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三生缘

　　北荒一役几个月后。

　　鬼王七曜重回鬼界，掌鬼王之尊，人间少了一个莺刀凤苍起。

　　夏至一路追寻楚湘下落，对方却似乎并不急于回到鬼神楼，而是带着人与他捉迷藏，行踪若隐若现，只是但凡他们经过的路上，都有不少莫名失踪者。

　　锦白回到寒宫，带着鬼姬六寰，欲好好谋取鬼王七曜的性命。
　　雪山之上寒宫九重，不知孕育怎样的阴谋。

　　※※※

　　江南，金都。

　　“楼小侯爷，还是没有凤苍起的下落吗？”顾道生站在回廊外，看着亭子里醉卧美人膝的楼歌，扬声问道。

　　“顾大师你就饶了我吧。”楼歌挥退周围美人，苦着脸看向顾道生，“只要看到你这张正直的脸，我心里什么风花雪月都被刮跑了。”
　　他知道北荒那边发生惊天巨变，而凤苍起和素千秋也在那场变化之中同时失去联系。
　　楼歌心下虽然担忧，却又在冥冥之中一直觉得这两人在哪里都应该不会有事。
　　况且无论他怎么找寻两人的消息，都像是大海捞针，寻不见半点回响，心绪烦闷之下只能让每人给他点安慰——却总是被这位凤苍起口中“之乎者也顾大师”频频打断。

　　——其实乐观点想想，在这种情况下，没消息说不定就是好消息。

　　顾道生也不是故意，他们虽然同是凤苍起的朋友，彼此之间却并不熟悉。
　　一个不再是官的官，一个不像商人的商，加上性子南辕北辙，他也甚少拜访快意侯。
　　只不过他天生好像与楼歌不对付，每次来的时候这人家里都是歌舞升平。
　　也不打算再次上门拜访，顾道生扔下一句话，转身打算走。

　　“我寻到了玄寂无海的消息，如果你找到苍起，便和他说一声吧。”

　　“玄寂无海？”楼歌眼睛一亮，懒洋洋的神情一扫而空，“你说的是那个仙鬼死无的玄寂无海？”
　　“除了那个玄寂无海，世上还有哪个玄寂无海？”
　　“在何处？”
　　顾道生想了想，便直接将这个江湖秘闻告诉了楼歌：“在穆兰江附近，延西侧一条看似窄道的河道径直往前，便可进入一个巨大水湾，那里就是玄寂无海。”
　　“你竟然没有进去看看？”
　　“顾某家室在旁，也不打算过问不该过问的东西。”
　　“……怪不得凤苍起说你的性格最是无趣，人却最是可靠。想来顾夫人定然十分有幸。”楼歌对顾道生遥遥一拜，这时才算是真正认下了这个朋友，“若是有凤苍起的下落，我会遣人通知贵商号，多谢顾大师不吝相告。”
　　“快意侯若要前往玄寂无海，切记玄无岛内，不可发出任何声响。”顾道生也不多言，说完便拱手离去。

　　楼歌手中扇子一开一合，眼珠子转了几圈——他实在需要找些事情来做，不然每天光是等那二人的消息，都要等疯了。

　　※※※

　　鬼王殿中仆役均知道鬼王有三件东西不可碰。
　　一是坠在腰际的白檀祥云坠，一是几乎不曾出鞘的挂着骨铃的古朴黑刀，再有便是一块将碎未碎的白色骨头。
　　对此下人们只当是鬼王陛下的小爱好。
　　他们的王连鬼魄消散都能再次轮回而归，莫说是这点规矩，就算让他们去跳鬼界恒河，又有几人敢不从？

　　赤着上身的大汉看着自己的王沉思的时候就喜欢摩挲腰间那块祥云坠，觉得头痛又牙疼——骨头太脆弱，已经被王用鬼气保护起来。

　　“囚酉。”七曜轻轻瞥了一眼今日轮守在他身侧的十二卫，“你似乎并不想留在鬼王殿中？”

　　——他娘的他当然不想！
　　囚酉虽然觉得砺申够聪明够阴险也够狠，但他还是觉得那家伙的希望最终会落空。

　　他见过鬼王七曜对那个罗浮山的修行人温柔以对的样子，也见过凤苍起和素千秋在一起纵是无话也觉得浓情蜜意的样子……他也知道凤和无渊的一片深情。

　　囚酉当年会投在鬼王麾下，一则是鬼王七曜打败了他，二则便是鬼王身上有情，而囚酉见识过情之一字的力量，也觉得鬼王与当年那个人相似异常。

　　那个叫做凤的男人。

　　他只是直到砺申点破素千秋就是无渊的时候，才发现鬼王竟然真的就是当年的凤，而他身边的人竟三生三世都未换过。

　　这样的鬼王七曜如果知道因为自己导致素千秋魂散烟消——不知道这个鬼界还保得住保不住。

　　所以他真的不想一边看着鬼王无意识地怀念明显带着素千秋血气的的东西，一边畅想鬼界一片荒芜的未来。
　　但如今问他话的是失去缰绳的鬼王七曜，他只能低头回话。
　　“属下不敢。”

　　“我倒觉得，你有不少想说。”
　　七曜的声音低沉了几分——鬼界几百年都是由十二卫在运作，其实有没有七曜并不影响，区别大概就是，有鬼王震慑众鬼，几乎没有人刺头儿敢挑事，而鬼王不在的时候，就需要十二卫一个一个一家一家揍过去！

　　“属下没什么想说的。”囚酉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开始回忆自己究竟是怎样引起了王的兴趣？其他近卫站岗的时候怎么没听说鬼王陛下有聊天的兴趣？

　　“很好。”七曜缓缓站起，“我要去人间走走。”
　　他原本就不执着于至尊之位，就这点上来说，有没有素千秋差别都不大。经历过鬼姬背叛一事，七曜所在意的、相信的就只剩下自己的实力——只要实力够强，所有的背叛都会亡于他的刀下。

　　“王！”
　　——为什么一定要选他值班的时候？！
　　囚酉觉得非常无辜——为什么不能是砺申、不能是景巳、不能是昀辰，偏偏是他？！

　　“囚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能听听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七曜冷声说完，转身消失在鬼界。

　　“……”
　　——他娘的！老子不干了！
　　囚酉恨恨地去找砺申，向他通报鬼王去人间一事。
　　——反正当年他投在鬼王麾下的时候就说过随时会走人！

　　※※※

　　楼歌遇到了一点麻烦。
　　穆兰江上无人愿意载他去那条不知名的河道。
　　这里的盲眼船夫都告诉他只能走一条道，若是拐到其他路线上去，就会被水里的恶鬼所带走。

　　“万万没想到，玄寂无海对这方圆之内的人烟把控竟如此牢固——只是这般不将人当人的做法，实在让人好不舒服。”

　　楼小侯爷干脆扔了锭银子，买下了一条船。
　　——可是他忘记了，他并不会划船。

　　于是他现在正在穆兰江边，望舟兴叹。

　　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船家，走船。”

　　楼歌惊讶回头——他穿得哪里像是船家？！他手上拿着的是扇子不是桨！

　　只见一个身负长剑面容刚毅英伟的男子冷峻地看着楼歌和他身边的那条船。时值傍晚，正是穆兰江忌讳出船的时间，周围才会一个船夫都没有，让那人将楼歌当作了摆渡人。

　　“这位……大侠？我不是船家，渡不了这船。”楼歌拱手言道。

　　“你既然有船，就可渡我，我付你银子。”

　　被人用这般强硬地口气要求做事还说“付银子”大概也是楼歌生平第一次，于是他额上青筋跳了跳，忍不住开口：“哦？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莫玄青。”

　　楼歌心中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就是凤苍起的师兄莫玄青？”

　　那人面上微皱，看着楼歌的目光陡然锐利了几分：“你是谁？”

　　“在下楼歌。”

　　※※※

　　鬼神楼中。
　　剑幽单膝跪地：“禀楼主，那位莫急先生一直跟在灭剑使身后，若是再继续拖延，恐怕不日便会寻到灭剑使踪迹。”

　　“就是要让他寻到。”纱幔之后的女子缓缓开口，声音里浸透凶狠毒辣，“让灭剑使带着那丫头往罗浮山去，定要在七月十五，月阴之刻到达罗浮山！”

　　“是。”剑幽低头退下，身后却浸出一层冷汗。

　　——盛云依已经完全没有盛家小姐的样子，她的一言一行一喜一怒俱是鬼神楼楼主的神韵。

　　这位世人摸不透看不穿的鬼神楼之主，竟是栖息于人身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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