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楚歌

　　北辰门的日子过得倒还悠闲——楚清离的生活无非就是上课、练剑、睡觉，有时会有聆音阁的人飞鸽传书报告大小事宜，时常还有那个萧道成跑过来缠着求他指导剑法——总之一切都是那样不急不缓地进行着，要不是他心中那点复仇的执念，现在的生活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春去秋来，光阴轮转，几年光阴有如白驹过隙。几年来，楚清离的剑法大幅度地精进，相比同门弟子，他的确是天赋异禀。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论武功，还是势力，都还远不是典签馆的敌手，更不用说是整个刘宋王朝了。
　　转眼又到了秋日。楚清离被萧道成缠着教了一天的剑法——那萧道成的悟性可是差多了，一招剑式，楚清离亲身示范了好几遍，萧道成才勉强记住，连带提讲经义，竟忙活了整整一天。不过萧道成那撒泼耍赖、口不择言的性格也着实好笑，楚清离教了一天，竟也不觉得累，加上当晚皓月当空，楚清离决定对月练剑。
　　当晚庭中空明，四下寂静，只剩楚清离一身白衣，伴着墨霁剑，练的竟是檀家独有的天凌剑法。这套剑法讲求灵巧飘逸，楚清离伴着皎月，白衣飘飘，墨发如瀑，手持墨霁，竟有几分天人之姿。
　　不知何时，庭边廊上竟兀自伫立了一个人。此人皂衣玄边，长发侧挽，素手负于身后，正是洛溪。她已记不起是第几次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练剑，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去看他就成了一种习惯。她看着少年长大，看着他苦练，看着他的执着，她比世间所有人都更能体会他的痛苦，只是她时常在暗处。每当楚清离深夜在庭中跪地祷告亲人时，他不知道她就在不远处，为他而心伤。她为他而乐，因他而忧。她知道他的使命，也知道他必然会离开，但她时常会害怕，害怕在明天，或者就在今夜，他就会不辞而别。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害怕他的离开，或许听他叫一声洛师姐已经成为了习惯，她只明白，看着他练剑，或者仅仅看着他还在，她就会感到心安。
　　洛溪正想着，便听见庭中的楚清离叫了一声洛师姐，随后长剑便向她飞来——楚清离每每在练剑时发现师姐便会直接和她比试一场。洛溪抽剑格挡，只是她有些心神不宁，加上月光易引人遐思，她看着楚清离的动作，往昔比试场面竟全部浮上心头。剑随心行，剑式竟忽有一涩。等她回过神来，楚清离已经收势，长剑离她的咽喉不过三寸。
　　她望着楚清离持剑的身影。当年的少年长高了，现在比她还要高，剑法也精进许多，几乎可以与她打成平手了。只是眉目间那一点倔强未变，那一声干净的“洛师姐”未变。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
　　她听见了他焦急的问候：“洛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她看着他的长剑抵向咽喉，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清离，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你为了一个目标，也会这样地用剑指着我，要我的性命？”
　　楚清离摇摇头，收剑回鞘，虽心底疑惑师姐为何今日竟会如此询问，但还是缓缓道来：“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要了我家里人的性命，必须拿命来偿。而你，你是我的师姐，我不会让你死。”
　　洛溪心头一酸，只见楚清离仍是负剑而立。他微微抬头望天，攥紧拳头，声音中竟有明显的悲凉：“只是，我无法变得更强。”
　　洛溪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必然十分的迷惘和痛苦。她能体会那种迫在眉睫而又无计可施的痛。洛溪清楚，她已经将能教的悉数教授，还剩下的，便是北辰门的心法。
　　洛溪走上前去，轻声道：“不，你还没有学过北辰心法。”
　　楚清离猛地转身望向洛溪，声音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惊讶：“可是，一派当中的心法，不应该只有嫡传弟子才能继承吗？”
　　洛溪微微一笑，在这月光中说不出的温婉。只是在月光照射下，她的面庞竟显得那样的苍白——她明白，这就是一个悖论。如果不教他心法，他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如果教他心法，便是触犯北辰门规，而且一旦他领悟了心法变强，他便会离开，再见遥遥无期。这个悖论只有一点是重合的，那就是，无论怎样，她都会受伤。
　　洛溪轻叹了一口气，他的目标，她的痴念，北辰的门规，罢了，他刚刚的那句承诺已经足够。
　　她直视他的眼：“不，北辰门没有这种规矩。”
　　洛溪看着楚清离一瞬间露出惊喜的神态，他不会知道，是她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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