,“想知道吗?”
      廖温寒点头。
      后来廖温寒在白荇洲建立了后来著名的胭脂坊,叫镜盒斋。之后坊间盛传这镜盒斋并不单一只调香制胭脂口脂等女子用品,更多的收入便来自于江湖暗杀。那坊主廖温寒更是美丽不可方物,却修得了一身惊人的剑技,而她出门之时,身边总会带着一个黑衣人侍其左右,任谁有歹意都有来无回。直到半年前,她有意无意间惹到了当时江湖上最大的暗杀组织,天网。那本是天网的单子,其中却横插进一个镜盒斋,天网自然是不能忍的,当即便派出杀手去刺杀廖温寒。那也是天网中实力最强的一批杀手,这一去之后却只剩下了一个活着回来,还被废了一只眼睛。
      那日天下着大雨,廖温寒的马车在雨中行走。她方方去坊中看了看新到的香料,都是白鹭洲来的好料子,按着方子调了,色泽和香味都比以前产的高出一截。她有位客人很喜欢坊中的口脂,便是每出新品,她便会来赏光,廖温寒很是欣赏这个客人,也曾盛情邀请她加入镜盒斋,为她效力,只是客人却一口否掉了,还说什么此生生来只为保家卫国不为其他。她在车中掩着口笑,马车却突然一个趔趄。
      “出什么事了?”她止住笑,正色道。
      “爷,前面路好像不太平,”车夫是载了她近十年的车夫,对于这点的判断还是很敏锐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她身边驾车驾了近十年。
      “可是天网的人?”廖温寒佯装皱了皱眉头,哭丧了一张脸,“还真是不巧,一到这种危难的时候,她就不知去哪里了。”
      “爷,那怎么办。”杜惊涛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嗓子,“是等她呢还是直接回去。”
      廖温寒伸手在他头上弹了一个爆栗子,“笑话,不就是抢了他一个单子么,大惊小怪的,我们直接回去,看谁能斗得过谁。”
      “我听爷的。”杜惊涛回头把帘门掩上,马车就咕噜咕噜向前走了起来,而前面的竹林里,已然潜伏着数十个天网顶尖的杀手。风吹着树叶簌簌地响,一时间竟然掩盖了他们所有的踪迹。
      突然间,有一滴雨落在了领头的鼻梁。
      “上!”
      突然之间竹林之中人影迭起,全都冲着那一辆暗红色的马车去了,杜惊涛并不慌忙,天网之人杀人拿钱,从不多杀一个无关之人,所以当那些人袭来的时候,他只是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了一边的路口上,掏出中午吃剩的炊饼细细吃了起来。
      她在车内,其他人看不清她的动向,那一刃薄如竹叶,终于忍不住率先冲入马车。
      “刺啦——”叶刃被凭空困住,廖温寒竟然是伸手捏住了剑刃,抬手便将剑身折断,从来处便刺了回去。那一刃直接穿过了他的衣物刺进胸膛,杀手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便直直倒了下去。
      周围的杀手们神色一黯,互相使了使颜色,突然瞬间一起发动了攻击。所有兵刃都出鞘,向那马车中的人奔去——这一击的力量足够让任何人碎尸万段。马车轰然倒塌,四分五裂,众人惊喜之余,却异样地发现那一击虽然击中,马车中却没有一丝血流出来。
      雨还在淅淅沥沥着下,马车被静默冲洗着,却没有任何反应。
      之后众人便陷入一种无声的沉默,领头惊奇,便大着胆子去翻那辆马车,只是刚刚翻了几下,便有人在一边扯住了他,问,“你在翻什么?”
      领头不愿回头看同伴,只是甩开了她的手,在刺杀过程中,高级杀手是禁止说话的,而现在这个说话的人,不准就是从哪里刚刚提拔上来的新手。他只是用手中的刀挑着马车的尸骸,心里想,奇怪,这廖温寒不是人吗?死了都不不流血。
      “血啊?你低头仔细看啊。”那人却像是知晓了他心中的想法,在后面蛊惑道。他本不想去看,只是头却不觉沉沉低了下去。
      有诈!
      领头蓦地转身,手中刀光一闪,已然向着身后的人,只是这一翻身不要急,身后的同伴们却都像呆住了一样,没有了动作。他心下大怒,挥刀又是一劈!
      刀落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眼睛,痛苦地嘶叫出声。
      “也真可惜,”廖温寒摇了摇头,“你们天网不是培养杀手,说什么一出必杀么……怎么这次来,竟然连我会使毒都不晓得?”
      领头捂着流血的眼睛回头去看。只是那一瞬间,身后呆立的同伴突然就塌了下去,血水从尸体中流了出来,扯着肉身,最后只剩下一张皮囊裹在白骨之上。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镜盒斋不想和他有任何纠缠。”她轻蔑,“不就是抢了一个单子么?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哦,还有,你看我的马车都坏了,你记得帮我问问他赔是不赔?”
      领头见她说完,转身便逃,雨滴落在她身上,衣袍已然湿透。
      “爷。”杜惊涛走了过来,“您现在可真狼狈。”
      廖温寒白了他一眼,“被淋成这样还围着一圈尸体,换成谁不狼狈?还不快点修车,你叫我如何回去?”
      “爷,您这是在为难我。”杜惊涛笑了笑,突然向她身后望去,“爷,不急着修,新车到了。”
      廖温寒哼了一声,转身向后面看去,那辆马车是兰桂坊的新品,四周是暗红色的防水丝绢,上面还隐约绣了金线,那个黑衣女子从车中伸出手来,“上车。”
      廖温寒倒是不拒绝,上车便往她怀里撞,湿透的衣衫便这样贴在了那人身上。她感觉那人微微顿了一下,将一身干净衣裳扔到她面前。她觉得有些好笑,问,“你要我现在换?”“嗯。”“你是要看着我换?”黑衣女子将她从怀中提起来,就要向车外走。
      “怕什么?”她不依,又蹭进她怀里,“我好乏,不如你帮我换吧。”

      千里之外,乐和城。临近出发,尽欢便想着还是去千染那里看一看。
      她房中的确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凳子,旁边柜子上有一摞书,还有一支照明的蜡烛,任两人在讲武堂时再怎么言语,却从未想到一向衣冠楚楚的她,除了那满抽屉不同颜色的口脂,屋子里却竟然连一个像样的装饰品都没有。
      “吓傻了?”千染倚着门看她。千染长得很白,虽然平时不施妆容,只是一抹浅浅的口脂涂在唇上,却也是叫人遐想翩翩。
      尽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时间竟然也想不到什么适当得话题,只是开口道,“你今日口脂的颜色很好看。”
      千染扶着门框笑,又回头看着她,“马上就要出发了,尽欢,你怕不怕。”
      “我没有什么亲人,自然是不怕的。”她坐在她的椅子上,“不过怕又怎么样,这次我们一去,大概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我五年前一起考入讲武堂,好说也是快五年的搭档,若是能够死在一起倒也蛮值。”千染道,“我从小就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就甘愿那么相夫教子过一生,而是想着做大丈夫所做的事,如今便可以去做了,我哪里能不高兴啊。”
      “千染,你有什么没有实现的愿望吗?”尽欢突然打断她雄心勃勃的宣誓,问。
      她想了一想,道,“好像……还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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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女搭档这个还是梦到的梗,这里面很多都是梦到的梗,简直天马行空不能自己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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