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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这两天下过雨，下午草地里这时候已经长出了一些绿里带黑的东西，远远望去，东一块西一块的，就像地上打了补丁。
村民们把这些东西叫做“地皮菌”，这东西和竹笋、野生蕨菜一样，是属于春天的特产，将它采回家洗干净，放点葱打汤喝，美味得很。一口汤喝下肚，舌尖上有鲜嫩的滋味挥之不去，特别好喝。
三点多的时候，趁着大家出工，舒苒就拿了篮子在小溪屯子旁边捡这些地皮菌，没有人和她竞争，一口气捡了一大篮子。她心情愉悦的回到家，取了一部分地皮菌出来，仔细将泥沙洗掉，换了好多遍水，总算是看不到一点点沙子泥土，舒苒这才将地皮菌放到一个大汤碗里，等着大嫂高小云回家掌勺。
高小云看到这么多地皮菌，眉开眼笑：“红英你可真能干。”
舒苒嘿嘿得意：“那是因为没人跟我竞争。”
生产队的人都去出工了，没人跟她抢，要是现在拎着篮子出去，找两个小时估计还只得小半篮子——生产队里的女人们，出工回来已经打发家里的闲置劳动力去小溪屯子，池塘边上到处找地皮菌了。
刘金强挑水浇菜回来，看到桶子里边浸泡着的地皮菌，也很开心：“红英，捡了这么多地皮菌回来，咱们今天晚上能吃到好菜了。”
看着他脸上兴奋的表情，舒苒也觉得开心：“三哥，你喜欢吃这个？那我以后得空就去捡点回来。”
这个年代大家都要出工分，没有谁家像刘家一样，惯着自家姑娘可以不去地头干活的，白天能和她竞争采摘地皮菌的人很少，除了一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只要天下雨，她就能采摘满满一筐的地皮菌回来。
“嗯，好。”刘金强点了点头，指着木桶里剩下的地皮菌：“我们把这些送给宁知青去好不好？他没空去采这些回去。”
舒苒惊讶的抬起头：“送给宁知青？”
刘金强憨憨的回答：“是啊，他是好人，我想送给他做菜吃。”
虽然刘金强智力有些低，可他还是分得清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舒苒看着一脸希冀站在那里的少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那……”刘金强开心的把桶子拎了起来：“我给他送过去。”
舒苒看了看天色，此刻已经有些晚，天空呈现出一抹淡灰色，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乡村四周，白色的炊烟袅袅。
“今天有些迟了，明天吧。”
可是刘金强的手却牢牢的抓住了木桶，一副坚定的神色。
舒苒的心渐渐软了：“那你快去快回。”
刘金强抓住了她的手：“红英，你跟我一块去，好不好？”
他的眼神真的很纯净，盯着她看的那种神色，让她无法反抗，舒苒不由自主跟着他跨出了门槛：“好，我跟你一块儿去。”
两个人在路上遇到了刘大牛，听说要给宁知青送地皮菌，刘大牛很不赞同：“你们俩快些回去，人家又不少这一口吃的。”
他很担心自己的女儿，红英一直中意那个宁知青，只可惜宁知青看不上她，她追着过去，他就拼命躲，这事情弄得刘大牛也挺尴尬——他堂堂一个大队书记，自家闺女生得也好看——在刘大牛心里，世上姑娘千千万，可没一个能比得上红英这样漂亮的——可好看的闺女竟然被宁知青给嫌弃了！
宁知青是有才干，可他是黑五类子女，光是这出身就够让人看不上的了，可他还看不起自家闺女，而且自家闺女还要赶着上，实在是够让人觉得郁闷。
“爹，我要把地皮菌送给宁知青去。”刘金强说得很认真：“您不是常常说，我们要知恩图报？他今天帮了我，我给他送些好吃的，这是应该的。”
刘大牛有些纳闷，怎么刘金强好像忽然就变聪明了，这些日子说话比以前利索多了。
“那……你一个人去送，别扯上你妹妹。”
他可不想丢人现眼，红英赶着给宁知青送东西被拒绝的事情还少吗？
“我想让妹妹陪我一块儿去。”
刘金强抓紧了舒苒的胳膊：“爹，你让她一块儿跟我去呗。”
刘大牛看看一脸认真神色的儿子，又看了看女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你们……快去快回！”
看起来闺女的心还在宁知青身上，要不是也不会巴巴的给他去送地皮菌。
得了允许，舒苒和刘金强两个赶紧拎了木桶朝知青点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三哥，我跟你说啊，如果一个人很有才华，我们一般用才高八斗这四个字来形容他。”舒苒一边走一边教刘金强说话：“才高八斗，才是才能的才，高是高矮的高，八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那个八字……”
“为什么要叫才高八斗呢？”刘金强很感兴趣。
“哎呀，这是一个典故啦……”舒苒看了看刘金强，觉得他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典故，改用比较简单通俗的话说：“就是历史上曾经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个叫谢灵运的人呢，觉得自己很有才华，但是他最佩服一个叫曹植的人，他曾经说，天下文才有一石，曹植独占了八斗，我一斗，天下所有人合在一起共一斗。”
“一石……八斗，一斗，一斗……”
刘金强伸出一只手来数数：“红英，一石是十斗，对不对？”
舒苒笑着点头：“没错，三哥，你算得很对！”
谁说刘金强智力低下的，其实他只是笨，反应迟钝了一些而已！
“哇，那个曹植是不是很厉害？天下文才十斗，他一个人占了八斗呢！”刘金强满脸羡慕的看着舒苒：“真想不到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他走七步就能写诗，你说他厉害不厉害？”舒苒拎着木桶的提手朝前边走：“像他这样聪明的人真的不多。”
“宁知青也很聪明，才高八斗。”
“啥？”舒苒很诧异：“他才高八斗？”
“那就七斗吧，”刘金强跟上了她的脚步，抓住木桶：“我来提，红英。”
两个人走到知青点时，宁崇才他们刚刚好煮了一个青菜，见着那么多地皮菌，魏建国咧嘴笑：“哈哈，咱们今晚有口福了。”
刘金强看了看他：“你是宁知青的朋友吗？”
魏建国觉得挺奇怪：“是啊，怎么了？”
“这些地皮菌是送给宁知青的，你是他朋友当然可以吃，不是他朋友的就不能吃。”
刘金强说得一本正经。
魏建国哈哈大笑：“不过是些地皮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金贵东西呐。”
舒苒有些不开心，把地皮菌倒到厨房的盆子里，拿水洗了洗手：“虽然不金贵，可总比你们只吃青菜好。”
她刚刚扫了一眼，看起来他们的晚饭就是青菜了——厨房的案板上没见到别的食材，这个知青还在这里说大话呢。
魏建国的脸瞬间就红了，好在这会儿光线有些暗，看不清他羞愧的脸色。
这个刘红英啥时候变得这样伶牙俐齿的了？说话简直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宁崇才笑着看了看舒苒：“谢谢你们啊，我们刚刚好晚上没别的下饭菜。”
刘金强很开心，站到宁崇才面前，冲着他咧嘴笑：“宁知青，我们家红英说你才高七斗。”
“啥？”魏建国在旁边小声笑，乡下姑娘就是没知识，分明是才高八斗，哪里来一个才高七斗的说法？
宁崇才倒是不介意这七斗还是八斗，听到说刘红英赞美他有才能，心里头美滋滋的。
舒苒尴尬得不行，她啥时候说宁崇才才高七斗了？刘金强也太能瞎扯了。
她赶忙拎着木桶急匆匆的朝外边走，不想呆在这里感受那尴尬的气氛，一双腿才迈出门槛，旁边就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刘红英，你又给宁崇才来送吃的了？”
舒苒微微偏头，梁洁和袁小艺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
她一点也不愿意与这种没头脑的小配角打交道，心情好的冲她们俩笑了笑，拎着木桶走下了台阶。
看到袁小艺，刘金强还是有些不自在，赶紧跟上了舒苒：“红英，等等我。”
梁洁看着兄妹俩的背影，有些惊愕。
刚刚那个刘红英在冲她笑，笑什么？
她飞快的走进了厨房，看了一眼正在洗地皮菌的宁崇才：“刚刚刘红英又给你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魏建国喜滋滋的向袁小艺献宝：“小艺，你快来看这是啥？今晚咱们有口福了！”
梁洁哼了一声：“这是什么好东西，外边不到处有吗？赶明儿一早到池塘那边去捡一点回来就是。”
“这阵子应该已经被捡地差不多了吧？”魏建国指了指宁崇才捧出来的地皮菌：“反正有傻子愿意送过来，咱们跟着享口福就行了。”
宁崇才站起身，目光有些微冷：“魏建国，注意下你的措辞。”
魏建国愣了愣：“那个刘书记的儿子不是傻子吗？我看他女儿也傻乎乎的。”
宁崇才忽然爆发：“魏建国，你再说一句？”
看着他那怒气冲冲的脸色，魏建国愣住了，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在背后这样说别人的不是，那你等会别动筷子。”
宁崇才的声音跟寒冰一样冷。
刚刚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真是很气愤，谁都不能编派那对好心的兄妹。
谁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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