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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策谋(下)
天色将晚,天边的云彩在霞光的照映下翻腾变幻出种种色彩,柔和的光晕将宫殿的飞檐镀成金色,闪着迷离的光。
他想,真是个好天气。
他如约来到揽月斋时,见她已备好美酒佳肴,单手支颐,怔怔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她转头看见了他,正要起身,他示意她免礼,走到桌前坐下。
一阵静默无语。
他浅笑着看着她为他斟酒,她的指尖貌若不经意地划过他的酒筹。
她将酒筹递给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广袖遮面,一饮而尽。
他仍是含着满目笑意。她注视着他将酒筹端起,带至唇边。
他正要饮下,却不期然发现一丝异样。酒香醇烈,像是要极力掩饰什么。
十寒香。
笑意瞬间凝结。他多希望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他断不会认错。
他的娘亲,便是丧命于这种毒药。所以于他,才格外刻骨铭心。
他感到心脏一阵抽搐。心如刀绞,便是这般滋味。
他放下酒筹,抬眸望向对坐的女子。脾胃一阵翻涌,蓦地,一丝腥甜涌上他的喉头。
他似是从未如此难受过。嗓音嘶哑,短短一句话语却生生喘息了几回:
“这些日子,你这般亲近我,便是为了这一日吧。”
“琤儿,你这般,倒不如一剑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一个了断。”
他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那样落寞,像极了凋零在盛秋中的花叶,散落于一片苍茫之中,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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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觥倾倒,酒筹散乱。帝王阖着眼眸,伏于案前。
怀墨公子推门而入时,见到的竟是这么一幕。
蹙眉。
空气中弥漫着酒的清冽。
他倏地一震,愕得险些倒下去。
十寒香。
剧毒。
他脚步趔趄,呼吸一窒,微颤抖着手去试他的鼻息。
万幸。
此间他已悠悠转醒。而他却觉得,他没有睡着。
听闻今夜离夙姑娘与圣上共饮,他还甚为不解他为何会有兴致与女子酌酒。兰琤之后,他便再未留意过任何一个女子。
如今看他的神情,他便已十拿九稳。他近日竟为离夙姑娘开了昭平阁,想来,这姑娘八成便是兰琤。
“她竟是,这样恨我。”
他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颓丧与沧桑。相交二十载,从未有过。
“也是。弑亲之仇,本应不共戴天。”
他一双重瞳映出戚然,宛如风霜浸染的腊月,全无帝王的凛然桀骜,亦不曾有迁客骚人的寥寥悲愁。
只是戚然。沧桑又戚然。浓得化不开的黯淡。
都说自古难测帝王心。何况是如明帝这般不怒自威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原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
这世上除了兰琤,再无人能使他这样。
果然。
——————
漏夜如水。她静默地立于窗前,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狭长,满室落沓。玉瓶中的唐松草已近枯萎,可她哪里有空去打理它。
方才饮下的烈酒如鲠在喉,明帝目光中的颓丧亦深深刺入她的脑海。
她想,她应该是厌恶的。
那样的神色,她应该觉得无比恶心。
可她为何会如此难过。她不可能放过他的,不可能。
她嘴角勾起一抹凄厉的冷笑。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她迷在局中,殊不知,她的解数,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
她倚在窗棂边,忽的瞥见一抹白色的疾影正往窗口飞来。她打开窗子放它进来,飞奴就乖巧地停在她的肩膀上。
她打开它爪下的信笺,不由怔住。信里风声,她想,她这厢刚失败,那厢她四叔便已送信来,还真是快的很。
他竟是在这皇宫里安了眼线么。
他的计策,真是一次比一次狠辣决绝,不留余地啊。他根本就不曾想过,事成之后,她该如何自处,若是暴露,便是必死无疑。
也罢。她的命向来由不得她。
信上无非两件事。其一,便是提醒她,三月已到,她之前那一副药至多撑过此番大战。此事一了,他便给她服药。
其二,这一回,他要她盗取金印,矫旨奏疏,传于诸侯。便说是要将他胞弟的兵马权收归中央,以白银千两来换。此举就如同削了奉昀的爵秩,无疑会使帝王与诸侯间那本就微妙薄弱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她四叔近日会暗中游说奉昀起兵策反,届时,她四叔便会与奉昀一道,利用他手下的兵卒与门客,夺取京都长安,弑君、换代。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愿。
他要她亲手,彻底颠覆这倾注他心血的盛世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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