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太无情

　　阿飞连忙挥舞双手，大声嚷嚷：“我们不是上清……”
　　靠，倒吊着说话被口水呛住了！

　　“我们不是上清弟子，我们是燕山弟子。”小师弟吸了一口气，悬空挺起上半身说话。
　　为示友好，他丢开剑，举起双手：“我的剑道师父曾师从上清，因而教了我们上清的剑法。”

　　土著们沉默许久，然后有一人跑到人群中，说悄悄话：“大师姐，这个陷阱是入门班的雨儿做得。上清的弟子……应该不会中这种低级陷阱吧？”

　　真是“悄悄话”，说的密林中都有回音了……阿飞气得脸红，这位兄弟，你伤害性不大，侮辱性贼强啊！

　　那“大师姐”也一脸嫌弃回说：“你被爆炸震坏的耳朵还没好，说话声音大的很，不用过来说话我都听得见！行了，就算是上清的弟子，那也没关系，和咱们天机阁有仇的不是这种年轻弟子，那时候他们还没出生呢！把他们放下来吧！”

　　阿飞眼疾手快地学小师弟绷紧腹肌挺起上半身，才好险没有当头着地，为燕山丢更大的脸！

　　有两个土著上来帮她解开脚腕的绳子，粗糙的兽皮布衣下，两人都生的细皮嫩肉，肤色洁白，不像荒岛野人。
　　他们一边解，一边忍不住炫耀：“这个结是咱们专门设计过的，普通人来解会越解越紧。”

　　阿飞瞟了一眼，脸更红了，心道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这是农村的捆猪结了。
　　二人把绳结一松，随后双手五指灵巧地在上方“飞舞”……不一会儿，绳结就重新缩回地底，再也看不见。

　　“我的天，什么法术啊这么神奇？……专门做陷阱的法术？”阿飞惊奇地瞪大眼，准备薅人做符咒的心蠢蠢欲动。

　　只见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一人得意地朝她晃晃手指：“可不是法术，一丁点法力都用不着哦，这是咱们天机阁的立门之术——工巧术！”

　　“行了你们。”土著大师姐急忙走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难堪，好像他们炫耀工巧术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阿飞不是刚来什么也不懂的穿越者，猜到大概在这个世界的修仙界，越不需要法力的术法，越受歧视。
　　那……
　　那她岂不是如鱼得水！
　　她“刷”地站起身，亲密地勾住土著大师姐的脖子……

　　小师弟刚刚解开捆猪结，就傻眼看他师姐口若悬河，夸人的话跟不要钱地往外喷。随后，史上最快的结拜姐妹就在此地诞生。这个“姐妹”不止阿飞和土著大师姐，身后一群土著弟子，都成了她的“姐妹”。

　　“由结绳计数开始，算筹，算盘，人们每一步的发明改造都有迹可循。其一，从无到有；其二，从繁到简；其三，从难到易。所以，真正的工巧术，不在于使用多么庞大的法力，而在于，普通人……我是说下至五岁稚童，上至百岁老人，谁都能轻易地购买和使用的东西。”阿飞侃侃而谈。

　　土著大师姐怔愣了好一会儿，眼泪花花：“我真的没想到，五洲之中竟然还能找到知己，欣赏我们工巧道。”
　　她摘掉头顶羽毛做成的头冠，露出一头干净的马尾秀发和一张敦厚的圆脸。随着她的动作，后面的弟子也如法照做。这下阿飞和小师弟看清他们身上也穿着的门服，和燕山门服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材质和形制，显然天机阁的门服更方便于他们干活。

　　“我乃天机阁大弟子，你叫我曲尺师姐就行。”曲尺点出身后几个弟子，“这是锯、墨斗、云梯、伞、井……”
　　阿飞疑惑：“你们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曲尺抿唇一笑：“这些非我等本名，而是取自工巧道祖神鲁班的传世发明。在我天机阁，大弟子们会袭承前辈传下来的名头沿用，待我们出师离阁，再将此名传给下一个弟子。”

　　竟然是袭名制度，阿飞尚在惊奇之中，胳膊已经被曲尺一把挽住：“走，既然你丁飞是我们天机阁的好姐妹，那当然要让你好好享受一下我们在合虚山上的建设了。”
　　“建设？！”

　　原来……天机阁借助地势，在合虚山无风的另一面，造了一座完善的基地。有围墙、有吊脚楼、有水渠、有仓库……甚至还有瞭望台和诸葛连弩！
　　阿飞咂舌：到底谁才是穿越来的？

　　当然，在她看到给她和小师弟分别准备的房间，里面有铺了鸭绒被团的吊床后，她什么也不多想了。现在，她躺在和浴桶里，感受热水包裹着乏力的身体，放空的脑袋中只有一个念头——好好享受。
　　阿飞一边啃曲尺做的卷饼，一边喃喃自语：“如果石荆在就好了，他可太适合来天机阁留学了。别说他了，连我都想当场叛出师门了，这也舒服得过分了……”

　　*

　　“她们在海里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脱离那怪物，现在在荒岛上，又饥又累，能不能撑过合虚山靠岸的这些天还是未知数。尹明，丁飞待你那么好，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吗？和我一起去找她吧！”

　　尹明条件反射想反驳这个“好”字，丁飞哪里对他好了，明明只是喜欢麻烦他吧？但他懒得解释，便回道：“干嘛非要我也去？”
　　良久，罗涟然低着头涩然开口：“我的剑术、法术都不如你，有你在，找回她的几率更大。”

　　尹明嗤笑起来：“你如今竟然不在意输赢了？以前死活都不肯承认。”
　　“我……”她哑然，一时竟说不清自己为何不在意了，明明爹娘再三强调，她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我忘不了，丁飞救我时的样子，”罗涟然的脸上痛苦又纠结，“还有她指尖的血，用指甲在木板上挖出符印时流下的血……我欠她了救命之情。”

　　“哼，那与我何干！”尹明转身，冷冷地道，“我劝你也别多事，你家的情况，再不移民去卫洲，就在东洲等死吧！”
　　罗涟然愕然呆立，好一会儿整个人才从情绪中抽离，反应过来尹明说了什么，心下震惊：她家的事情他怎么知道……？

　　而另一边，在阿飞的澡堂外，出现了一个身影。
　　阿飞以为是曲尺师姐，便懒懒地招呼了一声。等她伸个懒腰，从浴桶中坐起，才发现，澡堂中多了小师弟。

　　“小师弟，你没去洗澡吗？”
　　“我已经洗了，我……”

　　小师弟背对着她，倒退着靠近浴桶，拘谨地将一个白瓷瓶递过来。阿飞瞧得仔细，他那一双耳朵羞得通红。

　　“师姐，你手指受伤了，伤口才结痂又被海水泡开……我找了药来，你快上吧。”

　　白瓷瓶握在他的指节中，等阿飞来取。可阿飞垂眼盯着，眉梢一挑，怎么也不去拿。

　　“师姐？”

　　一双被热水泡得发皱的手伸到了小师弟眼前。
　　阿飞抖动五指，笑得狡诈无比：“小师弟，你来给我上药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顺从地拉阿飞的手搁在腿上，从白瓷瓶中倒出些许药粉，抹在指尖。她的指甲很短，指甲之外露出一小截肉垫。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木板的碎屑扎得那么深。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不想弄疼她。
　　在又一次倒药粉时，他看到她的手腕上，挂着一枚水滴状的玉。

　　“咦，小师弟，你对这个玉感兴趣吗？”阿飞晃晃手腕，笑得格外甜腻，“这是徐王爷在燕山时送给我的，看起来很贵重呢。”

　　“唔。”
　　小师弟随意点点头，继续涂抹药粉。

　　阿飞眯起眼睛，突然抬脚甩出一串水花，含羞矫造地大叫一声：“哎哟，师叔送我的小木人掉了。”

　　小师弟侧头望去，看到浴桶边上不知何时滚落了一个木雕小人。那小人被扎穿了躯干正中心，原本可能充满了灵气，现在看来却只是个干裂的普通木雕而已。

　　“师姐，这就是帮你挨了‘说书人’一剑的那个木雕？”
　　“是啊，幸好师叔关心我，临行前送我防身用，不然我人就没了。”阿飞露出光条条的手臂，优雅地探身一捞，把木雕小人抱在怀中，笑吟吟地迎接小师弟探究的目光。

　　“师叔超好，我超喜欢师叔的！”

　　小师弟眨巴着眼，过了会儿，也笑道：“我也喜欢师叔。”

　　阿飞一愣，板起脸来：“那不一样，和我的喜欢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师叔对我也很好，所以我喜欢。”
　　“不对，我对师叔的喜欢……是指那种、那种你可能会对尹明有的喜欢！”

　　小师弟抠了抠头皮，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尹明？”

　　丫的……不小心把她的臆想说出来了。
　　阿飞舔了舔嘴巴，泄气地窝回洗澡水里。算了，不试探了！
　　就当小师弟和尹明一样，明明有个法力超群的马甲，却还在扮猪吃老虎吧！反正，等抓到流萤，拿回了桃花玉佩，一验就知道小师弟是不是那个船上抱住自己的桃花了。
　　死流萤，吾日三骂汝身……

　　第二天一早，阿飞从吊床上醒来，发现一件惊人的事情。

　　“小木人……怎么好了？”

　　她不可思议地翻转过木雕小人的身体，躯干正中心的裂缝的的确确消失了。小人又变成了刚刚拿到手的样子，隐隐能看到熟悉的绿光在木头纹理之间闪烁，好似充满了灵气。

　　“难道这玩意还能自我修复，重复使用？”她安安心心地把小木人塞入怀中，“我果然没说错，师叔最好了！”

　　*

　　“曲尺师姐，你们这个基地在我看来，还可以更好一些，你知不知道上下水系统？”
　　一整天的时间，阿飞都在和天机阁的弟子们交流“心得”。她有两层想法，一来，借出力讨好光明正大蹭人家的食宿，二来，她也想知道对方实力到底如何……

　　结果……结果就连她还只是想一想的符咒印刷器，都叫他们做出来了。

　　那个嗓门奇大无比的石磨师兄，递给阿飞他和刻师弟联手做的符咒印刷器，一个长方体可翻盖石块：“丁飞师妹，这里面内置了你常用的几十种法术彩片。只要注入法力，就能穿透彩片，把上面的符印图案印在黄纸上，符咒就制成了！不需要注入法力的人会这些法术。”
　　阿飞感激不尽：“厉害了！谢谢你们！”

　　到了傍晚众人一起吃饭，曲尺问得阿飞和小师弟上合虚山的原因，一阵惊叹：“竟有如此的意外，那你的师门一定很担心你们咯！”
　　“是啊，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去……”
　　锯师兄豪爽地笑道：“这有何难！我们送你回师门！”

　　阿飞大为震惊：“你们不是说合虚山‘日月所出’，行迹不定么？现在说不准离东洲十万八千里，怎么回？”
　　锯师兄笑而不语，喊阿飞和小师弟随他们来到沙滩上。

　　只见天机阁众人分工有序，支起几个奇形怪状的庞大工具。大弟子人手操控一个工具，小弟子们则在曲尺的指挥下打坐成一个圆阵。
　　锯师兄双手合十，飞速捏几个诀，低喝一声：“起！”

　　小弟子们集体双手捏诀，低头念咒。在他们圆阵的中心，一丝白光闪现。那光点渐渐变大、变亮，宛如一个光球。
　　这时伞师姐撑开一柄巨大的银伞，石磨师兄在她相对圆阵的中心线另一头，高举双手，“硁”的一声，擦打手中的打火石。

　　仿佛一股火花被风吹出了形状，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光球扑在银伞上，下一瞬，巨大的光芒自头顶而下，驱散了整个夜晚。阿飞情不自禁地抬手遮挡，好一会儿才敢从指缝中望去，顿时惊诧得难以形容……

　　“人造太阳？！”

　　曲尺师姐捧着罗盘走到阿飞身边，轻松而得意地道：“我们天机阁虽然追求不用法力的工巧术，却也并非不会用。用法力的工巧术……那是我们的老本行！若不是数百年前遭上清驱逐，阖门派都得离开丰洲，此时还不知会有多少成就呢！”

　　“既然合虚山的记载是‘日月所出’，那我们天机阁便造出日升月起的场景，操控合虚山！……伞师妹，再向左移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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