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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重重(下)
两年前,宫中的奴仆曾经历过一场大换血,所以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至今无一人知晓。
心中似是有重重迷雾,让九歌全然摸不着头绪。而离开时,韶韶叫住她所说的最后那番话,更是让她再难放手此事。
韶韶告诉她,两年前刚入宫那会儿,她曾有幸目睹过天子龙颜。
那日,她恰时经过御花园,隔着错综交落的层层花枝,无意中看见了那个世间最为高贵的如玉男子,他正立身于莲池边,绯红长袍随风舞动,黑发未竖,披散于腰,一黑一红,宛如出水火莲,惊艳世人。
树上一只小鸟儿飞落枝头,正好停驻在枭禾肩头,他眉眼含笑,丰润的红唇轻轻动了动,似是说了句什么,只见那鸟儿立时飞入池中,昂首挺立在那白莲之上,那副桀骜的模样,真真是有趣得紧。
韶韶说,至今为止,她都忘不了那日情景,虽说只是远远的惊鸿一瞥,但那倾城之貌,绝世风姿,却是无人能及,世间再难找寻的。
经她这么一描述完以后,九歌点点头,表示颇为赞同。
枭禾确是生得貌美,又有一副好身材,而且仅凭一个‘一国之君’的身份,就足以给他刷个永无期限的挂了。
猎猎红衣?思及之前枭禾那袭龙袍加身的威慑感,九歌便也不难想象,那会是何等绝色。
然而韶韶那张小脸,却皱的像个肉包子,“九姐姐,不知这么说你会否理解,也或许是我多想了,韶韶总觉得,两年前的主上,给人的那种感觉和如今的主上很不一样,”她抿了抿唇,眉间欲结,“甚至,不像是同一个人。”
*
秋季的天总免不了几场雨,眼见阴云蔽日,天色又变得暗沉,黑压压的一片让人憋闷不已。
膳房与皇上居住的霄圣宫有些距离,必须得穿过半个御花园才行。
莲池中,水上清莲洁如白玉,高高低低的错落有致,上十只青娘子飞得缓慢,低低掠过水面,偶尔轻点莲瓣。
经过此处时,九歌脚步微微一顿,禁不住看了眼。
韶韶的那番话,一直萦绕在九歌心头,仿佛要将她勒压得喘不过气。在两年前的那场屠杀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疑团,然而,似乎有一个人,正用他那双手在这幕后操纵着一切。
霄圣宫外。
只见那红木门是虚掩着的,殿里竟无一人,空旷旷的一片寂静。
都这个时辰了,莫非早朝延时了?
轻轻推开门,九歌猫着腰蹑手蹑脚的走进殿内,才刚走几步,又觉得不大对,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啊,虽然在小皇帝上朝期间,她是跑出去偷了个闲,但这不还没下早朝么,既然没被发现,那应该不算是违抗圣旨吧。
又往里边走了些,庭前也是冷冷清清的,先前那些扫洒宫女都不知去了何处,九歌纳闷转身,正想要离开,突然听到偏殿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走近仔细一听,这回似有碎碎脚步声从里间传来。
门窗被缓缓打开,袁覃从里面探头出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后,才重新将门掩好。
“殿中此刻空无一人,贾太医若有话,不妨直说。”屋内的人已是古稀之年,正颤巍着腿脚迈到桌案旁,听到袁覃的话,他放下肩上的药囊,抬了下眼皮子,缓缓坐下,“关于主上的身体,你应当不比老朽知道的少,又何须再问呢?”
“瞧贾太医这话说的,可真是折煞老奴了。暂且不提先帝在位时,您老儿在他心中的分量,自主上继位后,身边真正算得上御用太医的也仅此您一人,他的身子可没有比您更清楚的了,更何况…”袁覃面色隐晦,暗暗看了眼贾戊元,“更何况两年前那事儿发生后,也一直都是您在暗中料理主上的吃食用行。”
“贾太医,恕老奴冒昧问一句,以主上现在的身子,究竟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屋外的天色阴沉得骇人,狂风大作,掀起阵阵呼啸之声,枯竭的枝杈浅浅印在窗上,形同鬼魅,在糊纸上肆意乱动,张牙舞爪,就连霄圣宫外紧闭的木门,也被刮的吱吱作响。
袁覃的目光变得愈发凝重,贾戊元肃容,“至多撑不过两个月。”那一声仿如落水击石,重重砸在屋里,以及屋外的人心上。
“怎么会…”袁覃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脚下踉跄了一下,双膝猛地跪地,‘咚’的发出重重闷响。
那孩子他是打小看着长大,先帝几个孩子里,就属他与其最为相像。
眼见着他一天天成长,眉眼间是越来越有先帝的影子,简直啊,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袁覃那心中是愈发感叹血缘这一东西的奇妙。而且随着渐渐懂事,枭禾的一言一行也越是相似,那绝世风骨,甚至比之他父亲还要更胜一筹。
可如今…还未来得及等到他君临天下,将万里江山踏于脚下的那一刻,便要就此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吗?
袁覃神情呆滞的目视前方,犹如一潭死水,“为何要让他承受那么多…”枭禾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情,上一代人的恩怨与罪责,该罚的也都罚了,就算上天依旧不忿,那便罚他好了,无论如何…也绝不该由那孩子来承受啊!”
“当初,老奴一个不察,竟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将他给毒害,眼见着他一病就是两年,两年痴傻,这还远远不够,上天不放过他,硬是要夺了他性命才肯罢休!”
“袁覃,你今日说的太多了,小心隔墙有耳。”当年,因此事已经死过太多的人,他不想再弄出任何一条人命,平白添在这无谓的牺牲上。
“贾太医,还记得主上刚出事那会儿,您曾与我说过,此毒虽厉害,但好在抑制得及时,仅此是侵蚀了神志,绝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可如今又为何会变成这样?”
袁覃咄咄逼问,正是戳到了贾戊元的痛处,就因为当年自己的一个失察,没能发现事态的严重性,直到枭禾第一次历经吐血之事,才让他发觉,这其实并非是普通的毒。
虽然此病如今放眼天下根本无人能医治,但这么多年来,他总觉得是有他的一份责任在,就算压制不了枭禾体内的毒,但好歹可以让他多活些时日。
“是老朽失察,此事老朽愧不敢言,甘愿以死谢罪,但绝不是现在,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老朽就绝不会放弃。”
“您严重了!老奴绝不是这个意思!”贾戊元历经两朝,专心侍奉两位君主,一向是受人敬仰爱戴,这样忠心的老臣若是被他逼死,那他袁覃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他犹不死心,再三斟酌后,才艰难开口,“老奴是心急,难道要让老奴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主上踏进棺材里?他的身子,就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这枭国皇室的棺材,到目前为止有一个就够了,再怎么也轮不到这刚上位不满五年的小皇帝啊。
“你若说这办法,倒也不是没有,主上的病情特殊,不一定非得懂医之人才能救治,只是此人难请,就是真有幸能将他给请来,但也绝不会轻易医治。”
“老奴听贾太医口中所描述之人,想必不是吾北朝境内的的人。”
“不错。”贾戊元点点头,抬起苍老的手掌,轻轻拂过下巴上白花花的山羊胡。
“此人,便是那个在天顺惯有“天人”之称的东朝世子,千代弥生。”
*
天气闷热,从霄圣宫一出来,贾戊元忍不住擦擦额头上的汗。天空隆隆作响,天边忽的闪现几道惊雷,眼看这是要骤雨之势,他不禁加快了步伐。
刚走到太医院外,却见一女子正挤在门口的石阶旁蹲坐着,一袭嫩黄衣裙恰好及地,纯白的裙摆处已沾染了些许灰尘,她双手环膝,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贾戊元诧异,听着天上这惊雷滚滚,怪渗人的,真不知是那家姑娘,竟还能在此睡得如此香甜。
轻轻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贾戊元小声唤道,“姑娘?姑娘?快些醒醒…”
九歌只觉得好像有人在梦中使劲捶打她的肩膀,她不耐烦的挥掉那只烦人的大章,可那人犹不死心,不依不饶的扰她清梦,“唔…枭禾,你莫动我,再让我睡一会儿,嗯…一会子就好…”轻声嘀咕着,九歌砸巴砸巴水嫩的红唇。
这回,贾戊元一张老脸都绿了,这女子竟敢直呼主上贵名,简直是胆大包天!
皮上的褶子更陷得更深,不仔细定睛看,还以为是朵开败的野菊花呢。
九歌一睁开眼便看到这副场景,一张老脸放大在她眼前,那人的皮肤不仅粗糙,暗黄,还直打褶子,吓得她那颗脆弱的小心脏猛地直打颤,差点一个跟斗直接从石阶上滚下来。
定了定神,才看清眼前的老人原来就是御药房那位鼎鼎大名的尚医监,太医院中最大的头头儿贾太医,贾戊元。
在这里等得太久,这屁股刚挨上石阶竟然给睡着了。方才她竟梦见枭禾了,梦到那夜,枭禾趁她一时不注意钻进她的被褥里,所以贾戊元好意叫醒她时,她还以为是枭禾那臭小子又在故意逗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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