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束光舍不得熄灭

　　一圆桌的菜，酱油草头、鲫鱼豆腐汤、番茄炒蛋和酸辣土豆丝。
　　“故意的吧，买这么多。”
　　“不好好谢我吗？”
　　应晓珏撇撇嘴，好吃的本性很容易被美食唤醒的。
　　彭中誉吃了两碗饭，还把所有的汤汁都喝了个精光。节俭，好习惯。收拾的工作，他没有揽过来，权当自己是被高高供奉的恩人。应晓珏乐意擦桌洗碗，还记得换一壶新茶。
　　“不午不休息？”
　　“不了，你休息会吧…你。。下午有事？”
　　“继续当你导师。”
　　应晓珏笑着，羞答答的再次伏案埋头。

　　下午，注意力不如上午。应晓珏一会想起午餐时，两白痴，一直笑着笑着在吃饭。一会又想起彭中誉安静的就呆在自己身边，陪着…都挺好。
　　应晓珏散乱的打字，却听到彭中誉均匀的吞吐气声。她轻轻回头，彭中誉是着了。无从判别他是否假寐，应晓珏减慢了打字的速度，控制着按键力量。再回头，彭中誉已完全松摊在摇椅内，头自然的歪斜着。应晓珏取来薄棉被，帮他盖上。她足够的轻，彭中誉感觉不出来。
　　彭中誉的岁数也是上去的，近处，应晓珏见他清晰的眼尾纹，而酒窝，也因年月累计的笑，成了褪不去的嘴角纹。应晓珏尽可能近的靠向前，偷闻着，也许是真变了，也许是9年前的记忆已错乱，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只是，还是干净。
　　她克制住想更上前的冲动，坐回原位，督促自己抓紧工作。她专注着规划教案，在课前准备和课后延伸的内容安排上做更详尽的调整。

　　彭中誉没想过会睡着。他看到身上的棉被，就不自觉的摸摸自己脸蛋，一来，证实下应该没有流口水坏了形象，二来也想辨别应晓珏有没有趁机劫色。他真希望她有打劫过。

　　“居然着了。”他起身，发觉打字声很少。
　　“饭醉。”
　　“犯罪？”
　　“吃完饭容易醉。”
　　彭中誉叠好棉被，来到她身边看她的劳动成果。
　　“课后延伸？”
　　“算不算亮点？…我和学生有一个交流群，用来答疑。我就把这块延伸处理了，你看！”工作进展非常可喜。
　　“不错…记得把答疑图片也放进课件。”
　　应晓珏使劲点头，彭中誉却同情罗纪伟。

　　忽然，“啊啊啊啊。”应晓珏一边喊一边火急缭绕的起身趴到床上，躺直了，把腿翘在墙壁。
　　“你…怎么了？”
　　“我，我……盆。”
　　彭中誉赶紧跑去厨房拿盆。
　　“要…。”吐字困难。
　　“怎么这样？”不是一直在健身吗，怎么身体差成这样。
　　应晓珏已没力回话，几次开了眼睛，却还是一翻天昏地暗的旋转，只得闭眼。喉咙口难受异常，呕吐再次发生。
　　彭中誉无处着手，“我打120。”
　　“不要…不用。”意识清晰，不需要急救。“等…下。”硬是挤出话。
　　过了几分钟，有几小时那么久，应晓珏终于微微开眼，恢复如常。“没事了。”
　　“没事了？”
　　应晓珏缓缓坐起，准备打理肮脏的一切。
　　“确定没事？”怎么感觉她是起死回生，“躺着，我来。”
　　“我来好了。”
　　“让你躺着！”声色厉俱。
　　“…又麻烦你。”还次次都是清理呕吐物。
　　“你不能把自己照顾的好点吗？”彭中誉责怪，“等下去医院。”
　　“不用。”
　　“去。”
　　“真的不用。”应晓珏耐心解释，“是颈椎炎，以前有过一两次，最近用电脑太多了。”自学成医。
　　“找医生判定。”彭中誉把污渍清理干净，顺便拉开帘子，推开窗户。
　　“真没事。”活生生的，精神很好的站着说话。
　　“把衣服换了。”完全不听她的。
　　“哦呦，怎么说不听的呢？”
　　“…你怎么说不听呢？”
　　“颈椎炎…去什么医院啊。”
　　“医生说没事才可以。”
　　“不要你管。”
　　“管定了。”
　　“没见得生病你都来管。”
　　“以后都要这样。”
　　来不及刹车。应晓珏找出医保卡，又记得换了套可以出门的衣服，同意去医院。她是不想和彭中誉纠缠在管不管的话题里。

　　彭中誉排队，挂号。应晓珏发觉被照顾也有负担。
　　唐义成匆匆赶到，“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唐义成看着应晓珏。
　　“头晕，呕吐。”不争气的人，说倒就倒，说吐就吐。
　　“现在怎么样？”
　　应晓珏表示什么都好，“就颈椎炎，电脑用多了。”
　　“没有其他不适吗？”
　　“没有，一会儿就好的。”
　　“怎么好的？”
　　“躺平，脚翘起来，就好了。”得意着自己的应急处理方式。
　　“很聪明嘛！”唐义成笑，“应该问题不大。”判断也是如此，颈椎炎。
　　“还是等进一步检查吧。”
　　“核磁共振？要排队的，今天肯定做不了。”
　　“我来。”唐义成出现的意义，不道德的插队。“好好休息，放假了吧，还忙啥呢？”
　　“我会注意的。”她也怕突然间的昏厥。
　　“报告单没法早出来，等出来了我给你送过去。”
　　“报告单出来我来拿。”彭中誉抢活。

　　唐义成怎么就和彭中誉是一伙了？“你怎么联系的唐义成？”
　　“百度。”
　　“百度可以找到？”
　　“微信。”
　　“微信可以查号码？”
　　“微医。”
　　“那是什么？”
　　彭中誉看着不断发问的应晓珏，心里大石放下，没事了，问问题那么带劲。“回去躺吧。”
　　“哎”应晓珏一声长叹，今天什么都做不了了，明明难得工作状态这么佳。

　　一进屋，彭中誉就直奔厨房。
　　应晓珏倒要看看这个男人如何演绎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侍奉。
　　炉子上开始烧煮粗粮粥，赤豆红枣的香味逐渐满屋飘溢。彭中誉切了一碗苹果，端到应晓珏面前。在看出他有喂吃行动前，应晓珏先行抢来大口咀嚼。
　　彭中誉把桌子上的资料全都拾掇在角落。
　　“诶诶，不要动。”
　　“你才不要动！”严厉。
　　“记得保存。”应晓珏只得换了语气。
　　“这几天都不要开电脑了。”还真把自己当皇上了。
　　应晓珏咕噜转着眼珠子， “这几天，我都会来。” 被彭中誉抓到。
　　“来干嘛？”
　　“那我住这。”指指床前的摇椅。
　　应晓珏闭眼假寐。
　　彭中誉倒来茶水，安排她漱口，因为果酸伤牙厉害。
　　应晓珏甜蜜的烦透这一切。

　　没想到自己真能睡过去，醒来时天都发灰。分不清是晚上还是清晨。
　　“起来喝粥。”彭中誉还没走，那就是晕厥发生的当晚。
　　这一觉睡的极踏实，她没有去讲究睡觉的姿势。以往，她从不安排自己朝左睡，经验告诉她，那样容易抵着胸口，噩梦连连。可这个下午，她没有任何姿势预备，怎么舒服怎么来。大不了，怕了，喊救命，某人会立马出现，王子救公主一般。

　　彭中誉不允许她起床，应晓珏告诉他基本的医学知识。“动动能促进血液循环，才会让头脑供血充足。”彭中誉接受，缺乏辨伪的能力。
　　“你怎么能煮这么多吃的？”
　　“我的厨艺你应该领教过的。”从容，不骄不躁。
　　是啊，确切的说，是11年前了。
　　“又不是坐月子。”煮的都啥？赤豆粗粮粥，炒猪肝，乌骨鸡黑木耳汤，都和血有关。“喝粥不需要那么多菜。”
　　“补血。”不允许她不吃。
　　“我只是颈椎不适，导致供血不足。”
　　“如果你的血很足，它怎么会跑不到脑袋呢？”睿智。
　　“我晚上不吃大荤。”
　　彭中誉已把菜夹给她，留下监督的眼光。
　　“我晚上去跑步。”
　　彭中誉警告她不准。
　　应晓珏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无知的男人，她就是想笑。

　　这顿饭吃的足够饱，应晓珏懒得动，继续爬上了床。“放着吧，我来洗，你走好了。”
　　彭中誉又不是做事有头没尾的人，他洗涤干净，还整理好了厨房。给应晓珏泡了一壶红枣水，来到床边。
　　“信息主任改当护工了？”
　　“绿茶不要喝了，红枣水适合你。”
　　“行了行了，彭中医。”应晓珏靠在墙角笑着说话。
　　彭中誉一下就挪了过去，两人的距离几近贴鼻。应晓珏本能的推开，没有踹开已经是动脑的结果，却被彭中誉用力适度的握住了手腕，按在床上。
　　“呃……”应晓珏有点害怕这样的距离。
　　彭中誉把头凑到应晓珏耳际，“好好养身体。”他的右手揽过应晓珏的头，“记得梳头。”并用手指顺着打结的头发，
　　真丢人。

　　应晓珏挺直了身子，不敢晃动，一不小心就有坠入对方怀里的危险。
　　角度关系，彭中誉终于支撑不住，把下巴搁上了应晓珏肩膀。应晓珏微微一颤。彭中誉便单手将其拥住。应晓珏是有反抗的，却源于墙壁抵着手肘，无力可施，也或许，根本就不想推开。
　　彭中誉将宽大的手心按在应晓珏的后背，隔着卫衣都可以触到她凹凸的脊椎骨。彭中誉心疼的来回轻抚，不说话。
　　亲触如此充满力量，应晓珏不再害怕，什么噩梦，什么颈椎炎，都是没芝麻大的事。无尽贪婪。
　　彭中誉感受到应晓珏身体的放松，顺势，他将应晓珏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际，而自己则用双臂更有力的将应晓珏整个囫囵裹在胸前。
　　应晓珏那极不自然的双手，不敢用力，又不舍移开。彭中誉不断加重的力度，似乎是给了自己勇气。终于，她下定决心，抱一抱。她如此珍惜这一份相拥，并很快的跨越时间长河，和过去相连。一模一样，就好像没变过。
　　应晓珏缓缓抬起下巴，又缓缓的将脸靠上彭中誉的脸颊一侧。体温，再一次告诉自己，是真的。但这美的，好不真实。
　　“换个姿势。”提议，应晓珏发现他俩都动作别扭，然后就互相低着头微微笑了。
　　“害羞啊？”彭中誉指戳着应晓珏右脸，戏谑的表情。
　　应晓珏推开他手，起身避让。
　　彭中誉把她拉住，两人一起横着倒向床上的宠物玩具。
　　“这样很好。”对，这样的角度，他们可以把彼此都看的很清。顺便，如果彭中誉凑上来吻她，应晓珏也无法推开。
　　“应晓珏，你如愿以偿了。”
　　“我回来不是很好吗？你就不会睡睡滚下床了。”……
　　“你多了个恒温的热水袋。”……
　　“有人伺候了，你可以继续当主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以上的话均为喃喃自语着）彭中誉的嘴巴没停过。
　　“什么两课评比？不要参加了…职称不评就不评。”
　　“这可不行！”
　　“…行，那就比，有我给你指点，获奖不难。”
　　应小珏使劲点头，称心如意。

　　电话震动，彭中誉取消。又震动，又取消。
　　“接吧。”应晓珏又不专制。
　　“什么事啊？表姐。”（语调带着嫌烦）
　　“呦，这么不耐烦？…。放假了怎么还没回家？”
　　“有事要做。”
　　“大后天小年夜了，奶奶她老人家很有意见。”
　　“知道了。”
　　“小年夜前一定要回家啊。”
　　“嗯。”
　　“和你说个事…。我今天在苏州，你知道我遇见谁了吗？”
　　“嗯？”
　　“沈丹啊，居然这次我们单位和他们有合作…我们刚才还一起吃饭来着…她啊，嘿嘿…我安排下，明天一起晚饭？”彭静是过于激动了。
　　挨太近，是祸害。

　　就知道刚才只是个梦。当应晓珏听到沈丹的名字，每个毛孔就开始接连喘粗气。她匆匆坐直身子，缓缓挪动着，靠紧了墙角。
　　“喂，在不在听啊？…就这么定了啊。”
　　“我不在苏州。”
　　“啊？去哪里野了？赶紧回来，明天……”彭中誉掐断了电话，盯着有点远的应晓珏。

　　所以，噩梦醒来是解脱，美梦醒来却是掷地有声的疼痛。
　　天黑的快，屋内泛起寒意。应晓珏起身去倒水，背对着彭中誉的时候说：“不早了。”
　　一个电话，提到一个过去的女人，就是那么巧，多久的断联却在应晓珏跟前再次出现。应晓珏翻脸不认人，彭中誉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增她生气，“我明天再来。”无奈。不要和她再去争论什么，她身体不好，而且，有些东西，交给时间更适宜。
　　应晓珏没和他道别，她背对着，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一阵用力的疼痛，也就那么一会会。再次埋头工作，注意力异常集中。不能不卖力，导师说走就走了。
　　直到脖子又出现不适，抢在晕倒前，应晓珏才安置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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