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九歌

　　清晨，街道与往常一样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整条街道夹杂着百姓的询价声与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尔还有马嘶长鸣。灿烂的阳光普洒在这满目的绿瓦红墙之间，和那突兀横出的楼阁飞檐，此般情景甚是祥和。

　　倏地，不远处一辆镶金嵌宝的火红色马车极速地往牡丹江含香阁方向驶去，鲜红罗缎制的车帘被掀起一角，一名头戴束发红玉金冠，立体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的男子露出头来，惹得让出街道的人群不由一阵惊艳。

　　只见他拧着眉，急促道，“侯严，还要多久？”

　　“快了。” 侯严抖了抖缰绳，抬眼凝视远方的集市。

　　“臭男人，你太过分了，竟然把我扔在船里睡了一夜。”含香阁内，千若挺直腰杆，睁着朦胧的双眼，不住地伸手揉着脖颈。

　　“我哪知你会睡得这般沉。”月宸左手慵懒的支着脸颊，细细尝着温热的清粥，似懒散却又尽显优雅，墨眸溜过千若，一脸悠然自得。

　　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千若便往他身后看去，撇了一眼清宁，召唤恭敬端着盘子的小昭，“好昭儿过来帮我揉揉好不好，酸死我了。”

　　“是，千姑娘。”一听吩咐，小昭将盘子递给清宁，移着莲步到千雪尤身后，乖巧地捏着她的双肩。

　　这些年，月宸身边的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若说月宸是他们的主人，那么千若绝对是二主人，虽然平时嬉戏打闹，但是只要千若吩咐一声，除非是对月宸不利的事情，否则他们都必须乖乖去办，这也是月宸默认下来的。

　　“咦！这边这边，对对这力道正好……还有这边，嗯嗯舒服多了……”毫无形象地趴在餐桌上，完全不去理会月宸无可奈何的神情，她非常享受地指点着。

　　“你是真不把自己当女人啊！”

　　“别人把我当女人就行了。”惬意地闭着眼睛，千若轻声回应。

　　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雄浑的马蹄声在大地奏出鼓点，“哒哒哒”由远及近，直至含香阁前传来一声“吁”声，马蹄原地胡乱地敲打了几下才停了下来。

　　千若闻声抬头，见月宸动作高雅大方地端起清宁递给他的茶杯，揭开茶盖，轻轻地闻,悄悄的吹,一小口抿进嘴，细细回味，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哼！”冷哼一声，但见虚影闪过，小昭手一空，千若已立在窗前看向楼下。

　　只见一身火红色的男子立于车前，绣着祥云的大红箭袖下一只玉手轻微整了整衣襟，直襟火红色长袍腰束紫色双龙戏珠宽腰带，其上挂着一块质地极佳的和田玉佩雕着盘龙含珠。那双目炯炯有神，微扫了眼“含香阁”的牌匾。一名小二热情的将他迎了进去。

　　“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晓花，不外如是也！”见此千若不由感叹，虽不如月宸的雍容高雅之气，但那华贵的身姿却是让人眼前一亮，无法忘怀。

　　“你的动作倒是真快……”背对着月宸，千若仰头看向远方，耀眼的阳光刺痛她的双目，右手覆上眼眸，左手食指不停地敲打窗栏细数着时间。这名红衣男子不正是齐缙。

　　雅间就像被施了法一般在那一刻都静下了，小昭回到月宸身后接过清宁手中的盘子，将月宸身前盛粥的碗放入盘子中悄悄退出雅间，清宁尾随退下，一切似乎已经商量好一般。

　　含香阁中央那唯一的螺旋红漆楼梯上，花堇手托起袴褶，紧凑地抬着步子向五楼走去。

　　窗前，千若的食指依旧敲打着，只是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停下，她才一个转身绕过餐桌绕开屏风走至珠帘前，撩起珠帘，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

　　此时齐缙已至五楼，正放下袴褶拂了拂袖子，所在之处正对着千若所在的雅间，就在千若撩起珠帘的那一刻，双目相对，两人都有了短暂的恍惚。

　　只见眼前的男子似乎有些狼狈，脸色红润，额角渗着细汗，呼吸稍不稳，只是那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可是千若千姑娘？”齐缙见面前的人素衣宽袍配上醒目的金色面具，与世人所描述的无二。微微作辑施礼。

　　“正是若。”千若向前踏了一步，咧嘴浅笑着回礼，“想必您就是齐缙殿下？”

　　“正是缙。”齐缙微颔首回应。

　　外围的客人皆被两人的一问一答所吸引，目光不由都落在两人身上，原本喧哗热闹的厅内皆被眼前的光华所照亮，一红一白相对而立，红如火，白如雪，两不相融，却又浮出了一副和谐的画面。

　　千若，虽看不清楚容貌，但那明亮的水眸清澈透亮，那嘴角温和的笑容却让人如浴春风。想必应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心里想着，齐缙渐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没想到能在含香阁与殿下相遇，实乃若之幸。”千若盈盈一笑，矜持而有礼。与之在月宸身边的表现完全判若两人。

　　“倒是要让千姑娘笑话了，缙实是得知千姑娘在此才特意前来，有事求于千姑娘。”齐缙闻得千若客套的话语只是一笑，表明自己的来意，毫不矫作。

　　“噢？”千若故作惊讶，一愣，后又露出了然的笑意再次撩开珠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若正巧有一朋友在里面，想介绍给殿下认识，殿下不如进来一叙。”

　　“那就打扰了。”齐缙闻言面露喜色，挥手礼让，两人同时穿过珠帘，走至屏风前又相互侧身礼让，“请。”这才踏进雅间。

　　此时，月宸已起身站在餐桌前若美玉雕刻而成的俊脸上带着一抹雍容雅致的浅笑，就这么意态悠闲的地溜过齐缙。

　　“殿下，月有礼了。”礼貌地低头作辑，月宸余光扫向千若，见她济济彬彬地站在齐缙身侧，异光一闪阖下眼帘掩去眼底阴霾。

　　“嗯？”齐缙一愣，而后眼前一亮，急忙回礼，“没想到千姑娘的朋友便是月公子，久仰大名。”

　　“两位就不要再客气了，都请坐。”千若似乎忘记了这间雅间是月宸所定，直接反客为主。

　　待两人相对坐落，千若从餐桌中间的茶几上取了一只茶杯娴熟而端正地斟了一杯茶水，递给齐缙，又给月宸的空杯满上。才再取一只茶杯为自己添上。

　　月宸不起波澜地盯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对着齐缙淡笑道，“这次可是沾了殿下的光，认识她数年，倒是今日才得她满上一杯茶水。”

　　“噢？那可是缙的荣幸。”花堇回以微笑，心里却暗想:没想到江湖上盛名的月公子与雪衣天女竟然是多年好友，雪衣天女人如其名，只是这位月公子虽说有“墨夜之月”的美称，却无月之清冷，而是更像幽潭的清水，清而不露底，神秘莫测隐隐散发危险气息。那双锐利的墨瞳像是能洞察一切一般。想着，花堇脸色隐隐一变，今天的一切为何这般巧合！

　　“呵呵，殿下别听他瞎说，刚才在窗前见殿下风采，若与月公子便打了一个赌，他定是输给若不服气故意耍笑若。”千若神情没有一丝被月宸掖揄的尴尬，反倒抿嘴一笑，抱怨着。

　　“赌了什么？”齐缙不动声色的问道。

　　“自然是赌若是否能将殿下您请来。”话一出，解开了齐缙的顾忌。

　　“对了，有殿下作证，”千若说完转向月宸，趁机向他伸出纤纤玉手，眼底闪烁着狡洁的光芒，“快，赌注，把你药库的钥匙给我，那些药材在你手上是暴遣天物，交给我可就不一样了。”

　　“难道我还能食言不成。”对于千若突如其来的举动，月宸一阵苦笑，从腰间取出了一串钥匙交到她手上，显然，这次向来算计别人的他被千若摆了一道了。

　　而一旁的齐缙见此情况则有些惊奇的看着千若，刚才那彬彬有礼的她如今却做出有些无赖的举动，只是这样的举动在她身上竟有种洒脱的清爽，毫不做作，这就是江湖人的相处方式？

　　将钥匙放进自己袖中，千若这才赶紧笑着转开话题，“殿下此次不知要若帮什么忙？”

　　“说起来惭愧。”话语一沉，已没有原先的清朗。

　　“是缙的二弟中毒，太医都束手无策，”齐缙想起齐云，脸上露出凝重之色，道:“ 千姑娘胜有‘息瘟疫，平霍乱，医百毒’之名，缙前来是想请姑娘帮二弟看看，是否有什么良方可解此毒。 ”

　　“何毒？竟连宫里的太医都无能为力？”千若故做不明，语气略带沉重。

　　“不知。”齐缙叹息的摇了摇头，双眉紧锁。

　　“听闻二殿下自中幽回来便昏迷不醒，难道是在中幽……”月宸插嘴问道，话到一半却又咽了回去，似是怕恼了眼前人。

　　齐缙颔首道:“是，如今已是半月有余。”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跟你走这一遭。”千若脸色拉下，此毒无解药，她要救他本是难事，如今过了这些时日，只怕是更难了。

　　“可需要帮忙？”多年相识，千若的一举一动月宸最清楚不过，如今见千若眼底的一抹阴霾，他心底不由一紧。

　　“你不是还有其他事情吗？把小昭借我就行了。”见齐缙正欲点头，千若嘴角一抿，拒之。

　　“好。”月宸应道，见齐缙神色匆匆徐徐站起，亦起身拂袖。

　　“月公子，二弟病情刻不容缓，缙只能先行一步了。”

　　“殿下，慢走。”

　　两人互行虚礼，一个叹息踏离，一个原地沉思。

　　火红色的马车再次在地面敲起鼓点，渐渐调头远去，窗台的人深邃的眸光直到它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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