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惜辞(上):故剑情深

作者:卿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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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流年韶华何依依(2)



      骑行在郊野的林荫小道,哒哒的马蹄声伴着林间婉啭的鸟鸣,共同演奏出世间最和谐美妙的音律。路边偶现数株娇红欲滴的野芍药,在墨绿草丛中越发引人注目。刘病已从马背跃下,小心翼翼地折了一株递给许平君,“送给你……”
      平君接过,将芍药凑到鼻尖嗅了嗅,“真香!”转而,她眉目含情地凝视起刘病已,言语娇羞道:“遍观春花无数,奈何独送我芍药呢?”
      《诗经》云“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芍药乃定情信物,许平君岂会不知。她之所以明知故问,无非是祈盼刘病已当面点破那层深意。
      “呃……没什么呀。”病已憨厚地搔首痴笑,“芍药,花中之仙。所谓‘离草衬佳人’嘛。觉得挺配你的,就采咯。怎地?你不喜欢啊……”
      “没有…没有啦…”许平君感到一阵失落,但她心知病已是喜欢自己的,只不过有些顾虑罢了。想到这,她释怀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抛给刘病已,“这香囊送你……”
      刘病已接过香囊,捧在手心里细细赏玩起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溢满开来,“你做得呀?我最喜欢香蒲了。”他开颜沉笑,冲着马背上的平君露出一排齐整的皓齿。
      “那是自然啦。”瞅着刘病已一副爱不释手的呆傻之态,许平君掩袂窃喜。为赶制这个香囊,许平君没少花心思。囊袋是她一针一线彻夜缝制而成;香料亦是特意到夕阴街选购的上等香蒲。
      “吾不敢负姑娘美意,必当永世珍藏。”他一本正经地向许平君揖礼答谢。
      “公子有心。”她嫣然回礼。

      刘病已将香囊小心翼翼地系于革带,手指向不远处,回首向许平君言道:“前面便是莲勺。难得出来观游,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吧。”
      “好啊!”她欢快地拍掌称喜。
      莲勺乃是扼守茂陵邑的交通咽喉,全年风景旖旎,以“四绝”独冠长安——春散云雾,夏生彩莲,秋落枫叶,冬孕温泉,在三辅之地颇有名气。更是各色美食荟萃之地,杂耍博戏纷繁登场。因此,京城的纨绔子弟多喜结伴前来嬉戏。
      但看各路达官显贵身披华服,鱼贯出入各家食肆酒楼,好一派歌舞升平景象。却见道旁跪了一位破衫褴褛的桃李少女,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她头插草芥,脖颈上挂着一块书有“卖身为奴”的木牌。虽蓬头垢面,倒也长得标致秀丽。
      “怎么卖?”一位身穿禅衣脚蹬帛履的中年男子颐指气使地问道,手中的马鞭不停地虚空挥舞着。
      “一金……”少女涩然回道,声音细若蚊蝇。
      “呵!价钱还真不便宜嘛。”男子抽动马鞭重重地鞭打在地,顿地扬起蒙蒙尘土,“脸抬起来!本侯瞅了再定夺。”
      少女被扬尘呛得阵阵剧咳,她怯生生地缓缓抬起头来,面露惊恐之色。男子瞧少女却有几分姿色,顿生淫邪之心,他咽了咽口水,满脸奸笑道:“甚好!那么,你就随我走吧……” 说着,上前就要强行拽走少女。
      少女立在原地,并没挪步的意思,她微启朱唇央求道:“烦请侯爷先行垫付。民女的母亲卧病在床,急需用钱。”
      “你先随我走,回到府上自会将钱送到你家。”男子愠怒道,他挥了挥鞭子示意身旁的仆从上前强抢。随即跳出十几个身强体壮的恶奴,七手八脚地将少女绑缚起来意欲离去。
      恰在此时,沈芊辰策马奔来,将手中的鞭子朝中年男子满是横肉的面颊上抽去,怒斥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敢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男子用手摸了摸挨抽的大脸庞,掌心里沾得满是血迹,他双眼恶狠狠地扫向沈芊辰,咆哮道:“你竟敢打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
      “呀!一鞭就把你抽傻啦。”沈芊辰故作惊诧,娇媚的面靥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她朝着围观的路人问道:“请问有人认识这位大叔吗?他失忆咯……”众人摇头,随后轰然而笑。
      男子脸色胀得铁青,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恶狠狠地恐吓道:“老子乃欧侯府公子欧霸,世袭侯爵!你也敢惹!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打……”说完,几个恶奴便走上前去拽住缰绳,硬是将沈芊辰从马背上拉下,挽起袖管便要动粗。
      “慢着!”欧霸叫停家奴,凑上前来瞅着沈芊辰亦有倾城之色,不禁怦然心动,他一脸坏笑道:“如此绝世美人,本侯怎舍得动手。给我塞马车里,将那小女子一同带回府上。”
      恶奴们遵了主令,将卖身少女和沈芊辰一并押入停靠于道旁的一辆驷马安车内。欧霸跨上一匹青鬃宝马,领着众仆大摇大摆地正要离开。此时,刘病已牵着白马从旁经过,透过马车上半掩的帷幔,见有女子正在车内激烈反抗,他好奇地定睛细瞧,乃是沈芊辰。于是,他先将平君扶下马来抚慰在旁,独自前往探明情况。
      “停下!”刘病已双臂敞开,立在欧霸的马前,拦住他们的前行道路。
      欧霸勒住缰绳,睥睨而视,呵斥道:“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刘病已拱手拜道:“吾乃刘病已,车内姑娘乃在下好友。不知因何冒犯,还望宽恕。”
      “刘病已?就是长安坊间盛传的那位落魄皇曾孙……”欧霸语气中带着嘲讽,他走近刘病已上下打量起来,趾高气扬道:“啊呸!本侯凭甚听你的。”他扬起马鞭,轻轻地拍了拍刘病已的腮颊,“听闻你斗鸡走马,无所不精。那我们今天比试一下,若你赢了,我便放了她们。”
      “比什么?”
      欧霸骑术冠绝长安,不曾遇有对手,自诩天下第一。他信心满满道:“就比赛马。十里开外插上一面大旗,谁先抢到就算谁赢。”
      “在下愿一试……”说完,刘病已牵出白马,英姿飒爽地跨坐而上,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发令旗一挥,两匹赛马犹如闪电般地奔驰而出。要说欧霸的骑术确实精湛,丝毫没有吹嘘之嫌。只见他泰然自若地勒紧缰绳,娴熟地驾驭着坐骑。青鬃宝马踏出浑厚有力的蹄声,势若狂风骤雨,卷起滚滚尘土。比赛伊始,欧霸便已遥遥领先。他洋洋自得地回头瞥向其后奋力追赶的刘病已,一脸不屑。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着实让他大开眼界,吃上一惊。但见,刘病已遽然凌空旋身倒骑,双腿夹紧马腹,俯身贴于马背,只轻轻拍了一下马臀,白马惊恐地昂首嘶鸣起来,发狂地奔腾向前。此乃刘病已绝活“倒骑追马”,危险性极高。不到万不得已时候,他是不会轻易使出的。
      欧霸眼巴巴地望着刘病已赶超而过,扬起的滚滚尘土呛得他狂咳不已。他掩起衣袖,意欲捂住口鼻。不料,马儿一个颠簸将他从马背上抛向空中;紧接着,他犹如断翅的秃鹫做起自由落体运动,重重地摔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而此刻,刘病已早已踏马抵达终点,拔起大旗朝着欢呼的人群挥舞起来。
      “侯爷,承让。”刘病已拍马来到欧霸跟前,笑脸吟吟地伸出手来想要拉起他。
      欧霸灰头土脸地瞅向马背上的英俊少年——他的笑意真诚无邪,没掺杂一丝虚情假意。然而,此刻在欧霸看来,无疑是对他的莫大羞辱。突然,他顺势抬手拽住那善意的援手,狠狠地往下一拉。就这样,全然没提防之心的刘病已,重重地从马背上栽倒于地。
      “好小子!竟敢戏弄本侯!”欧霸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刘病已的胸膛就是一脚,“给老子狠狠打!他的命贱!就算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的。往死里打……”欧霸手这么一挥,身边的恶奴们便如脱了缰的疯狗,就着刘病已全身上下一通乱踢。
      可怜病已完全没有招架之力,须臾间即被揍得遍体鳞伤,嘴角的鲜血止不住的汩汩外溢。
      “病已!病已!”许平君从围观人群里冲上前来,用她那身柔肤弱体护着刘病已,“求求侯爷高抬贵手!不要再打病已了……”她哽咽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满是怜惜地凝视着病已。
      欧霸示意仆从停下手来,他缓缓蹲下身,仔细端详起许平君——梨花带雨的她泪眼婆娑,更似那出水芙蓉般楚楚可人。欧霸内心不禁又是一阵骚动,他很不服气地望向刘病已,“嘿!我说你小子到底哪里好,身边竟有如此多的佳人相伴。真是可惜了……”转而,他又色眯眯地盯着许平君,道:“姑娘若从了本侯,我自会放了他……”说着,伸手就要抚摸平君的面颊。
      “你要敢动平君!我就跟你拼命!”刘病已痛苦地挣扎着。
      欧霸闻言大怒,一记耳光抽在刘病已脸上,“嘿!你小子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横。”他站起身,指使奴仆道:“给我绑了,扔进河沟里!”
      许平君见状,立马慌了神,死死拽住欧霸的衣摆,支支吾吾地央求道:“我…答应…便是,求您…放过…病已……”
      “平君…平君…不要…不要…”沈芊辰悲痛万分地哀嚎着。因被人摁住,她只能透过虚敞的车牗焦虑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就对了嘛……”欧霸搀扶起许平君,招手换来仆从,“送妾夫人上车。”
      “平君!不可以……”刘病已声嘶力竭地呼唤着。
      欧霸见状,又恶狠狠地揣上他一脚,“好小子,有种!给老子再打,打到他服软为止……”

      “住手!”人群中走出一位翩翩白衣公子,但见他满脸英气,举手投足间散发出贵者之气,“以多欺少,以强凌弱,非君子所为。望欧侯高抬贵手……”他揖礼相对,看得出是位颇有修养的王公子弟。
      “老子本非什么君子。自从我父取名“霸”以来,本侯便立志当个恶霸。”此话一出,立刻引得众人窃笑不已。欧霸顿感失言,尴尬地朝着众人吼道:“笑什么笑!都给老子住口!”他走到白衣公子跟前,耀武扬威地扬起马鞭,恐吓道:“本侯叫你尝点苦头……”说着,即将鞭子抽去。
      就在马鞭快要落到白衣公子的瞬间,人群里跳出数十名器宇轩昂的侍卫,近前的一位眼疾手快地接过鞭子,对着欧霸瞋目怒斥道:“放肆!张右将军的公子,你也敢打!”
      张右将军者,张安世也,乃当今天子宠信的股肱大臣,当朝第一权臣大将军大司马霍光的左膀右臂,权势如日中天,就是丞相也得敬畏三分。
      欧霸闻言,骇得浑身哆嗦,扑腾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讨饶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张公子恕罪!”
      白衣公子轻轻摆了摆手,侍卫会意,对着欧霸喝令道:“快滚吧!”
      欧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领着一干苍头,灰溜溜地抱头窜逃。
      “病已!”白衣公子走到刘病已跟前,双手将他搀扶起来。
      “彭祖……”刘病已诧异地望向张彭祖,拱手拜谢道:“今日幸得你出手襄助,病已不胜感激。”
      张彭祖赶忙示意刘病已免礼,憨然笑道:“我俩就无须这般客套啦。快去瞧瞧平君吧……”
      刘病已这才注意到安车旁怔怔杵立的许平君,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不禁心生怜惜地抚慰,“平君,伤着没有?”
      许平君轻轻摇了摇头,望着满身是伤的刘病已,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她抚摸着他斑斑血痕的面颊,哽咽道:“一定很疼吧……”
      “有佳人关切,换做是我,就算疼死亦是知足的。”张彭祖凑上前来,笑吟吟地调侃道。
      “这位是彭祖,张贺叔叔内侄,当朝右将军的二公子。”刘病已向平君介绍说。
      许平君敛袂行礼,“张公子,有礼。”
      “病已常在我面前提起许姑娘,说你‘贤而有淑、美而不艳’。今日得见,才知他没有诓我……”张彭祖的一番美誉之辞直羞得许平君无言以对,赧颜地躲在刘病已身后掩袖不语。
      “张公子,够仗义!”沈芊辰从安车上跳下,径自来到张彭祖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沈芊辰,幸会。”言语间,她的双靥泛起淡淡酒窝,犹如绽放的桃花一样绚丽夺目。
      张彭祖双眸不禁为之一亮,表面虽然显得极其淡然,内心却早已翻腾起来。他也不知回礼,只是痴痴地伫立在原地,满怀深情地望向沈芊辰……
      少女透过车窗怯生生地朝外张望,沈芊辰见状,浅笑吟吟地向她招手,“快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芊辰问道。
      “我姓常名千嘉,并州人……”
      沈芊辰闻言大感诧异,自言自语道:“不会这么巧吧。难道她就是许皇后身边的侍女千嘉,可那是我虚构的小说人物啊……”她越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继续追问道:“那你怎会沦落至此呢?”
      “小女自幼家境贫寒,父亲在我刚出生不久便出使匈奴被扣留了,至今生死不明。前些日子老母亲又生病了,没钱医治,我只能出来卖身为奴……”说到伤心处,常千嘉不禁哽咽起来,她倏地下跪,泪眼涟涟地哭求道:“千嘉顿拜恩人,求你救我母亲一命!”
      沈芊辰赶忙扶起她来,好生安慰道:“好嘉儿,不哭了,我帮你便是。”但当她翻遍全身却没找出一枚钱时,这才恍然大悟,“哎呀!我倒忘了,本姑娘是穿越来的,哪来的钱啊。”芊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瞥向身旁的张彭祖,“想必张公子定是腰缠万贯,要不接济一下……”
      “谨遵沈姑娘之命!”没想到初次见面,沈芊辰便和自己如此不见外,张彭祖心里不禁乐开了花,他挥了挥手,身旁的侍卫便奉上一镒黄金给了常千嘉。
      “这太多了,民女不敢接受。”
      “彭祖,要不你将千嘉带回府上,做个贴身侍女。一来这钱让她拿得心安;二来对你也有个照应嘛。”刘病已从旁插话道。
      “我看如此甚好!”沈芊辰随声附和。
      张彭祖莞尔一笑,对常千嘉嘱咐道:“你且回去用这钱给你母亲治病,如若不够再来我府上讨要。待你母亲病好以后,再来我府上做名侍婢,可好?”
      常千嘉泪眼婆娑,连连点头道:“多谢公子!公子大恩,千嘉毕生难忘。”
      “李翰,你就用那辆安车送千嘉回家吧……”
      “诺。”靠近张彭祖身旁的一名英姿飒爽的侍卫领了命,便将常千嘉扶上车,然后径自跳上马车一扬鞭子驶离而去。
      张彭祖他们目送走远去的安车,一行四人欢声笑语地伴着落日余晖,肩并肩地朝着长安城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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