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束光舍不得熄灭

　　一大清早，应晓珏利索起床，打算好的，回家，乘着灰蒙蒙的晨色，快速出门。楼下亮亮妈妈遇见，还以为是小偷出没。
　　应晓珏只笑着挥手，人家还要续梦。卖早点的地方只有烧卖，连豆浆还没送来。隔夜就隔夜，只有食物可以助她御寒。应晓珏站在车站，不断张望着自己的住处，有点不舍。

　　彭中誉一路都在想，该用怎样的方式道别，今晚他要回常州。买了豆浆和蛋饼，敲门，却半晌不见应晓珏来开。
　　“应老师一大早就出去了。”亮亮妈妈提起。
　　“您…知道她去哪了吗？”毫无预兆。
　　“不清楚，大包小包的。”黑暗中也能看清。
　　“谢谢。”彭中誉沉下了脸，下楼，直接把早饭扔进了垃圾桶。他给应晓珏拨了多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她故意的。彭中誉说不上来的烦躁

　　应晓珏拎的手都酸了，到家时，父母刚在吃早饭，两人都惊讶于她的早归。应爸爸久违的笑脸相迎，应妈妈则一如既往的上前嘘寒问暖，膝盖的伤早已痊愈。
　　“我还要睡一会，困。”进卧室，冷冰冰的躺下。
　　应妈妈送来热水袋，“睡下了就不要开电热毯了，你捂这个。”
　　也就眯了20多分钟，应晓珏就来了精神。她开始趴在桌前整理课件。忽又跑到床上翘起了双腿翻阅资料。
　　应妈妈听到屋内有声响，敲门进来，“好好看书，眼睛要坏的。”
　　“妈，”应晓珏把书合上，保持着翘腿，“颈椎炎发病，多翘翘腿，促进血液循环。”
　　“你…不是一直跑步吗？”
　　“和这个无关，电脑用多了。”应晓珏拍拍床沿，“妈，坐呢，找我有事？”
　　妈妈笑眯眯的聊，“我就是想问问，最近…你和小唐有联系吗？”
　　“妈……”
　　“你看……你和小唐有没有机会复合呢？”
　　“当然没有。”摆正姿势，“他真的要结婚了，我们真的真的是偶尔联系。”
　　“哎……可惜了，我和你爸都希望你们复婚。”
　　“我会找到更好的。”
　　“是……但是，你在认真找吗？”
　　“最近忙了点……妈，与其指望着遇到一个有趣的人，还不如让自己过的有趣，毕竟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自己和自己在相处。”
　　“啊？”听不懂。
　　“就是……要顺其自然。”
　　“爸爸和我都老了，我们真的不希望闭眼的时候都只看到你一个人。”应妈妈感慨，“邵珺不听我们的，婚姻失败，你是听了我们的，婚姻也失败。我和你爸爸真的难过。”
　　“妈，我会过的越来越好的，姐姐也会。你要对我们有信心。”
　　“我就对你这张嘴最有信心。”应妈妈说不过女儿，“午饭要吃什么？”
　　“妈，你别把这些和爸说，行吗？……我不想那么快又看到他板着的脸。”
　　“那你努力点，抓紧找个男朋友，知不知道？”
　　“是。”笑，心里却苦涩。
　　“你电话。”
　　“广告，不去理。”
　　彭中誉的来电，幸好应妈妈眼力不好。应妈妈提醒应晓珏要注意劳逸结合，然后准备和应爸爸出门买菜，今天要下厨酱爆鹌鹑。应晓珏演绎流口水的夸张。
　　彭中誉的电话，应晓珏都没接。只是最后的那个消息，“记得为你的不辞而别给个说法。” 她不得不看到。

　　唐义成通知应晓珏报告单出来了，确实没问题，应晓珏才真的放心。年过三十的女人，有时候对身体状况还是很在意的。倒不是因为还有生儿养女的重任，只是疾病是迈向年老的旅程碑，不乐意接受。再说，也还是遗憾的，都没个孩子，妄为女人一生。
　　“报告单你自己来拿，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放你那，等我回市里再找你。”
　　“你回家了？”
　　“嗯。”
　　“行，那我给你送去。”
　　“说了不用。”
　　“没事……哦，对了，我得注意，躲开你爸妈，免得他们……哈哈哈”
　　应晓珏挂了电话，连谢谢都没说，他居然笑话自己。

　　车子停在路口拐角。
　　“不可以长时间操作电脑！”
　　“知道。”接过报告单。
　　“现在有没有空？”
　　“有啊。”
　　“找个地去坐会？”
　　“有事吗？”
　　“请我喝点东西不行啊，我这都送货上门的……”
　　“我是说你不用休息吗？”估摸着他刚下班。
　　“坐着就是休息。”唐义成拉开车门，边说边已启动车子。

　　“诶，你看到没有，”应爸爸用手肘撞着应妈妈，“又是小唐啊……看来真的有好事了啊……你要去多催催，知不知道。”
　　“别太给孩子压力了。她不容易。”复合是好，但，应晓珏强调过不是。

　　唐义成选了就近的KFC，郊区要找咖啡馆有点难。
　　“一份全家桶，一杯红茶，一杯豆浆……没豆浆的吧，换牛奶。”
　　“吃不了这么多。”
　　“又不急，”唐义成选了临街的桌子，示意应晓珏坐，“什么时候回家的？”
　　“前天上午。”
　　“彭中誉呢？”
　　“……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唐义成啃鸡块，“吃，鸡肋，你喜欢的……呃，他怎么在常熟？”
　　应晓珏摇头。
　　“人缠上你了，”贼兮兮的笑。“……你怎么还不交男友？”
　　应晓珏苦笑，“没市场。”年轻貌美的女孩一抓一大把。
　　“得赶紧，否则那小子肯定赖着你不放。”
　　那，应晓珏也还是没有法子。
　　“实在没办法……就收了他。”
　　应晓珏只负责吃。
　　“有人陪你看病，不是挺好吗？……不过，你怎么老和他一起往医院跑啊。”
　　应晓珏还是吃。
　　“不会是故意来我面前显摆的吧。”
　　“神经。”抬头笑，“唐大医生可是名草有主。”
　　“贫嘴！……但是不争的事实……哈哈哈”笑的开怀。“那你倒底收不收他吗？”话锋一转，应晓珏来不及招架。
　　“别闹了。”
　　“我像在闹吗？”
　　“呵，你可真够有趣的。”唐义成像是在将应晓珏托付他人。
　　“给个说法嘛。”
　　“你……？他派你来的？”
　　“他谁啊？……我是随便受人派遣的人吗？啊？……应老师！”
　　也是，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有交集。
　　“诶，我认真的，”唐义成降低声音，一脸严谨，“怎么说？”
　　“我……努力吧。”模棱两可。
　　努力，努力找个男朋友？努力和彭中誉走近点？努力忘记过去的人和事？努力过好独身的生活？努力把长跑坚持下去？都是。“你，婚礼准备的如何了？”
　　“按部就班，熟门熟路的。”
　　“怎么说话呢……”唐义成情商低，不假。“嫁妆准备的如何了？”
　　“噗……有没有常识？我要准备什么嫁妆。”
　　“我是指新娘没有拉你一起去参谋买嫁妆吗？”
　　“她是位独立女性。”
　　“主要你眼光不好，给不了意见。”
　　“是是是……我眼光最差。”看出来了，应晓珏非要嘴巴沾点便宜。
　　“新房子在哪？”
　　“没买，老的，等孩子出生再买。”他忽抬头看了眼应晓珏，又继续埋头吃的有味。
　　应晓珏将鸡皮一块不留的全部撕去，她不爱吃皮，哪怕是肯德基，也一样。

　　前日上午，唐义成接到彭中誉电话，没必要拒绝。
　　“唐医生，中午一起吃个饭？”
　　“有事说事。”唐义成没觉得两人的关系可以融洽到一起进餐。
　　“我在20号楼楼下，现在是否方便，想和你聊几句。”
　　唐义成下楼，想来想去，肯定和应晓珏有关。

　　彭中誉查过门诊大夫名字，不见唐义成，估计他在住院部上班。虽知道自己的来访冒昧，可是，遇见应晓珏，冲动就会成为习惯。
　　“怎么找这来了？”
　　“冒昧了。”有事相求，显得客套。
　　“应晓珏的报告单还没出来，没什么问题的，我昨天就说过了。”
　　“不是这个……我要和应晓珏在一起。”
　　“这……这关我什么事。”
　　“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和你不熟。”转身离开。
　　彭中誉犯糊涂，在人生地不熟的常熟，如果应晓珏要避着，自己还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过年越来越没有气氛，应晓珏也就陪着父母迎接各种亲戚的上门拜访。每一次，应晓珏都记不清称呼，明明是好婆的年龄，却喊着阿姨。不熟悉的又总是熟悉的聊着，“哎呦，应晓珏真是长的好看，得抓紧结婚了，否则太浪费了。”什么是浪费？是说她这个商品，只有出货，才体现价值。现如今，窝着的没出息的她，无耻的耗费着保质期。
　　应晓珏就更不喜欢过年了，没有红包的日子一天天在逼着认清自己的年龄，连应爸爸的脸也开始再度染成灰。
　　初六，应晓珏借着有比赛任务，打算提早撤。应妈妈是晓得她那点心思的，送到大门口都放不下关爱，“别人的话不用去听，但确实该认真考虑自己的生活。我们不逼你。”说的是好听，明明自己和应爸爸都不这样。

　　亮亮全家回去过年了，整栋楼空落落，静的只有脚步回声。她给范黎黎打电话。
　　“黎黎，新年快乐啊。”
　　“哦呦，做啥，不是刚发过消息嘛…。哈哈哈，嗲的来，新年快乐。”范黎黎把全家团聚安在了上海。
　　“整栋楼就我一个，怪冷清的，我就想找你说说话。”
　　“侬不在家呆着出来干嘛？好好陪陪侬爸妈！”范黎黎忽的改了口吻，“是不是被相亲逼的走投无路了？哈哈哈。”
　　“你可不可以有点道德心。”
　　“侬也计较？心嘎大……对了，找唐义成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唐义成要结婚了？”
　　“啊？不知道啊，真不知道……不过，你说了，我知道了。”声音低了下来，“小唐怎么要结婚了呢？哎……”
　　“大好青年一个，干嘛当和尚，而且还有传香火的重任……嗯……听说，新娘是一位独立的有眼光的女子。”
　　“那侬也快点呢，有了男人么，不就可以一起过年，不用来骚扰我了？”
　　“你赶紧挂电话吧。”才不会不开心，那是范黎黎惯有的直白。
　　“好了，要命，开不起玩笑啊？对了，我前天大学同学聚会，一起在上海high了一天一夜。”意犹未尽。
　　“组织有方呐，都把队伍从苏州迁到上海了啊。”
　　“那是，诶，侬还记得易小姐？啊？……易筱杰，记得？”不断重复，“那个扎马尾辫小女生。告诉过你的，我大学打架，和她，我抓着她鞭子拉来拉去，害她撞到了窗户边框一角…”
　　“当然记得，苏州本地的，她拉着父母来找你算账，你哭的稀里哗啦…”
　　“稀里哗啦不重要拉，重要的是…她现在居然块头比我还大，哇哈哈哈。”
　　“人家是二次发育。”
　　“侬哪能晓得，真的呀，那个胸大的真是…还穿了紧身衣，啧啧啧……应晓珏，就问侬敢不敢穿！！！”
　　“没傲人的胸自然是不敢紧身衣的。”甘拜下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女人居然围绕着胸大胸小肆意玩笑，不顾分寸。
　　“黎黎，我明天也是大学聚会。”
　　“然后呢？”
　　“呃……我打算还是不参加了。”
　　“不用打算，是肯定不要参加。”范黎黎，强势回归，嘻嘻哈哈全没了。

　　“呦，稀罕啊，应老师的电话。”傍晚四点多。
　　“班长好，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大年夜才互相慰问过。
　　“客气客气，新年快乐。”
　　“和班长请假，明天聚会我不参加了。”她连给彭中誉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何况是面对面一天。
　　“怎么可以不来？”
　　“临时有事……真不好意思。”不敢见人无法放到桌面上来提。
　　“那晚饭呢？参加吧？”
　　“我没车，不太方便……哎，但是我是真的想念大家。”想想也不高兴，赶公交，坐长途，转来转去，麻烦大了。
　　“那这样，让小誉去接你，也就是绕个弯，他准乐意。”这可是个大弯。
　　“不用不用。”拜托别多事。
　　“反正你得来……大家都等着的啊……小誉会失望的……哈哈哈。”
　　“呃……反正，反正我请假了的。”应晓珏越说越低，也算是解脱了。
　　见不到，是好，又好像有点糟。应晓珏马不停蹄的伏案敲击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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