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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七月十五,相传是鬼门大开,地府鬼魂出游的日子。这一日,每家每户都会用新米祭先祖,在大门口安插香烛祭游魂;午时过后,商铺打烊歇业;酉时过后,孩童禁止出门。此乃中原习俗,无一例外。
大街上行人萧瑟,浓郁的香烛气味随风飘散,一股神秘的节日气氛弥漫在县城上空。
唯独有一户人家,非但不畏惧这鬼神之说,还大张旗鼓地挑衅这个禁忌。从二楼垂到地面的红纸鞭炮噼里啪啦响彻了整个江洲县城,敲锣打鼓舞狮子,门前热闹非凡。
江洲的百姓被这新鲜景象吸引而来,都想瞧瞧是哪户人家敢在今天搞出如此大的响动。人群将店铺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除去看热闹的,便是已经打探好眉目,晓得这户东家颇有些势力,专程备了贺礼来讨好的。
如此大的仗势,皆因为今日贤庭庄开张。
鞭炮放完了,狮子也舞够了,鼓点一停,从店中走出六个小厮,分列在店门两侧,手中都捧着个托盘,托盘里盛着封好的红包,垒成小山状,正是准备分发的利是。
黄掌柜紧跟着走了出来,轻咳一声,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他双手抱拳笑眯了眼,声音洪亮吆喝道:“各位乡亲父老,小店今日开张,希望大家伙多给捧场捧场。我们贤庭庄初到贵宝地,就是想以牌会友,广交知己。今日进门的都是朋友,临门的都是亲人,日后还要多靠大家伙照顾,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说完伸手一拽,顺着绳子将罩在牌匾上的红绸子掀了下来,“贤庭庄”三个大字豁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片叫好声中,锣鼓声再起,醒狮舞动上前,准备点睛。一旁的小厮送上毛笔和朱砂,黄掌柜并未接过,而是侧过身,从店内请出一位玄衣纁裳的英俊男子,亲自将毛笔递到男子手上。
男子扶袖抬笔,先点左眼生意兴旺,再点右眼财源滚滚,三点天灵鹏程万里,举手投足间尽显凌人气势。男人微微一笑,将笔交还给黄掌柜。黄掌柜接过笔,取了封红递入狮头之内,这才点睛完毕。
众人见状,议论之声再起,一看便知,那男子才是贤庭庄的真正东家,大街小巷传言不断的有财有势的正主,终于显露了真面目。有人感慨此人气度非凡,也有人掩了秀面,羞红了脸。
“今日茶水免费,还望大家多多光临!”黄掌柜一声吆喝,众人一拥而入,将那几个分发利是的小厮忙得不可开交。
“哼!”元冲站在自家二楼窗前,旁观对门的热闹景象,冷哼一声,尽是酸味,“敢在今天开张,他是想找鬼做买卖呢。”
“怎么,看不惯?”蕙娘合上账本,见他一大早就没个好脸色,说话也不中听,就忍不住想教训他几句。
何止是看不惯,对门那小白脸今天算是出尽了风头,可他这还有一股子气没撒干净呢,元冲心说。
蕙娘看他阴沉着脸不答话,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瞧了两眼,开口道:“架势倒是不小,城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连商会里那几位难请动的爷都派了人过来,这店家本事确实不小。”一眼望去,上门送礼的人群中有不少都是脸熟的,哪位是谁家的管事儿,一看便知。
“不就是个开麻将馆的吗,有什么可神气的。”元冲气得直哼哼。
“你别管他开的什么,既然他能玩得起这票,又能找到人给他撑场面,依我看,这人来头定是不小,如今谁也不晓得他的底细,莫不是身份显赫,便是背后有个大靠山。凡事都要多个心眼,此人若是能在生意上帮点到咱们便是最好,不然也别轻易得罪了他。”
蕙娘一番苦口婆心,全然不知有人早已得罪过了。
元冲脸色变了几变,没有接话,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见元冲还是没有表示,蕙娘只好自作主张,叫来伙计,吩咐着送些贺礼过去。
元冲见状,眼珠子一瞪,大喊道:“送什么送,不送!”
蕙娘眉头紧皱,这元冲怎么如此不懂事理了。
“都是街坊邻里,人家开张,我们当然要表示表示,不然以后怎么相处?你别给我犯傻。”
“要送可以,送副贺联过去就行了。”
“哪有只送贺联的,你不嫌寒酸,我还嫌呢!”
“哼哼,老子没送他挽联就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还想要别的,门儿都没有!”
蕙娘扶着额头坐了下来,真是头都被他气疼了,这人也太无理取闹了。
元冲背着手,满脸的不乐意。心想,打了老子还打了老子的人,他才不会犯贱到跑去巴结那家伙呢。
蕙娘扶着头,平复片刻,对左右为难的伙计吩咐道:“去,送副贺联过去,再加一个什锦礼盒。”元冲不满地看过来,被蕙娘顶了回去,“就算是我送的。”
店伙计动作麻利,不多时便送完贺礼回来。跟二位当家的通报完毕,伙计将手中之物呈给主子过目,正是对门给的利是,红纸拆开,竟有五钱银子之多。伙计不敢私拿,特意询问当家的意思。
“拿着吧。”蕙娘说道。
伙计喜出望外,谢过二人之后转身下楼去也。
元冲品了口茶,冷笑一声,“呵,这人出手还真大方。”
蕙娘手上一顿,墨汁滴到账簿上涂花了字迹。今天被元冲搅得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事将要发生,希望是她想多了。
元冲喝完茶,无事可做,起身看对们还在忙着迎客,嘴角撇了撇,正想出去透透气,却瞄见白锦从小巷里出来,穿过人群朝店铺走来。
元冲暗啐一口:“真是麻烦。”不耐烦地往椅子上一落,等白锦上楼,不用想都知道白锦来干什么。
这两天白锦一直跟他念叨那事儿,他不想听才躲到店里,没想到白锦又跟了过来。
是什么事呢?还要从前日说起。
那天元冲从轩辕手中逃过一劫(当然他自己并未察觉),带着白锦到长颐酒坊吃饭,点了几个素菜,要了一壶黄酒,也不管白锦爱吃不爱吃,自己举杯独饮起来。
几杯黄酒下肚,心情越发郁闷。心想,这白锦看着老实,其实也不老实,心眼多得很,先是故意套他的话,再趁机去会小白脸,还真是把他当傻子看了。
猛灌了口酒,想到白锦可能跟那小白脸有一腿,胃里就一阵酸疼。再一想又觉得不对,白锦拿了刀像是去找那人拼命,可能是仇人也说不定。但那两人的态度也太过暧昧了,有这样的仇人吗?
两口酒的功夫,元冲的心思转了好几轮,越想心越躁。总之,元冲将原因都归结于是白锦的错,错就错在白锦什么事都不对他说。有个人分担不好吗,他很心甘情愿接受啊。
殊不知这已经是白锦几百年来的处事习惯了。
再想斟一杯,酒壶却被白锦按住。
“你先别喝了,我与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元冲眼不抬地问。
“我总在你家白吃白住也不妥,你店里还招不招帮工,我想找个活计做做。”白锦这回并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说道。
元冲没想到白锦会提出到店里帮工,挑眉盯着他看了两眼,见他不像是在说笑,顺口回道:“有好日子不过跑来干什么苦力,我又不差你这一口饭,还供不起你不成。”
转念一想,不对啊,明明住得好好的,却突然想来店里帮工,难道是想见那小子?那小子正好在自家对门,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可受不了那二人眉来眼去。
“不行!我不同意!”拒绝的干脆利落。
白锦被他突然大声吓了一跳,不满道:“有钱花不完那是你的事,我自己有手有脚,不能平白无故被人养着,虽然当下是借住在贵府上,可也不能白住,日后若是有了盈余,也是要偿还回去的。”
“谁说要你偿还了!你就老老实实住着吧,再说你出来干工还怎么管孩子?”
提到孩子,白锦犹豫了一下。他不是没有考虑到宝宝,而是眼前这种形势之下,他只能将孩子放在第二位。他之所以要去元冲店里做工,并非为了赚那几个银子,而是之前轩辕隋影放了狠话要元冲好看,此事皆因他而起,他便不能不管元冲的死活。
现在,他能想到的办法便是找机会时刻警惕着那人的一举一动,虽然他本事不及那人,也总比元冲这个毫不知情的强。
若是元冲知道有人放话要将他整到家破人亡,依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还不得立马找那人去拼命。所以,还是先瞒着他为妙,自己先想办法帮他渡过这一劫罢,白锦心想。
“也不能因为孩子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你这里若是不行,我去别家打听便是了。”
“别家也不能去!”元冲啪地一拍桌子,就算是要出来帮工,也只能在他家干,要是去了别人家,他更不放心咧。
假如没发生今天这档子事,别说叫白锦到他店里干工,就算光到店里点个卯白领工钱,他都乐意。
如今形势大变,元冲一边不愿白锦与那人相见,一边又怕白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反而会做出其他举动。琢磨来琢磨去,同意还是不同意,还真是个难题。
元冲这厢还在纠结,白锦趁他神游的功夫,已经将自己的来意对蕙娘阐明完毕。
蕙娘细闻片刻,痛快答应了下来。
“白公子有意来小店帮忙,我们应该感激才对,这件事我先应下了。”
“多谢夫人。”白锦作揖道谢。他这两天找元冲商量此事,也没得个结果。心道,果然还是得找管事的才行,元冲这别扭性子,为他好还要看他脸色,也是恼人的很。
蕙娘起身回礼,说道:“哪里,该我们谢白公子才是。”
“等等!”元冲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这才反应过来,对着蕙娘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谁同意他来店里了?”
“有何不可吗?”蕙娘秀眉挑起,斜了元冲一眼。
“当然有,我可是东家,我都没同意呢?”平时不闻不问,现在倒摆起老板的架子了。
“哦?我看老爷刚刚都不说话,还以为是默许了呢。”蕙娘有意逗他,谁叫元冲跟自己对着干来着。
“我那是……反正我不同意!”
“哦?是何缘由呀?”
“这……”元冲语塞,随后眼珠一转,“你看他什么都不懂的样儿,会做啥?”
白锦低头一笑,接话道:“请元老爷放心,在下曾做过些杂役,也懂得些账房事务,再不济,现学也是可以的。”
元冲瞪了白锦一眼,谁叫你出来说话了。
蕙娘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转而对白锦说道:“月钱的话,店里新来的杂役一般是银一两五钱,白公子虽然是初到,却不能亏待了你,就按一般掌事待遇,银二两八钱,你看如何?”
“全凭夫人决定,在下并无过多要求。”原本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来,给多给少都一样,只是给的多些的话,他也正好还些债务。
“他一个新来的,我看一两五钱就够了。”元冲插了个话,小心思滴溜溜地转,这钱可不能给多,不然等白锦积攒下来,带着孩子跑了可怎么办。
蕙娘不耐烦地瞥了元冲一眼,寻思着,元冲今天定是惹上病了,处处同她作对。正想教训两句,白锦先说话了。
“无妨,毕竟是新人,不好坏了规矩,叫别人知道了难免生出些非议。一两五钱足够了。”
蕙娘听罢,明白白锦是介意了元冲的话。虽然不满意元冲的态度,但毕竟是当家的,在一个外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也不妥当。
圆场道:“那就先委屈白公子了,做满三个月即可多加工钱。”
白锦拱手谢过,再看看元冲,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暗叹一句:“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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