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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死一只知更鸟》书评
　　写于2015年7月24日

　　真正要下笔写书评的时候，其实不知道该从哪开始。

　　故事的开头和结尾可以说是同一个时间段，也就是说，这个故事是发生在“过去”的。从杰姆的手臂在他快十三岁时严重骨折这一事件说起，斯库特——杰姆的妹妹，亦是文中的“我”——事件发生后的几年，他们回忆起这件往事，开始追根溯源。

　　而故事也结束在杰姆的手臂严重骨折那天晚上。实际上，我以为作者会写到几年后，但故事就在那一晚结束了。真正看到最后一句话时，其实会觉得非常自然。

　　该怎么说呢，起初在网上看到这本书的简介，是因为“杀死一只知更鸟”这个故事而被吸引的。如果你们去搜，也会看到类似的简介：“女主人公斯库特的父亲芬奇律师（阿蒂克斯·芬奇）接受法庭的委任为一个黑人做辩护，由此而在他们居住的小镇上引起了一场风波。”是的，可以说这是这本书的故事主线，可我觉得它和书比起来实在太狭隘、太无趣了。

　　由于看到过这样的简介，在翻开第一页时我就期待开始讲有关这个黑人的案子。但令我意外的是，这个故事很大一部分内容，尤其是在开头，并没有涉及半点和这场诉讼、这个案子直接相关的事。它从芬奇家族的背景开始说起，然后说起斯库特、杰姆和迪儿童年的生活，这其中困扰、吸引这些孩子的，更多的是他们的邻居“怪人拉德利”。可以说，怪人拉德利贯穿了整个故事，可他直到最后才正式出场。令我感到震惊的是，这个起初在这群孩子眼中十分“神秘、可怕”的足不出户的“怪人”，在那个事故发生的夜晚一身狼狈地站在芬奇家的墙角对着斯库特露出略显羞涩的笑容时，我居然和斯库特一样忍不住哭了。那晚的最后，斯库特挽着他的手将他送回拉德利家，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个在他们的童年时期扮演一个近乎鬼怪的可怕角色的“怪人”，其实从更早以前，就好像成了他们从未一块儿交谈过的朋友。正如斯库特说的，他尽了他作为一个邻居应尽的礼数：像其他邻居之间互送礼物一样，他送给了斯库特和杰姆两只香皂娃娃、一只不走的怀表和表链，一对吉祥币，还有最后一个礼物——他们的生命。

　　我认为小说大抵分两种：一种是你的疑惑尽可在书中找到答案的，一种是在读完之后需要你自己得出自己的答案的。我看的通常是后者，而《杀死一只知更鸟》属于前者。你不能想象，由这本书引发的一个又一个的疑惑，你都可以在后来的故事中找到答案。哪怕是最开始不写诉讼而是写斯库特和杰姆的童年、怪人拉德利、梅科姆县各式各样的居民的原因，你也能从诉讼中斯库特的一句话里得到答案：“我开始缓慢而确定地看清了阿蒂克斯问这些问题的意图：通过问一些不会让吉尔默先生视为与本案无关或微不足道而去反对的问题，阿蒂克斯不动声色地在陪审团面前构建起一副尤厄尔家家庭生活的图景。”也就是说，简介展现给我们的是一个事件，而这本书展现给我们的却是一个立体的、全面的县城，一群有血有肉的居民，两个正在成长中的孩子，还有他们的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

　　可以说，真正看到诉讼，看到诉讼时、诉讼后这两个孩子、阿蒂克斯以及梅科姆县的居民们的反应时，我因为前面那些琐碎而全面的铺垫，受到了更大的冲击。我总感觉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生活的。所以当这两个孩子在接二连三的事件中“成长”，当他们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产生各种各样的疑惑、得出各自的答案时，内心都难免唏嘘不已。从神秘的怪人拉德利到和蔼可亲擅长烘焙的莫迪小姐，从幼稚顽劣的弗兰西斯到毒舌强悍的杜博斯太太，从干练严厉的卡波尼到好面子嘴碎的亚历山德拉姑姑，甚至从泰勒法官到泰特警长……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斯库特和杰姆的父亲阿蒂克斯·芬奇，每一个角色都带着灵魂的重量。与其说这是一个关于种族歧视、黑人和白人之间的种族冲突的故事，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告诉我们该如何看待“拥有双重标准的人”的故事。正如盖茨小姐在课堂上告诉孩子们“我们反对迫害任何人，迫害都来自那些抱有偏见的人。偏见”并言辞激烈地对阿道夫·希特勒进行抨击，却在那场诉讼的最后听到那个明显因偏见而不公的判决后说出“是该教训教训那些黑鬼了，他们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下一步他们是不是会以为能和我们通婚了”这种话来。斯库特问杰姆，“一个那么痛恨希特勒的人，怎么转过脸来就对家乡人这么恶毒呢？”，这也是我想问的。

　　可当我把这个情节说给我妈听的时候，她却只说，“拥有双重标准的人太多了”。

　　这是事实。也是阿蒂克斯最后输了这场诉讼的原因。可就像一向严厉的卡波尼会为了得到斯库特的谅解而开始改变自己的态度，就像尽己所能侮辱阿蒂克斯却在面对毒瘾时坚强如巨人的杜博斯太太，就像长舌妇斯蒂芬小姐在莫迪小姐家遭遇火灾后好心肠地收留了她，就像受尽县里的人们议论、足不出户的怪人拉德利在最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救下了杰姆和斯库特，甚至就像从一开始就以一个令人厌恶的形象出现的、总要求斯库特变成“淑女”的亚历山德拉姑姑——在斯库特死里逃生回到家时，她居然主动拿了背带裤给她穿……每一个角色，每一个角色都有他们令人讨厌的一面，却又在某些时候、某个瞬间让人感动不已。

　　我们这一生总会碰上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我们讨厌的，并且很多是我们讨厌却不得不打交道的。梅科姆县几乎囊括了各种人，而斯库特说得也对，“世界上只有一种人，就是人”，只不过正如杰姆说的，“如果只有一种人，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和睦相处呢？如果他们都一样，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相互鄙视呢？”，人们总是不能和谐相处。可就像阿蒂克斯在最后说的那样，“斯库特，当你最终了解他们时，你会发现，大多数人都是好人”。

　　也许许多人拥有双重标准，并且因为这些双重标准而犯下过不少错误，其中还有不可挽回的错误。但你看，在某些时候，他们也并不像我们认为的那么坏，不是吗？我们唯有做好自己，即便看得清他们的缺点，也坚持克己、宽容，才能向我们期望的“和谐相处”迈近一步。这是一种品德，也是一种教养。

　　说起教养，倒让我又想起一件事来。我知道一些作者，他们的作品我很喜欢，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很有才华，但却时常看到他们对一些批评、建议他们的言论——哪怕是温和的，有理有据的——他们都会回以激烈的辱骂，或是一句干脆的“滚蛋”。这也是我容易喜欢上一部作品，却难以喜欢上一个作者的原因。这种看起来似乎很“个性”的做法，总是让我非常不适。我说不出原因，但我总觉得这是不妥的。直到在《杀死一只知更鸟》里看到多尔夫斯·雷德蒙的一段话，我才找到了我觉得不妥的原因：“有些人不喜欢……我的生活方式。我可以说滚他们的蛋，我才不在乎他们喜欢不喜欢。我确实不在乎他们喜欢不喜欢——不过，我并没有说滚他们的蛋。明白了吗？”看到这里，我恍悟，这其实是一种教养。

　　在阿蒂克斯身上，无时无刻不能看到这样的教养。这大抵也是他能获得真正的尊重的原因。也是人们虽然对于他为黑人辩护这件事而鄙视、议论，来年却依旧全票通过令他继续担任州立法委员的原因。书中虽然说，只有孩子才会在见到不公时而哭泣，但正义在成人心中依然存在。因为，扉页上查尔斯·兰姆说过，“律师，我以为，也曾经是孩子”，而每一个成人，也曾经都是孩子。公平、正义被埋在人们心底，即便他们怀有偏见，在潜意识里也仍旧允许维护公正的人存在，甚至无意识地为他们留下一片立足之地。

　　写到这里，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该怎么结尾呢？

　　中午看完这个故事时，我跑到厨房和妈妈说，“阿蒂克斯真是个难以形容的角色。他是个好爸爸，是个好律师，是个好男人，也是个好人。你知道吗，能做到在扮演任何角色时都十分出色的人，已经很少了。我觉得这样完美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应该是不存在的。”

　　妈妈看我一眼，思忖了两秒，随后肯定地告诉我：“不，这样的人是存在的。”

　　那个瞬间，我突然感到无比的欣喜。在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告诉我，这样的人是存在的。

　　我便忍不住蹦蹦跳跳地喊起来：“真的？太好了！光是想想真有这样的人，就让人好高兴！特别高兴！”

　　希望你们也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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