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青春献土地

作者:雪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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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十一
      天空恢复了清朗,终于又能看到蔚蓝的天幕了。
      久违的太阳终于露了脸,天空飘着棉絮般轻薄的白云,狰狞的乌云随那远去的台风逃得无影无踪,明亮的天空让人难已想清楚晚上的灾难,就像发了一个噩梦,梦醒了又看见老天爷明朗的笑容。
      大河水恢复了平静,已经回落的河水在河床里安静地流淌。
      广阔的田野却成了一片汪洋,果树苗的树冠露在水面上,成行成列的点点绿色点缀在黄黄的大水里,倒像了海上的养殖场。
      沈方明点着了一支烟,坐在村口的土祠堂前,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片水面,整个大果园都淹在了水里。阳光静静地照着村子,妩媚的光线打在沈方明那灰沉的脸上,疲倦只剩下了黑眼圈,他一夜都不能安寝。
      果园是保不住了,满载的希望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沈方明仿佛一下子经历了百般的沧桑,一把心锁紧紧地箍在了他的心上。
      昔日的大果园变成了零碎的幻象,青葱翠绿环抱的日子,苦心经营后的欢欣鼓舞,流淌着快乐的劳动滋味,还有朝夕相处的大黄,美好的时光片段变成了一副副发黄的画面存入了忆记。
      走到现今的境地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都不敢再往下想了,前方究竟哪有路啊?上天为何这样作弄人,全部的辛酸委屈一涌而起,又触动了年长月久积压的苦恼,苦涩的味道流过心间。
      身陷苦楚不能自拔的人常常会联想到命运,把一切的挫折都推脱是命运的安排,才可以给自己一个解脱的理由,让思想不会走进死胡同,有了出口松一口气。
      就好像念经的和尚突然开了天目,沈方明仿佛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自己这些年来一事无成,苦苦地在挣扎,可总是逃脱不了倒霉运气的摆布,或许自己本来就不该是成就大事的人,怎就不能甘了心呢?还是认命吧。
      他看得开化了,什么都没办法强求,什么成就一番事业,那无非就是心里作怪,无非就是要在人前争些面子罢了,反而弄到现在狼狈不堪,骑虎难下的地步,怀念那简单的生活啊,他甚至羡慕那平庸小两口的温馨家庭,即使再平淡可也是一种安稳的生活啊。
      肩上的包袱压得他好累,他要卸下这千斤的思想重担,还强求什么功名利禄啊,安稳的三餐一宿就足够了,他开始又向往久违的城市生活了,打一份工养家糊口成了他的心灵港湾了,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爱人,没有奢望的日子过得最舒心。
      老胡倒是显出一份饱经沧桑的沉稳,这样的遭遇的确让人痛心,他就害怕这小伙子想不开,自有责任要开导这位小伙子。
      “老天发的难,真害死人!都怨我,没有留意这台风的天气,要是早做好防范的措施就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问题了。”老胡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这天灾挡也挡不住啊,我们当小孩的时候,这里发过一次大水,那可比这次还要厉害,好家伙,平南村颗粒无收,我们平东村都把一半的粮食分给老忠这里的人家。”
      “树苗没了不要紧,我们还可以从头再来,等水退了,咱们赶紧补种上。”
      沈方明默不做声,老胡的话语他根本就不会上心,现在他心里早已有了打包袱走人的念头。
      一家人正在屋里吃午饭,院子里几只发呆的鸡突然受了惊吓,咯咯直叫。走出门口的阿婆也惊讶地大声叫起来——“大黄”,大家都丢下手里的碗筷从屋里奔出来。
      “大黄”,沈方明心中一阵狂喜,兴奋得连声呼唤。
      大黄却有气无力应不上声来,耷拉着脑袋,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屋子挨过来,全身湿漉漉的,浑身都沾满了泥浆,根本就不像往日的容颜,像个肮脏的流浪汉。
      大黄一头扑倒在婆婆的怀里,身体颤抖着直哆嗦,大家既惊喜又心疼,赶忙全力照顾这归家的成员,老二都心疼得泪眼花花。
      大黄昨晚四处找人的时候被大水围困在了小石屋里,绝望中涉水而过,经过奋力的拼搏已经筋疲力尽,婆婆用抚摩孩子般温柔的手给予归家回来的温暖抚慰。
      沈方明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条融入他心中的生命起死回生,好像这是意外的收获,不禁感叹这生命的顽强力量。
      水消退得很慢,田野里到处是一洼一洼黄黄的水塘,第三日,陈立锋和小梁开着吉普车进村来了。
      眼前的情况要比他们想象的糟糕,泡在水里的果树苗已经陆续开始死亡了,全是因为缺氧或烂根而病变导致,像目前这种状况完全没有办法挽救。
      大家趟在没膝深的水里转了一大圈,沈方明心中有数这果树苗是不可能抱什么希望的了,就连技术员小梁也回天无术,已经把头摇得像浪鼓,说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灾情,本来长势良好的果树一下被就洪水给毁了。
      小梁并且担保这并不关乎什么技术问题的原因,纯属是农田水利的漏洞,也劝导沈方明无需要自责,其实原本这大果园的进展情况是相当出色的,大家辛苦办起来的果园还是具有很大前景的。小梁仔细给大家分析了灾后重建的方法,鼓励大家不要灰心,清理好果园,重新翻耕一轮土地,秋天的时候补种上新的果树苗,并不会耽误多少的时间。
      大家听了,又议论纷纷,老胡当即拍板马上就动工整修河堤,下了决心要治理这害人的陈年破玩意,改善好田地里的水利灌溉,再打一次翻身仗。
      惟独沈方明沉默一语不发,一反主人的常态,显得心事重重。
      只有陈立锋最能体会沈方明此刻的心情,他明了那种内心的痛苦感受,这无疑又是给沈方明一个不小的打击,他清楚沈方明好不容易从郁闷中解脱出来,果园的工作才开始上手,刚刚有了一点希望和寄托,现在却落得这不可收拾的场面,哎,也真难为这位本有雄心壮志满怀抱负的老同学了,陈立锋心里也在替他感慨。
      但是陈立锋表面工夫把这忧伤的情结淡化了,这时候是要支持和鼓励,这可是关键时刻,绝不能撒手不管这失落的老朋友。整天要面对纷繁杂乱的人际关系,其实他最珍惜和方明这份真挚的情谊,他还时常当是了学习的榜样来敬佩,况且又是自己把方明引上这条路的,遇上这意外的灾难,陈立锋也满怀内疚。
      陈立锋很轻松地劝说道:“方明啊,就当是吸取一次经验教训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树不就刚养了几个月吗,用不着费多大的工夫就可以补回了。”
      “方明啊,重整旗鼓,过阵子立秋一到就可以下种了,树苗我保证给你供应上,都赊数记公司帐上,以后再慢慢清算。”
      但是任凭陈立锋说得怎么热闹起劲,沈方明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在一边专心地给大黄梳理着金毛,不时顿出一两句“哦”,“是吗”,“是吧”,“到时候再说吧”这些无模棱两可的简单话语就把陈立锋的话题打发了。
      沈方明现在满脑子考虑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种果的问题,他根本就没有了振作的欲望,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陈立锋了解了他的心事,更着急,打份工!什么时候没份工打啊,那不成饥不择食的民工了,这可不像他的抱负,这不等于是自甘堕落了吗?真不能让他就这样消沉了下去,怎么都得拉他一把。
      人最怕就是没有了理想,理想出干劲,理想出奋斗,没有了理想,人生就剩下没有灵魂的空壳了,一切都没有希望的了,
      陈立锋耐心地跟他磨嘴皮子,晓之于理,动之于情,陈立锋最后干脆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啊,真嫌干得辛苦,干脆就搬回县城里住吧,我给你找个房间,咱哥俩就可以常在一块了。你就当个指导算了,雇个劳动力帮你打理好那份地里的果树,你就三五天回村里一趟把住技术关就行了。”
      陈立锋是了解沈方明脾气的,现在考虑的是先要把他留下来,稳住阵脚,等大果园重新办了起来,肯定会激起他的斗志,他那种有责任心的人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还能怕他不动真格,要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亲力亲为,到时候拦也拦不住。
      “立锋,前两次买果树肥料的钱我先给你补齐,至于果树苗那笔款子,我回城里去凑一下。”沈方明没有回应陈立锋,反倒是转移了话题。
      “咋啦,都说这事不着急,我都给你作担保,公司真要收钱,我替你先垫上,这几年我手头还剩了点钱,够个数,你就别担心了。”
      “那就好,又要麻烦你了,我得缓一下。”沈方明还是没有表态,模模糊糊就把话敷衍过去了。
      其实不单沈方明开小差,这帮农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缩了头,有哪家会不心痛那几千块的血汗钱啊,加之还要白搭上土地,大家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对这种果的事失去了信心,都不敢贸然随同,像老忠叔之流心中就打起了退堂鼓。
      周富生心里也犯堵,巨大的损失犹如当头一击,果树苗和化肥的钱里外里拢共起码要五、六千块钱,加之自己一心扑在果园上,这半年来家里都没有其它的收入,他辛苦积攒多年的一点积蓄一下子就打了水漂,这对老实巴交的农民来说实在不容易啊,一辈子的风平浪静被击破了。
      周富生心有不甘,眨眼功夫赔了个精光,那血汗钱还是栽在了土地上,他怎能就不心痛呢?人家做生意的还是有赔有赚呢,自己被这大水坑了一把,心里就不服输,他真希望干一番,起码得把损失补回来。
      但是马兰婶却另有想法,反而给急躁的周富生泼冷水:“皇帝不急,太监急,哪轮到你乱吆喝,方明都没有拿主意留下来再干,你穷紧张瞎,你能干成什么大事?”
      马兰婶朝他翻了个白眼:“方明可是有文化的大学生,人家城里和这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现在困在了这山旮旯里,到头来毁了人家的大好青春,你这个当叔的怎担待得起啊?”
      周富生听老婆说得也在理,大声不敢出,蹲在一旁烦闷地抽着纸烟。
      夏夜的虫声不绝入耳,但是田野里一片灰色的荒凉,大水终于退去了,大果园像个惨烈的战场,留下的全是枯死的树苗,横七竖八的全是残兵败将的尸体。
      清朗的夜空,门外的风很清凉,驱散了白天的暑热,没有人愿意闷在屋子里,大伙都三五成群地在院子里乘凉。
      “还是种稻子吧,时间还赶得上,等下一场雨来了就可以插秧了。”
      “多种些瓜菜也好,今年大水年,菜价定会涨。”
      人群茶余饭后说上了田头地尾的农活,山村又恢复了恬静的农家生活。
      小石屋点起一盏昏黄的灯,孤寂地亮在一片漆黑中,静静的田野里可以聆听大河水哗哗的心跳声。
      沈方明和李怡并肩坐在河岸边上,草丛上投下两个长长的身影。
      “方明哥,你真要走了?”
      “恩,明天就回去了。”
      李怡一时沉默不语,她一听到沈方明要离去心里酸溜溜的,她清楚自己是爱上了身旁的这个人了,沈方明这么一走,她那颗心情归何处是好,不要等于要破碎了吗?
      李怡一颗接一颗地往水里丢着石子,她一下子感到很失落,心底真希望能和沈方明相爱,无限的少女柔情都表露在绯红的脸上。
      朗月静悄悄,云儿四方飘,风柔柔地吹过河畔,月光柔情似水泻在大地上。曾经多少个傍晚,沈方明和李怡渡了快乐的时光。
      沈方明当然不是木头人,和李怡共同在一起的愉快日子如水般流逝,这个女孩闯进了他的生活里,不知不觉中抚平了他那颗创伤的心,他无依靠的感情在李怡的身上找到了情感的寄托。
      他能察觉到李怡对他深深的爱意,他也爱着这个纯洁的好女孩。但是他走不出心中那片阴影的森林,爱情的伤口还常常隐痛,他害怕,他害怕真情覆水难收,他害怕这又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苦旅,眼前这位可人的女孩让他爱悠悠,又忧愁满怀。
      沈方明感到很尴尬,一个劲地东拉西扯找话题,可是无论出多么有趣的内容也提不起李怡的情趣,今晚怎么也逗不乐她了,她也是满脸的愁容,平日里情投意合的伴侣变了味,偏偏沈方明今晚又像无头无脑似的,毫无情意,怎么突然好像忘记了一切,根本就不懂得她的心思了。
      其实沈方明是知道李怡的心事,但他刻意回避了触碰敏感的情感,忍着心要放下这没有开始的爱情。
      “明年等考上了公办老师,就可以到县城里教书了,我也就放心了。”
      李怡根本就没有理会沈方明的客套话。
      “就不要再回平东这些山沟了,以后找个好人家,结了婚就在县城里安家,到时候可别忘记找哥给你当个参谋,我有时间可会常回来玩的啊。”
      李怡听着这般刻薄的话更伤心,心潮起伏,她的爱意早表露给他了,怎么他就那么无情呢?她再也忍不住伤心的难受,少女为初恋的情怀流下了涟涟的泪水,李怡低低地抽泣起来。
      沈方明顿时一阵心虚,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安慰劝说,口头却吞吞吐吐,笨拙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李怡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呜呜”地哭出了声来:“沈方明,我不要你的什么好意,我知道配不上你,你走了吧,我以后都不要见到你了。”
      “沈方明,你这个大坏蛋,负心人,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让我掏了心给你这个狼心狗肺。”李怡哽咽着说。
      “哗啦”,李怡一下把手中的一把石子撒落了河水里,起身就走。
      沈方明本能地站了起来,上前一把牵住李怡的手,把她拥入怀中,爱情的魔力战胜了一切。
      李怡挣扎一下没有逃脱,她的心早已经被爱俘虏了,顿时就像被滚烫的烈火融化的巧克力一样软绵绵,小鸟依人般把头埋进了宽大的胸脯,她哭得更加的厉害,她要在爱人的心胸上痛快地哭个够,满脸流淌着幸福快乐的泪水。
      沈方明用尽全身的爱意紧紧地拥住深爱的情人,轻轻为她抹去暖暖的眼泪,四片火热的红唇深深地亲吻在一起。
      黄黄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河岸上两个长长的身影紧贴得更加的亲密。
      墨绿的丰田大霸王疾驰在高速公路上,这种四驱越野吉普车像匹高大的烈马,在公路上显出特有的气派,趾高气扬地从那些甲虫似的小轿车身旁飞驶而过时,那些小车都要自动退让三分。
      趁着周末的时间,陈立锋抽了空闲陪沈方明回城,一来他要劝导沈方明,自己也同时要放松下紧张的神经,这半年的工作确实太紧凑了,全县的农业产业化发展的筹建工作有一大堆的事情,他这个秘书是跑上跑下,奔波劳累,正好同沈方明回城散散心。
      自打种开了大果园,沈方明好不容易才抽空回趟家。回到家顿有舒适、温暖的感觉,在父母亲眼里,他永远都只是个孩子,是父母亲的心头肉、掌中宝,父母亲也永远不会嫌弃儿子的落泊,家永远是风浪归航的港湾。
      母亲特意为他做了丰富的饭菜,一家人的晚饭弥漫着亲情的温馨。
      “方明啊,听妈的话,还是回城里来老实找份工作吧,好好坏坏,总比像这样折腾强啊。”这一次母亲是希望儿子回到身边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总得找份事情安稳下来吧。”
      “方明啊,可要放长眼光为以后打算一下,始终是回城里好啊,工作的事情,耐心慢慢来吧。”父亲也是这样的观点,“怎么说也是个有文化的人,东家不打打西家嘛,工作还得一步一个脚印来。你若是实在不想费那心思,我总可以想想办法,要不就到我们的厂里找份差事先干着吧。”
      父母亲的态度很明确,就是像让沈方明回城里来,明显是不支持沈方明在山村里呆下去了,倒不是在意果园遭受的损失,而实在是忧心儿子的前途啊。
      沈方明嘴上没有说出来,心里却在笑,就父亲那间老厂,连工资都快发不出了,不闹下岗就算万幸,假如自己进去了,拿得了几个钱,还不是混沌挨日子。
      但是父母的话并不无道理,他也正是这样担忧考虑的,现在是进退两难,就像被根绳子勒住了脑袋,绳子一边拴着城里的父母双亲,一头又牵挂着爱人李怡,城市和山村都留下了失败的阴影,两头受累,勒得他头昏恼涨,他真是难以从中定夺。
      都市的夜特别的漫长,夜晚十点,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才拉开帷幕,繁华闹市处处浮光掠影。
      活跃的人们都出门了,鱼找鱼,虾找虾,志同道合的凑在一块找各自的消遣,周末夜的城市涌动着无限魅力。
      “霹雳”的士高夜总会门前人潮人涌,那沉重的音乐声从里面传出来飘过了门外的大街,低低地悬浮着重金属的音乐味道,连打门外路过的人都会感觉到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不禁会瞟一眼那神秘的空间,虽然大门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青年人是抵挡不了那诱惑,星期六的夜晚更是热闹非凡,三教九流、白领工薪,健男丽人,各路人马汇聚,鱼龙混杂,黑暗中可以摘下面具,抛开虚伪,完全是自我的欢场。
      陈立锋和沈方明坐了一张靠角落的吧台,这样的环境是要喝酒的,而且适宜开怀畅饮。音乐充满了整个空间,在这里音乐是一种力量,像有把沉重的大铁锤一下接一下冲击着头顶。强劲的重低音节拍混合着悬幻尖锐的电子声音,让人感到震撼,地板在震动,天花板在震动,就连心脏也是跟着鼓点的节奏在活力地跳跃。
      酒精助你挥发体内的力量,借着微微的酒意,沈方明和陈立锋不由自主地随歌起舞,淹没在人群里,狂舞身体尽情地宣泄心中的抑郁,可以放声高歌,随着那汹涌的音乐高声欢呼。
      彩色的激光一束束划破黑暗,闪烁着诱惑的光线,空气中像有股魔力在流动,驱使你去追逐那虚幻飘渺,人们都狂热地手舞足蹈,双手高举悬空胡乱挥舞,仿佛憋足了劲要抓住那飘忽的音乐起飞。
      拥挤的舞池高潮迭起,犹如地狱天堂里的群魔乱舞,这情景恐怕连上帝都会颤抖。
      一夜的彻底放松,舒缓了心头上沉重的压力,沈方明的头脑清醒多了。
      他反思自问,雄心壮志的火种并没有熄灭,现在那爱情又燃亮了他的心火,他知道无法违心抛下山村里那份真挚的爱,沈方明心中的天平秤倾侧了,他要鼓起勇气与残酷的命运争斗到底,接受挑战的征途,他毅然选择回到山村里继续种果,死心塌地要奋斗出一条光明大道。
      
      
      
      
      
      
      正如季候风过后的清朗天空一样,山村经了一场风波后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整齐的绿色又覆盖了土地,绿油油的稻田,充满了希望的田野。
      山村又复原了平静的日子,大家又回复过着闲散的生活,村口的大龙眼树下又常有围作一堆打牌、抽烟的人群。
      中午的河湾依旧是孩子不舍的乐园,孩子们永远热爱着这条大河水。河岸已经修缮好了,铺了石基,上了新土,破旧不堪的河岸变成了一条厚实的大路。
      果园重新栽种上了树苗,又是一派生机勃勃,但是偌大的果园缩了水,现今剩了原先的五分之一,只占了一个角落。果园像一格小豆腐干,夹杂在大片的稻田中,淹没在田野大片的庄稼里。
      今时不同往日,想发动乡亲们一起再办起大果园是可望不可及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这帮老实巴交的农民吃了哑巴亏心有余悸,如果再跟着种果,又要耐着性子辛苦上三、五年,一旦有个闪失,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就亏大了,到头来岂不是连家业都赔个精光。
      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轻举妄动,互相观望了好一阵,等到有人带头开始在田野里插秧了,那些举棋不定的人都干脆就死了这条心,谁爱干谁干去吧,反正自家赌不起,挣不了那钱,惟有安心过日子算了,大家不约而同都撒手不干了。
      如今这果园的股东就剩沈方明带着老胡、富生叔、胡日辉,几个人守护着三千来棵的果树苗,起早贪黑地在果园里劳动,像宝贝一样悉心照料果树的成长,不敢有丝毫的麻痹大意。
      胡日辉毫不畏惧退缩,这下他种上了八百棵的果树。经过这半年来的栽种管理,也了解了这方面的经验,他对这栽种果树的前景还是完全有信心的。他并没有过多地计较大水的损失,从一开始他就早有心里准备,干什么事情能一帆风顺到底?一波三折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是创业的艰难,他是深有体会的,想当初,他和老婆跳出山村到县城做买卖的时候,不知挨了多少的苦头,吃了多少回的亏,好不容易才摸索出那点小生意的门道。
      在外面闯荡了这么些年,见了世面,眼界当然开阔,他可是个有头脑的人,也是能吃苦耐劳的硬汉子,他清楚知道这创办果园是艰辛的苦事,但是辛苦总会有回报的,放眼将来,等果园结果丰收了,那肯定会有很好的经济效益,到时候果园可就是百年的聚宝盆啊。
      胡日辉是放下了所有的心思,一心一意要跟着沈方明在山村里种果,所以他干脆竭尽全力多栽种些,把命脉都扑在了这片土地上。
      沈方明当然也没有搬到县城里面住,虽然平时这果树的管理工作不是很紧迫,但是地头的工作琐碎,一拨接一拨的事情,人手又少,繁杂的事务都落在他们几个人的肩膀上,所以必须全力以赴,就算是有些空闲的时间抽得开身,他也没有那份的心思到县城里享受舒适。
      山村里的农民各思其所,日复一日过着无所欲求的生活,曾经的轰轰烈烈渐渐地就平淡了过去。
      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去留意那片果园了,它就像个孤独的孩子躲在田野的角落里默默地成长着,田地里的稻田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又过了收获的一季。
      这一年的冬天,大家都很高兴,果园里的土地上终于也有了收获,果树苗间栽种下的花生收成了,花生都结得很好,并不见得比坡地上的花生长得差,收获的果实让大家欢欣鼓舞。
      一开春,大家热情高涨,更花心思打理果园,一边管理果树,一边在果树间间种上适合的经济作物,果园又有了勃勃的生机。
      小石屋的主人依旧没有变,沈方明和大黄做伴过着平静的日子。
      简陋的小石屋也是李怡的半个家,三天两头一有空余的休息时间她就会到果园里来,忙前忙后收拾小石屋,帮沈方明打理安排好生活。
      李怡心里全惦记着果园,几乎隔天就会过来,常常是一下课就赶着走了,到黑灯瞎火才又回家里去。
      李秋胜看女儿每天下了课就往果园里钻,比回家还积极,确实很反感,虽然女儿和沈方明相好的事情,他是略知一二,他就是担心女儿的前途。这沈方明一个城市里的大学生,也不清楚他什么样的心思,究竟是不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女儿,还有那一片果园看着也悬乎,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也是麻烦的事情。
      女儿也这么大了,都知书达理的,他是不好发表什么意见,但是心里还是不免有想法,并不是嫌弃沈方明,只是怕自己这山村人家不适合。
      他一心为女儿着想,等她考上了公办老师,换个稳定的饭碗,以后能在县城里找个踏踏实实的人家,他就心满意足了。
      李秋胜一个劲地督促李怡要多抽时间看书复习,抓紧为明年八月份的民师转正考试准备,并想以此为借口减少她和果园的交往。
      但是李怡每每都振振有辞地解释:“爸,你就放心吧,考试的事耽误不了,人家方明哥还辅导我复习呢,再说了,果园那边的事情那么多,我有时间,过去帮帮也是很应该的。”
      李秋胜无话可说,儿女大了有他们自己的世界,反正女儿也不至于是往火坑里跳,自己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怡当然也是相当重视这次考试的,她知道这是自己命运的转机啊,高考的落榜就让她失去了一次机会,为此她伤心失落了很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种机会,其实自己的基础并不算差,花点工夫就可以迎头赶上的,这次一定要下苦工复习备考,力争考取优异的成绩,就盼着能调到县城的学校里找份工作,跳出这山村的生活。
      一到星期天的时间,李怡准会背上书本到果园里来,她要把不懂的疑问请教沈方明解决。沈方明倒比李怡还紧张,他也想李怡有个好出息,而且这聪明的女孩又勤奋好学,他理应全力支持,沈方明把已经淡忘的知识重新捡了起来,用心地辅导李怡的学习。
      时间流逝,果园的生活像大河水一样平稳地流淌,虽然沈方明过得简陋朴素,艰苦平淡,但是他渐渐适应了,融入了这片土地的生活,有了李怡的日子,小石屋里充满了温情和欢乐,有爱的生活是那么的甘甜。
      季节轮回,寒暑交替,风抚枝暖,花香柳飘绿,雨过枝头春不记,又一年的夏雨来了,夏收过后的田野又是短暂的空闲,只有那一片果园是常年翠绿。
      果园里郁郁葱葱,果树已经长大了,矮墩墩的树干枝粗叶茂,树势伸展地张开,像把半圆形的大伞,满树婆娑的墨绿小叶子,果树正旺盛地生长。
      管理的工作早已走上了正轨,一切事务都安排得妥当合理,比起创建时期的艰辛要轻松了许多,有条不紊的生活平平淡淡。
      李怡刚刚到县城里参加完考试,她自我感觉相当好,成绩应该非常的理想,一年多的学习总算见成效了,她一路回来满脸春风。
      沈方明也刚刚回到果园,他这几天回了一趟城里,给绿农公司结算了树苗和肥料的款项,把这欠债交清了,心上的负担就轻松多了,也不用让陈立锋老为了他们出面说情,怪难为情的,本来陈立锋就对他们很照顾的了,大事小事都关心帮忙,真多亏了有这个好哥们啊。
      虽然果园蒸蒸日上,发展态势良好,但是沈方明的经济却十分的困难了,刚从家里向父母要了一大笔的积蓄,一来还清了欠款,而且要维持果园的日常管理,肥料啊,农药啊,机械啊,日常开销啊等等都还需要不断的投入。
      父母亲工作了一辈子,现在辛劳的积蓄都见底了,其实沈方明很惭愧,他知道父母的艰辛,把他从小哺育长大成人,又供书上学,真花了不少心血,又恨自己不争气,从大学毕业后出来工作,一直都流离浪荡,没有稳定的好工作,所以也没有什么条件孝敬父母,现在反倒还要伸大手板向家里问双亲要钱,虽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他心底深深地感到内疚。
      果园里间种的一些小农作物的收获还能换几个钱,总算有点经济收入,可以弥补一下开销的费用,总体来说,这果园暂时还算应付得过来,只要看着果树茁壮地成长,多么艰苦也心甜。
      艰苦的日子里,风霜雨露在沈方明青春的脸庞上留下了不朽的痕迹,一刀一刀刻记下岁月的沧桑,在那光滑的皮肤添加上褶皱的印记。沈方明完全就像个农民了,一副心思完全扑在果树上,根本就不在意打理衣着形象,白净的肤色早以荡然无存,皱疤疤的衣裤土里土气的,连多余的头发都剃掉了,留了清爽方便的小平头,猛一看根本就认不出是满腹经纶的文化人。
      生活上的贫苦,他根本就不计较,沈方明现在是孤注一掷,全身心扑在种果的事业上,他咬着牙停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自己艰苦点,劳累点都心甘,等到那一天,果园丰收了,自己一定要孝顺老人,报答这养育之恩。
      他还要感激李怡,是他那颗痛苦心灵最大的慰藉,给了他无限关怀体贴的爱人,还有陈立锋,自己贴心的好兄弟,还有,还有,还有那些让他心怀感激的所有人。
      天有不测之风云,夏天就是晴雨无常,瞬息万变,漫天乌云的背后就躲着金灿灿的太阳,它随时都有可能会跳出来给你一个惊喜,又或者是晴空万里,人们正心情舒畅地在树头下乘凉的时候,乌云会突然平地而起,天昏地暗,一阵狂风暴雨把人打回屋子里面去,开朗的心境被一扫而光,郁闷得像阴沉沉的鬼天气。
      暑假里,老师和孩子都放长假了,空荡荡的学校静悄悄,绿色的邮递员来了一转,又骑着绿绿的自行车走了,一封从县城里寄来的快信躺在了平动大队部的值班室里。
      放假的时候,李怡整天都呆在果园里,顾前顾后,和沈方明一起忙碌着地里的劳动。
      老胡兴冲冲地从大队部过来,一路把车蹬得飞快。“来信啦,李怡,县里教育局来信了。”老胡从裤袋里抽出那牛皮纸的信封交过给李怡。
      大家正在果园里给果树喷洒农药,果树秋稍萌发期间要喷药“保稍”。县城教育局的来信,大家都立刻紧张起来,停下了手头的活都围了过来,几双眼睛一眨一眨地望望李怡,又望望那封信,仿佛李怡手上那牛皮纸信封里装了天大的神秘。
      李怡小心地撕开封口拆了信,心情也突然地紧张起来,展开信笺,白纸黑字映入眼帘,是公布民师转正考试成绩的通知单,顿时,李怡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加快,面红耳赤一阵发热。
      大家都屏住呼吸,定了眼看着她,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李怡的目光在密密的小字间游动,那原先紧张扭曲的表情慢慢地就舒展开了,脸上的笑容像野菊花一样绽放。
      “成功啦,我成功啦!”李怡兴奋得又蹦又跳,挥舞着那风信,高兴得在沈方明面前直打转,全身的细胞都洋溢着幸福快乐。
      确实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工夫不负有心人,李怡经过一年多的发奋学习,辛勤的付出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李怡考取了今年民师转正考试的全县第一名。
      县城教育局来的通知,告诉她已经通过考试,可以转为国家公办教师了,并且可以调动工作,具体的工作安排待教育局决定,秋季开学的时候就调任到新的学校任教。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李秋胜了,自己心中多年的愿望实现了,看着女儿有了出息,他的心不知道有多么的欣慰啊。
      他的家族祖祖辈辈是庄稼人,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土民师,是没有什么盼头的了,就希望自己一手养育的女儿能有个好前途,但是自己能有什么本事呢,一直都不能为女儿创造优越的条件,所以他都常常自责。
      现在女儿终于都发奋努力,要调进县城里当教师了,她走出了一条崭新的道路,这可是山村平庸家庭的荣耀啊。
      现在他考虑得更真切了,下一步,自己真想为女儿出份力,要到县城里走动一下,找人帮忙打听一下教育局里对自家女儿的工作安排,甚至还要拉下这把老脸,向人家求求情,能给女儿谋得一份好差事,他的心目中已经有了理想的目标,最好就是能调进县城的中心小学,要是能达成愿望,他就是什么都愿意了。
      别家人都向这家庭投来羡慕的眼光,十分敬佩这有福气的人家。乡邻见了面都热心地问长问短,“李老师,你家李怡真有本事啊,是个出息的孩子。”
      “老李啊,你这个独女争气,你老来有福气啊,以后就有好着落了。”
      每当这些时候,李秋胜都满脸红光焕发,特别的谦虚,“哪里,哪里,算不上什么”,但是他的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李怡更是快乐得像个自由自在的小鸟,她打心底感激自己的爱人沈方明,是他教导了自己学习,是他激发了自己的斗志,是他给了自己甜蜜的少女爱恋,她对沈方明的爱在一天天地堆积,一点点地加深。
      日落西山,几只忘记归家的大白鹅还悠闲地在水面上玩耍,随风四处飘荡。落日的余辉,照得大河水波光粼粼。
      一天的劳动收工了,大家都各自休息去了,河岸边上,李怡依偎在沈方明的怀里,捧着那封教育局的来信,一遍又一遍地看,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一样吃吃地笑。
      沈方明也替她开心:“还真看不出来,李老师怎么这么厉害呀,一下就考了个第一。”
      “没有你这个老师厉害啦。”李怡笑笑眼。
      “摇身一变,现在可是要到县城里吃皇粮的了,留下我在这山旮旯里受苦。”沈方明老爱和她开玩笑。
      “我这是鸟枪换炮,哪能跟你们大城市的人比啊。”李怡也冷嘲热讽。
      “我的小鸟要放飞了,到了县城可就没有时间回来啦。”
      “你想得倒美,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了。”李怡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半天没有转过来。
      “你可要珍惜机会,好好工作哇。”沈方明提醒她道。
      “当然教书比你重要。”李怡反倒笑话他一下,“可我要每个星期都回家来看你,看你老不老实。”
      黄昏暮色,柔和得像副美丽的水彩画,微风中恋人想依偎,传来低低的心声倾诉,夜色朦胧,沈方明把臂弯抱得更紧。
      这一阵李秋胜往县城里跑了好几趟,但他探头探脑的纯属瞎忙。其实他能有什么人马帮得上忙,家族里祖辈几代人都没有出过贤才能人,县城里那几家穷亲戚都是小市民,根本不起作用。
      他跑来跑去,可就是摸不着门道,人家教育局办公的同志不紧不慢地告诉他说:“不用着急,我们会合理安排的啦,你就放心回家等通知吧。”
      大家只能够在着急中耐心等待了。
      八月的假期悠长,太阳老挂在天空,让人觉得日子的漫长。
      公榜了,大红的喜报张贴在教育局门口,公报了全县民师转正的人员名单以及各自的工作单位。
      李怡榜上有名,被安排调到县城中心小学任教。其实,这一次还有几个好职位,好几个人都调进了中学里面教书,虽然李怡的考试成绩第一,而且她的教学水平也是够条件的,但是她还是被分配到了小学里,全县通过资格考试的好几十号人,调进中学的名额就那么几个,早就照顾有关系的人物了,还有大部分的人都是回乡镇下面的学校任教,李怡能留在县城里都算很幸运的了,教育局也能自圆其说是综合考虑工作的需要所做出的合理安排。
      县城教育局的通知寄来了,红头文件明文规定了,李怡正式转为国家公办教师,任用为石望县中心小学的老师,户口迁入城镇,享受县教育系统统一编制的待遇。
      喜报传来,让全家人振奋,一个山村人家的命运就改变了,李秋胜心满意足,终于安了心。
      李怡的阿婆一个劲地唠叨:“祖上积的德啊,是祖先有灵性保佑我家的孙女啊,咱家出了个金凤凰。”
      大家吃了定心丸,李家的日子过得轻松愉快,李秋胜这一阵总上大队部秤一斤几两的肉回家,美滋滋地喝上两盅。
      离秋天的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李怡的心情迫不及待,她终于都成为真正意义的工作者了,就盼望着开始那崭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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