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之畔

　　没想到卓君晗竟被万佛寺的僧人带走了，围观了全程的薛沉和顾迟舟都有些意外，顾迟舟联想到自己和薛沉，代入了卓君晗的心情，不禁有些感慨，薛沉则想起了静月当时所言“缘起即是缘灭，忘却方得解脱”，垂眸若有所思。

　　可幻境场景发展到卓君晗被静月带走后就蓦地消散，三人又重新回到了荒废的幽庭轩书房里，卓君晗站在自己的画像前静默良久，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故事的结局如何，愈发令人好奇了。

　　“被囚入明镜台后，发生了什么？”顾迟舟问。

　　卓君晗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明镜台上苦寒荒芜，必须心如止水、日聆佛音，我一直牵挂着云修，尚有心愿未了，被困其中着实郁郁难捱，渐生心魔……好不容易熬够了六十载才终得自由身，一出明镜台我便不顾静月法旨，迫不及待地赶回了乌山镇，一心欲与云修重修旧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有点难以开口。

　　“后来呢？”薛沉问道。

　　“后来……终究铸下了大错。”

　　卓君晗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终于做好了面对过去的心理准备，他一挥手，便带着二人一起沉入了那段由他一生中最痛彻心扉的记忆所构建的幻境。

　　┬ ┬ ┬ ┬

　　一别六十载，乌山依旧黛青如墨。

　　重回故地，卓君晗踏着曾经和莫云修一起走过的青石板路走走停停，周围倍感陌生的景色便一点点与回忆重合，总算找回了几分过去的熟悉。穿过大街小巷，记忆里的乌漆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少了些曾经的气派，多了些时光留下的斑驳。

　　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的缘故，被囚于明镜台时苦苦思念的人如今就与他一墙之隔，他却彷徨不前。久别重逢，该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呢？见到他后又该说些什么呢？这些以前从未细想过的问题，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卓君晗越想越是惴惴不安，却又实在想不到一个好点的方案，兀自在门前徘徊了良久。

　　“你是谁？为何在我家门口徘徊不走？”

　　就在此时，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突然出现在门前，正巧撞见卓君晗，打量半晌，出声问道。

　　卓君晗诧异地望向他，这个少年他并不认识，却莫名觉得他的眉眼有些肖似莫云修，带着几分忐忑不答反问：“你又是谁？可知莫云修在府上么？”

　　那名半大少年疑惑道：“我自然是这家的主人，你这人好生古怪，在我家门前走来走去，还问我是谁？这也罢了，你怎么还问起我的曾祖父来了？”

　　闻言，卓君晗脸色一变，忍不住确认道：“你说什么？曾祖父？”

　　少年似不喜与生人交谈，本就因卓君晗形迹可疑才主动向他问话，此刻见他竟莫名其妙地打听起自己家中的祖辈，心里更加戒备：“没错，莫云修正是我的曾祖父，他老人家已经过世十多年了！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讳？”

　　这句话重重响在耳旁，恍如大雪天里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卓君晗的心也跟着狠狠坠入谷底，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少年，重复道：“你说他……死了？”

　　少年此刻早已有些不耐烦，毫不客气道：“你到底是谁？打听这个干什么！”

　　卓君晗却忽然出手如电，转瞬间给他施了一道催眠术，并指点向他额间，探取了少年脑海里仅有的关于曾祖父莫云修的记忆——从那些莫家长辈们、下人们语焉不详的话语中，拼凑出了莫云修后来的故事。

　　自卓君晗被囚入明镜台一年不到，他便由莫府二老做主另娶了苏家小姐，据说他与后来的夫人也是举案齐眉、恩爱有加，而今更是儿孙满堂。重新娶妻生子以后，莫云修的人生就仿佛回到了正轨，如此顺遂安乐地度过了一生，直至六十余岁寿终正寝。

　　了解完所有事情的卓君晗，趁少年尚未清醒时便慌忙离去。他也说不清此时此刻的心情是个什么滋味，仿佛还在梦里，又恍如大梦初醒，复杂如斯。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镇中的青石路上，与身旁行色匆匆的人流擦肩而过，突然感觉周遭原本已经熟悉了些许的景致变得格外陌生起来，令他愈发地无所适从。

　　这偌大的世界，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快要下雨了，风中吹来微凉的水汽，卓君晗仰起头出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茫然道：“原来于妖而言，六十年不过是弹指一瞬，对人来说，却已过了一辈子。”

　　路旁的书画摊上，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正一边吆喝着，一边收拾东西，他忽然发现有位相貌俊秀的黄衫公子伫立在摊前，忍不住招呼道：“这位公子，天色看起来怕是要下雨了，在下这里还有几幅画尚未卖出，您要不要过来看看？若是瞧着不错，便拿上一幅回去，我也好收摊了。”

　　听到有人在和他说话，卓君晗神情恍惚地看过去，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几幅挂起来的画上，蓦地，他的注意力全被其中的一幅吸引了去，只觉得十分熟悉。

　　那幅微微泛黄的绢帛画面上，画着一位提灯站在莲池矮桥上的黄衫青年。

　　“这是谁的画？”卓君晗指着这幅画问道。

　　老板侧头看了看，答道：“并无落款，不得而知。”

　　卓君晗追问：“此画从何而来？”

　　老板想了想，道：“前几日镇子西边的莫府卖了一批古董字画，在下是去那儿收来的。”

　　卓君晗颤声问：“你可知，他们为何将此画卖了？”

　　老板道：“这个在下就不大清楚了，不过他家贱卖家产已不止一两回了，唉！那莫家的子孙里不成器的居多，即便再家大业大，也经不起那些败家子的折腾！”

　　卓君晗垂下眼帘盯着那幅画看了半晌，忽道：“此画我买了。”

　　“好嘞！”

　　老板见有了生意立时眉开眼笑，手脚利落地将画摘下，仔细卷起包好，递给了他。

　　卓君晗拿着画重回了莫府，遇上莫家人便毫不客气地赏赐一道催眠术，一路长驱直入，来到了六十年前他和莫云修居住过的院落——幽庭轩。想必在卓君晗离开后，莫云修就搬去了别处。这六十年里，莫府曾大肆扩建过，这处院落逐渐被主人抛弃在莫府的一角，因长期无人居住又缺乏修缮打理，早已变得破败不堪。

　　院中荒草丛生，十分冷清。

　　跟随着模糊的记忆，卓君晗找到了位于幽庭轩北角的书房。这里是曾经莫云修最常去的地方，为图清净他从不让下人们随意进来，一直由卓君晗帮忙整理。他们曾在这里月下对弈，把酒谈天，度过了一段安然无忧的时光。如今故地重游，却已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桌案上铺陈着厚重的灰尘，书架上还剩了几本七零八落的杂书，古玩摆设已经被人搬空了，边角处积蓄起错综复杂的蛛网，帘幔上也布满了霉斑，整个房间都透出一股潮湿阴暗的气息。

　　卓君晗紧紧抱着画，弓起背缓缓蹲在了地上，将头也埋进了膝盖里，他此刻就像个既伤心委屈又可怜无助的孩子。过了一会儿，从膝间传出了一阵极低的、压抑的哭声。

　　“莫云修，你这混蛋，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的世界里竟彻底抹去了我存在过的痕迹，你不但忘了我，忘了曾经的誓言，竟还另娶他人……混蛋！你竟然先走了，再不给我一丁点解释的机会。

　　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

　　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曾想要当面对你说，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若是可以回到过去就好了。

　　若能重来一次，若能重新选择，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要是可以有别的结局，永不分离该多好啊！

　　这种无以复加的后悔，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强烈无比的渴望。早已被他炼成本命法宝的幻乡丝便似有所感，刹那间震颤了下，从卓君晗的紫府中飞出，悬浮在房间中央，蓦地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如梦似幻的金色丝线缠绕着卓君晗，旋转、飞舞，以这间书房为中心，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萝般朝外面蔓延开去。

　　最后，幻乡丝居然化作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莫府、乃至乌山镇都囊括其中。

　　原来卓君晗在巨大的刺激之下崩溃不已，突然妖力失控，竟幻想着能在幻境中与年轻的莫云修回到过去恩爱之时。幻乡丝乃通灵至宝，此刻感念到主人内心的强烈欲望，当即释放出强大的力量将整座乌山镇拖入了幻境之中。

　　而这次失控，却酿成了极大的恶果。

　　作为幻境阵眼的莫府首当其冲，遭受的影响最大也最恶劣——整个莫府的人从此沉睡在幻境之中，再也出不来，就此困死梦中！

　　┬ ┬ ┬ ┬

　　直到幻境褪去，顾迟舟还处在惊骇之中，忍不住脱口问道：“所以，莫府后人竟是全因你而……”

　　卓君晗低下了头，看起来很是愧疚，自责道：“是我害了他们。”

　　“因我铸下大错，静月大师出关之后便再次前来将我镇压，他救下了乌山镇里的百姓，却无法救回那些莫府后人，莫府也因此满门不存，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求他杀了我以抵我罪过，他却心怀慈悲，念我并非故意为之、又怜我一片痴心，最后只是废去了我的修为，将我封印在云修为我画的丹青里。作为赎罪，他将我的画像悬于书房内，让我在此日诵佛经，为莫府枉死之人超度祈福。”

　　终于将心里埋藏了多年的事情一一倾诉出来，卓君晗仿佛松了口气，缓缓道：“我诵了数百年的佛经，才将莫府上下五十八口冤魂全部送走，赎清罪业。自此，我便一直守候在这里，期盼着有朝一日，还能与他重逢。”

　　这个“他”，自然是指莫云修了。

　　薛沉忽然猜测道：“你在此地等了三百年才等来莫云修的转世莫闻声，因此才建了这座幻境，将他拖入幻境里经历你们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目的是为了唤醒他前世的记忆，对么？”

　　“确实如此。”卓君晗点了点头，虽被道破了私心，他却不怎么意外。

　　薛沉又问：“那莫闻声现在何处？”

　　顾迟舟也看向他，既然故事已经讲完了，也是时候结束了。

　　终于到了这一刻。

　　卓君晗闭了闭眼，道：“他一直都在画里，所有的一切，他都能看见。”

　　说完，他朝悬浮于房间中央的那幅画像一挥手，只见一道清光从画里射了出来，清光落地便化作了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

　　“师兄/莫师兄！”

　　薛沉和顾迟舟同时叫出了他的身份，正是一身莫云修打扮的莫闻声。

　　薛沉素来冷淡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几丝欣喜，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师兄，没事吧？”

　　莫闻声尚在震惊之余，听到他俩的呼唤终于回过神来，朝两位师弟勉强笑了笑道：“我无碍，你们没事儿就好。”

　　在幻境中分离数月，现在总算是会合了。师兄弟三个低声叙了几句话，见他安然无恙，薛沉总算是放下心来。估计他和卓君晗或许需要单独谈一谈，于是薛沉和顾迟舟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出门去，给他们留下一个谈话的空间。

　　待二人出去后，莫闻声才转过身，神色复杂地望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对曾经的莫闻声来说，卓君晗是陌生的，可对在幻境里经历了莫云修借寿还阳前短暂一生的他来说，卓君晗却是他不曾失忆时最为珍视的人。

　　卓君晗的眼中好似漾着粼粼水光，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莫闻声唇齿启启阖阖，终是唤出了他的名字：“君晗……”

　　卓君晗睫羽轻颤，微微动容，神色却似喜非喜，充满了纠结：“你想起来了么？”

　　莫闻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发自肺腑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莫闻声，还是莫云修……幻境里和你相处的每分每秒，一点一滴，都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我在不知不觉中完全忘记了自己，一度以为自己就是莫云修，一度沉沦其中。有时候甚至会想，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愿永不醒来。”

　　卓君晗听罢，不由苦笑道：“可这场梦，到底还是醒了。”

　　莫闻声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了下来。半晌无言，忽然他上前两步，一把将卓君晗拥入怀中。

　　猛地撞入曾经那么熟悉的温暖怀抱里，卓君晗不禁愣住了，醒过神来又惊又喜，可心脏的地方竟隐隐抽疼起来，又酸又涩，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跨越了三百年的岁月，如今终于久别重逢，两人紧紧相拥，彼此之间都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向对方倾泻一番。

　　“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把脸埋在莫闻声的颈间，双手紧紧环抱着莫闻声的腰背，卓君晗闷闷地说道。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哽咽。

　　“云修，我真的好想你。”

　　莫闻声没有纠正卓君晗对他的称呼。他也紧紧地抱着卓君晗，像过去那样把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感受着他的气息和温度，忽然觉得空洞了许久的心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曾经动荡不安的灵魂也仿佛找到了栖身之所，安定了下来。

　　“君晗，你还记得么？你曾说过以后我若想离开你，你便将我困在你身边一生一世，还说一生一世都不够，下辈子还要去找我，让我不要忘了你……当时我说，我要是忘了你，你也总有办法让我想起来的。你看，你做到了，我很开心。如果我真的再也记不起来，我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他轻抚着卓君晗的背脊，带着深深的自责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忘记你的……这些年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吃了那么多的苦。”

　　被困在画里的时候，他将莫云修还阳后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一想到他说要恩断义绝时卓君晗绝望的神色，他的心就疼痛不已，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个什么都忘记了的莫云修狠狠揍一顿！

　　卓君晗抬起头来，轻抚着他的脸庞，认真道：“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望着莫闻声的眼睛里盛满了愧疚，和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如今他终于能够将这句埋藏在心里多年，当初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歉意说出来了。

　　“这句对不起，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想等你活过来的时候当面对你说的。那时，你全都亲眼看见了，我真的很害怕……怕你会因此恨我，怕你说你不会原谅我了。”

　　“傻瓜！”

　　听他这么说，莫闻声心疼得更厉害了，不禁将卓君晗抱得更紧了些，半是哭笑不得半是心酸难过地道：“你怎么这么傻呀，我当时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其实是我不怪你啊！”

　　卓君晗眼中含着朦胧的泪光，扬起唇角：“能够再见你一面，能够当面和你说出这句话，我已没有丝毫遗憾了。”

　　这句话在此时说出来有种莫名的含义，莫闻声心下隐隐不安，蹙眉道：“说什么傻话，天道慈悲，才让我们久别重逢，当初不是说好今后的悠悠岁月你我携手共度么？曾经的阴差阳错，令莫云修负了你，可今后漫长的一生，我莫闻声绝不会再负你半分！”

　　不等莫闻声再说些什么，卓君晗突然仰起头，吻上了他的唇。

　　蜻蜓点水，却带着无尽眷念。

　　莫闻声愣了愣，不过一会儿便反客为主，按住卓君晗的头，加深了这个吻。靡靡之间，二人唇齿碾磨，呼吸交缠，仿佛饱含着无数岁月相隔的思念，吻得难舍难分。不知过了多久，卓君晗才气息微喘地推开了莫闻声，动作里流露出一丝决绝。

　　莫闻声疑惑地问：“君晗，怎么了？”

　　卓君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哄劝道：“闻声，你该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莫闻声皱紧了眉头，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急切道：“君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要一起走的么？”

　　卓君晗却不答，他挥开书房的门，将莫闻声一把推了出去！

　　本在门外等候的薛沉二人见莫闻声忽然跌了出来，赶紧上前扶了他一把，诧异地问到怎么回事，莫闻声却来不及和他们多说什么，只想回到屋里找卓君晗问个明白，却发现书房门口似有一层透明的禁制，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踏入半步。

　　“君晗，你出来！”莫闻声用拳头砸向禁制，焦急地吼道。

　　“这是怎么回事？君晗，你到底要做什么！”

　　薛沉和顾迟舟这下也反应过来情况似有不妙，只怕卓君晗是要做什么傻事！

　　“卓君晗，你这是做什么？”薛沉皱眉道。

　　“你千万不要冲动，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顾迟舟也连忙劝道。

　　卓君晗站在屋内神色平静地望向他们，带着几分苦笑道：“这座幻境其实一直藏在画中，我的修为在当初已尽数被静月废去，因此这座幻境乃是以我血躯为祭，才催动幻乡丝编织而成……你们若要出去，就必须烧掉此画，否则，便再也出不去了。”

　　“什么！”

　　莫闻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君晗，你别这样，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卓君晗凝望着他的脸，似乎要将他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间，轻声道：“莫闻声，你的一辈子，却不是莫云修的一辈子。云修欠我的已经还清了，我欠云修的，也该还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的两不相欠，彼此放下。”

　　“什么彼此放下，我不要放下！什么欠来欠去的，我们通通不管了好不好？君晗，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莫闻声红了眼睛，不住哀求道。他奋力地拍打着禁制，纵然已是双手通红、纵然徒劳无功，却仍旧不管不顾。

　　卓君晗摇了摇头：“就算你想留下来，可你的师弟们怎么办？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让你们永远沉沦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我曾经错过一次，如今又怎能再错一次？”

　　他走上前来，隔着透明的禁制触摸着莫云修的脸庞，眼神里盛满了对爱人的不舍和眷念。

　　“过忘川河的时候，我一定记着不饮忘尘汤。今生无缘，唯有放下，方得解脱。若有来世，再见面时，我一定会记得你的模样……下一次，该你来找我了。”你我今生未尽的誓言，便留到来生践诺吧。

　　说完，卓君晗眉眼温柔地对他笑了笑，随即转身跃入了画中。先前本就被薛沉的血液烧毁了一角的画像陡然自燃了起来，灿金色的火焰顷刻间袭卷了整幅画。

　　“不要！不要丢下我！！卓君晗！！！”

　　伴随着莫闻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屋内的一切也被熊熊燃起的烈焰吞噬殆尽，这座幻境终究在一片火海中化作瓣瓣萤光破碎消逝。

　　过了不知多久，夏夜的空气里透着股压抑的闷热，屋顶上缺了一隅的空隙中露出点点星子，四下里一片寂寥，更显得远处传来的蛙鸣声有些梦幻。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原点，还是那座荒芜幽深的院落，还是那处残破僻静的书房。

　　关于幻境里的一切，关于卓君晗这个人，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就好像一切只是他们做的一场梦似的。原来悬挂着卓君晗丹青的墙上空空如也，只剩下地面上的一堆灰烬，证实着这一切真实的发生过。

　　莫闻声向那堆灰烬扑过去，发了疯似的寻找着什么，似乎想找到一丝丝卓君晗的气息，他疯狂地扒刨着灰烬，终于找到了点什么……

　　灰烬里露出了一截金色的物件，他连忙拨开灰土，将那东西拿起来，这才发现是一支金梭子——这是卓君晗的本命法宝幻乡丝。幻乡丝，患相思。

　　也是他最后，唯一留在这世上的一点痕迹。

　　莫闻声眼角通红，双手死死地抓着幻乡丝，此刻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痛，蓦地号啕大哭起来。狼狈的模样就像只被人抛弃了的小兽，喑哑的声音里透着股撕裂灵魂的绝望。

　　薛沉和顾迟舟默默地站在一旁，谁也没去劝他。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安慰都没有丝毫意义，只能任由他尽情地宣泄出所有悲伤。

　　前尘难追，大梦方醒。

《（银魂）倒影》
这是我朋友的《银魂》耽美同人，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看这部动漫，已经完结了可以去看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