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之年

作者:半灯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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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守门的侍卫前门有两个,后门一个,两个门的守卫都不能直接看到观里的人,其他的侍卫大多在屋里休息。
      安歌悄悄溜进大殿,顾昶在后面慢悠悠的不知道安歌要干什么。
      果然看见还端坐的慧静师太,安歌轻声说:“师太,安歌可以求支签么?”
      慧静师太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越过目光看了看顾昶。
      安歌心中好似在打鼓,生怕慧静师太唤她“公主”。
      可是师太好像是不认识安歌一样,淡然的说:“施主请便。”
      安歌看到桌上两筒签,拿起一筒递给顾昶,“你也求求。”
      安歌跪在凌锦包着的蒲团上,三清天尊在上,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晃手中的签筒,发出清脆的竹片撞击声,最外面的签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碰撞。
      安歌捡起来看了两眼,“月照天书静处期,必遭云雾又昏迷”,这是什么意思?
      “施主求什么?”慧静师太问。
      她想了想说:“求家宅”
      师太扫了签文一眼说:“此乃下签,施主家人恐有灾祸。”
      顾昶眼角一跳,蓦然看着慧静师太。
      “不会的。”安歌心乱如麻,
      “施主不必太过当真,也不是所有的签都会灵验。”慧静师太对她说。
      安歌自然是明白,就算这是支上上签安歌也未必觉得父皇母后能长生不老,不过是图个兆头,不过这支签太让安歌难过了。
      顾昶随意从手中签筒里抽了一支看也不看递给慧静,“师太帮我看看。”
      慧静师太好像不可置信的说:“施主这根签我从未解过,数十年来你是第一人。”
      慧静师太看顾昶还是一脸无所谓继续说道:“此签非上签亦非下签,平平而已,然多一分是祸少一分是福。不知施主求什么?”
      “前程。”
      “施主并非池中物,平步青云未可知,不过人性贪婪,哪有人十全十美,想要一样东西,必须放了另一样,是福是祸皆在自己掌握之中。”
      安歌听了说:“那这签的确不算是好签。”
      “女施主说的极是,佛与道有不同,却也有共同。不知二位是否听说过人生有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凡有生命者,皆逃不过八苦。”
      顾昶听着两人说话好像出了神,最后他问:“若我偏要十全十美,鱼与熊掌想兼得,则何如?”
      慧静双手合十施礼道:“施主若一意孤行,必受八苦。二位施主若还想祈愿的,桌上还有红绸子,请自便,贫尼先行一步。”
      剩下安歌和顾昶呆在大殿,顾昶迟迟没有说话,安歌拍了他的肩说“这些有什么好信的,过来写心愿。”
      安歌提笔写下:父母安康。
      可能真是慧静师太说的太真了,让人怀疑都怀疑不了,既然说青云观解签和祈愿都那么灵验,那就写个祝福把刚才抽到下签的坏运气都冲掉。
      顾昶提笔写了几个字,安歌探头去看他,他立刻遮住,安歌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
      顾昶会些武功,才蹬了几下树枝就很轻盈的跳上去,不用石头扯在一头,而是直接系在枝上,他伸手向安歌想帮她系,安歌却执意要自己系好显得虔诚一些。
      她好不容易把绸子系在同一根枝上,累的满头大汗。
      歇息片刻之后顾昶打量了下四周,对安歌说:“我们从那上面,爬出去。”
      安歌仔细看了看,原来榕树有一部分的枝叶早就探出了观外,一直连着屋檐,从这里爬出去应该很难叫人发现,她不得不佩服顾昶的小聪明。
      “你先过去,”顾昶对她说
      虽说树很高,再加上安歌已经多年没爬过树了,好在后面的顾昶一直拖着她的腰,安歌特别瘦,腰间也没多少肉,可是顾昶掐着自己的腰就觉得好痒,脸也痒,脖子也痒。
      两个人都成功坐在屋顶上,低头就能看见外面的大路,他们不能多休息,否则会被外面守卫的侍卫看见,顾昶轻身跳下去,长着双臂准备接住她。这屋顶不算高,可是要真没接住那安歌也得摔的半残,顾昶叫道:“安歌,快点。”,她才心一横,闭着眼睛一咬牙往下跳,还好她只是扑进了顾昶温暖的怀里也没有脸着地,看着多日不见是花花世界,安歌咯咯的笑了。
      要从青云观走到长安街繁华闹市得要一些时间,安歌想起刚才求签的事问他“慧静师太解的签文你信么?”
      “我不信”他不屑的说“我只信我自己。”
      安歌突然发现认识他那么多天他好像有很多面孔似的,有时候对谁都很温和,有时候又漠然冷淡,又有时候又玩世不恭,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顾昶一挑眉“你呢?你信么?”
      安歌仔仔细细想了想说“我也不太信,我信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再说了,那两行字就把人一生都给定下了,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
      顾昶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安歌,估计在想这么点大的小姑娘说起道理来怎么还头头是道的。
      大概是两个人走路要比一个人走更快一点,二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安歌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只顾着跟着他。
      终于走到人多的地方,才看见街道两边很热闹,其实早些日子已经有很多小摊摆出来卖东西,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小吃糕点的,可是今天竟然都在卖莲花灯,顾昶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说:“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她这才恍然大悟,中元节从古至今都是作为纪念先祖的节日,民间大多称之为“鬼节”这天晚上会有很多人出来放水灯,把自己要说的话借着水灯脱给逝去的亲人,也有人把它当做许愿灯,总之就是寄托了每一个人的希望。
      天色才将将暗下去街上就开始人头攒动起来,每人手上都拿着一盏灯,大多都是莲花型,安歌和顾昶也各自拿了一盏。
      最近的河是护城河,河面极宽,上面还停了几艘船只,岸边站满了人,从远处看去,护城河像此时墨色的天空,无数的水灯像是游走的星辰,那样绮丽的景色安歌是第一次见。
      “你说他们都求了什么愿?”安歌问顾昶。
      顾昶心不在焉的说:“总是求自己没有的东西。”
      安歌把水灯托起至胸口,扭头问顾昶“你要托水灯给谁带话?”
      顾昶淡淡的脸上波澜不惊像今夜的河水,安歌以为他不想理他,谁知道顾昶说“给我母亲。”
      她这才知道,顾昶的母亲没有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生病去世的。”
      “为什么不请大夫?”
      “是很重的病,大夫也治不了。”
      “那你和你父亲一定很伤心。”
      “我也不知道他伤不伤心,因为他有很多妻妾,也有很多儿女。”
      “……”
      安歌终于不再发问,此时的顾昶和那些热闹的人们好像完全不在一个世界,他孤寂的让人快忘记他的存在。
      “你呢?”顾昶问。
      安歌至亲的人都在,她自己也不知道该给谁。
      “恩……许一个关于我自己的心愿。”她说。
      顾昶好像来了兴致一般“说说看。”
      安歌依旧端着水灯,眼睛闭着,嘴里像念咒语一样含糊不清的说:“我想有一个三进三出的宅子……要种花……还要买田……还要找一个……”她感觉脸颊旁边有热气撒在脸上,倏的睁开眼,顾昶都快要贴近自己的嘴了,“你干嘛偷听?”
      顾昶漆黑的眸子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被灯光照着反射出淡淡的光,“安歌,嫁给我吧。”他说。
      安歌倒似没听清的说“什么?”
      顾昶笑着说:“你想要的心愿我都能帮你实现,我家财万贯,良田千亩,长得又一表人才……”
      “没见过这么自大的人。”安歌打断他说。
      岸边有人离开空出了几个位子,安歌把水灯放下双手合十,顾昶把灯往水里一丢,便站起来。
      安歌在一旁直说“一点都不虔诚。”
      “不过是求仁得仁,我不信这些东西。”
      “我们今天求了一次签,虽然结果不太好,还许了两次心愿,你说多年之后会成真么?”安歌问。
      “既然是以后的事,那以后就见分晓了。”
      安歌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等她回宫了,多年后还有谁为她见证呢?恐怕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河水。
      两个人站在河边看着数不清的水灯飘向远方,早已经分不清哪两个是他们的灯了。也不知站了多久,没想到安歌从出宫到现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就认识了顾昶,可是又好像认识很久了,河上吹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还是鼓起勇气对顾昶说“我在过两天就要走了,顾昶,我们可能……见不到面了”她好不容易才把“再也”两个字吞下去不说,可是有泪在眼睛里打转,低头的时候悄悄擦去。
      顾昶深深凝视着她,猛然间把安歌扯入自己的怀里,她靠在顾昶的胸口,听着他的心不停打鼓,他也在紧张害怕么?
      他抱得那样紧,像是要把安歌嵌在他的骨肉里,顾昶的声音混着初夏的风窜进她的耳朵里“安歌,你愿意嫁给我么?”他又问了一次,可是没有第一次的嬉皮笑脸,顾昶是行为举止在告诉她,他很认真。
      安歌挣开他的怀抱,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他是眼睛像一张网越收越紧,“怎么哭了?”
      “没有”她摇摇头说“是风吹的。”
      他抬起安歌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顾昶定会娶安歌为妻,你等我。”

      之后的两天,顾昶都不曾来找过安歌,当然安歌也不知道他到底来没来过,还记得那天晚上李嬷嬷揉着头走进安歌的屋子说:“公主,你下午去哪了?”
      安歌装作惊讶的说:“李嬷嬷是糊涂了吧,安歌一直在屋里抄经书,是您没来啊。”
      湖月也在一边附和说:“对啊对啊,李嬷嬷您一直没来。公主一直在房里没有出去过。”
      那李嬷嬷皱着眉好似回忆,“是我记错了?”,后来问了几句便走了,湖月笑嘻嘻的在后面做鬼脸,只有安歌一人闷闷不乐。
      一想到明日要回宫,湖月便早早收拾好行李,她再也不用因为公主溜出去玩而害怕,受李嬷嬷的责罚,最重要的就是她再也不用整天整天的吃馒头了,她要理直气壮的跟这个地方说“再见”,不不不,应该是“不再见”。
      大约是累了,湖月刚躺倒床上就困的睡着了,可是一旁的安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在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对这个地方并不太留恋,她留恋的是长安街的繁华生气,忘忧馆的衣香鬓影,还有护城河水中的熠熠灯光……每一件与顾昶有关的她都舍不得,明天等着她的是高墙碧瓦,那里除了有她想念的亲人什么都没有,安歌双手捂着眼睛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今日是十七,外面的月亮还是那么圆那么亮,她掀开被子起身走下床,一边的湖月呼吸声均匀的传来,睡得正香。
      她推开靠山的窗户,竹影晃动,有月光斑驳的撒下来,光照的一面碧绿晶莹像上好的玉箫,一些月光漏过疏疏密密的竹子照在她的脸上,光洁如玉,那样的月亮好像触手可及。
      安歌不自知的真的伸手就想触碰月亮一样,可是竹林里竟出现一个人影,看不清样貌穿着打扮,而安歌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他,顾昶!
      他提着一站盈绿色的小灯,像个仙谪茕茕立在竹林之间,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安歌。
      安歌一身中衣立在窗前,手扶着窗棂,像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紧抓着,他怎么会来,他一直站在这里么?站了多久?如若安歌不起身开窗,他还要站多久?安歌想开口问他,可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如鲠在喉张不开嘴。
      竹影翻动,月光将他们笼在一起。
      顾昶手一拽好像扯破了小灯,霎时间,漫天盈盈的绿光将他们笼罩在一起,那是萤火虫,也是满天的繁星。
      有东西从外面投进来,掉在梳妆台上,是个小纸团,安歌颤抖着双手缓缓打开,上面是两行隽秀的字体,借着萤火虫的绿光和月光的清辉,安歌看清了上面的字。
      “我知道你会睡不着,就像我也睡不着一样。安歌,我想你了。”
      她的泪,就这样滚滚而落,她没办法告诉顾昶,她也想他了。
      世人都说“生离死别”生离在前,死别在后,他们明明不是死别,可是生离为何这样难过。离人泪,催心肝。
      可今生今世,安歌只怕与他再无见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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